佐漢原本更關注法芙妮爾那句“通商談判隊伍”，心道果然還是高層人士會說話，當年用堅船利炮轟開清朝國門的那些強盜，也是這麽會說話吧？
    誰正經的通商談判，是偷偷摸摸從海上防守薄弱的位置登陸啊？
    誰正經的通商談判，不去繁華的港口找相關部門對接，而是帶著軍隊來窮鄉僻野紮營啊？
    隻是他在心裏吐槽了幾句後，便也沒有再關注法芙妮爾的話術了，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幫人真的是來自一百多年前，他們似乎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境地。
    若不是佐漢自己就來自九百多年前，隻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有這種事，即便是擅於理解世界神秘和未知，永遠保持接受不可思議之心的魔法師，也會世界觀崩潰，暫時失去魔法力量。
    可是再怎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沒有和老師相關的事情重要，佐漢被耶夢珈德撫養長大，早已經將她視作最親密的人，現在卻出現了頂著她名頭的人，仿佛他才是老師的嫡係繼承人似的。
    那佐漢就必須先和他掰扯掰扯。
    “非常榮幸見到諸位。出於待客之道，我要好心提醒萬裏迢迢來到此處的各位，從此處穿越山林，隻有寥寥數個物資匱乏的小鎮。長途跋涉如果沒有足夠的後勤補給，將會麵臨彈盡糧絕的困境，而最近的能夠提供補給的大城市，在兩百裏以外了。”
    佐漢語氣溫和地說道，但是目光銳利，自然是在告訴他們，他們的說辭在他這裏過不了關，他看穿了他們。
    這種遠征隊，攜帶的後勤補給一般不會太多，絕對不會還保證有長期駐紮和回轉路上的補給。
    靠的就是劫掠。
    一路搶劫搜刮，比擴大後勤規模，顯然要更高效低成本，而且這本來就是他們的遠征目標。
    若不是為了財富，誰會這樣乘風破浪，跨越大半個世界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國度。
    聽到佐漢隱約帶刺的話語，法芙妮爾的注意力才從塔莉莎身上轉移過來。
    這個塔莉莎肯定不是普通人物，那麽把她帶在身邊的，才是更重要的家夥。
    她打量了佐漢一眼，英俊的麵容、筆挺的鼻梁、極寒地區常見的白皙肌膚，還有一頭十分吸睛的銀色長發，在皚皚白雪的背景中，仿佛神秘的雪精靈正在戒備著不懷好意的外鄉人。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全副武裝的護衛團，主要是為了防範各種不懷好意或者別有用心接近我們的人。至於補給，倒是不缺，尤其是食物，足以支撐到我們和貴國結束談判。”
    法芙妮爾也是話中帶刺。
    作為陰吉士王國的王位繼承人之人，她在國內需要維護親民的形象，但是沒有必要在這萬裏之外的地方還刻意平易近人，更何況是麵對一個來意不明的家夥。
    法芙妮爾不會天真地認為，對方主動走過來，隻是為了好意提醒自己，尤其是在對方已然明白這隻遠征軍的真正性質的情況下。
    對方隻要再進一步挑釁，法芙妮爾就會下令，讓昆塔和岡布茨擒下他。
    這種時候，她正需要一個本地土著來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貴國？”佐漢想起剛剛和塔莉莎的談話，嘴角露出一絲若含深意的笑。
    就目前觀察到的信息，已經可以分析出許多證據，確認他們真的是來自一百年前的軍隊。
    若不是渾然不知自己處境，不知道時代變遷，攻守之勢異的家夥，哪裏敢帶著這麽幾千人，用落後一百年的魔導武器，就敢和目前羅蘭大陸上魔導工業最發達的國家“談判”？
    “你知道你們現在是在哪個國家嗎？”佐漢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目光在麵前三人臉上一掃而過，隨後落在那些忙忙碌碌的軍隊士兵身上。
    昆塔、岡布茨、法芙妮爾，這三個人要麽魔力充沛，要麽生命力旺盛，要麽就是擁有特殊的體質，他們有資本麵對任何異常的狀況，但是那些普通人就難說了。
    如果佐漢學習愛德絲特蓮女士的做法，狙擊他們的行軍，那麽最終這些士兵很有可能就會四散逃亡。
    他們有的可能葬身雪原，有的可能遭遇魔物或者野獸伏擊，但是由於他們攜帶了魔導武器，也有可能走出雪林，然後散落在周圍的村鎮中。
    曆史告訴佐漢，前方的戰場未必會對後方的民眾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潰敗逃亡的散兵遊勇，往往最能夠在後方製造慘劇。
    那麽綜合考慮，為了他們的體麵著想，不至於淪為禍害普通人的逃兵，佐漢決定把他們全殺了，想必佐漢這番心意也能夠在冥冥之中傳達給他們，安撫他們的亡魂。
    法芙妮爾也跟著佐漢的目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軍隊，她很滿意這支軍隊的紀律性，即便在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以後，死亡了一半以上的士兵，但剩下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經過生死曆練，已然不再是簡單的劫掠隊伍，戰鬥力和戰鬥意誌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足以成為法芙妮爾的資本和驕傲。
    於是法芙妮爾微微抬起頭，神情中終於流露出一些傲慢和輕蔑，“這裏是櫻羅蘭帝國的北境——”
    在那個地方兜兜轉轉許久，最終得以離開，隨後超階魔法師昆塔進行了測算，他們並未偏航前往新的未知世界，而是依然準確地抵達了目的地。
    如果對方非得說這裏不是櫻羅蘭帝國，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對方識破了遠征軍的真正目標，感受到了威脅，準備為他的祖國做出一點貢獻，想要把遠征隊勸離然後去報訊——至少能夠為他的國家爭取一些準備時間。
    真是讓人感動的愛國之心啊，法芙妮爾嘴角微翹，頗為憐憫地想著，隻是落後就要挨打，如今的櫻羅蘭帝國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
    他們落後卻有富有，土地廣袤而肥沃，曆史上積累了無數財富和隗寶，現在就等著諸多強國來分割，陰吉士王國是第一個動刀地，當然也要分到最大的一塊。
    至於最後櫻羅蘭帝國是否會淪為陰吉士王國的殖民地，是否會分裂成諸多勢力，他們的人民又如何，就不是法芙妮爾會去思考的了。
    她隻需要這次征戰，為自己的資曆添上濃墨重彩的華麗一筆。
    “哈哈哈——櫻羅蘭帝國的北境——”
    塔莉莎心中早已經想好了許多精彩絕倫的句子，準備用來誅殺他們，結果尚未等到好時機脫口而出，這個金發女就變成了搞笑女，非得逗克萊門特家族的大小姐狂笑。
    頓時讓她把剛剛好不容易想到的一些句子，都忘得一幹二淨，這又讓她略微有些惱火。
    要知道她想說些精彩的句子，還有一點心思就是希望在佐漢麵前表現，讓他見識到她的文采，讓他知道她可比隻懂得看期刊小說的妮娜、奧爾多斯夫人都要有內涵和文化得多。
    可她還是止不住笑，抬手指著法芙妮爾，“這裏若是櫻羅蘭帝國的北境，那我就是陰吉士王國的王！”
    “無禮！”
    昆塔和岡布茨齊聲怒斥，昆塔的主要身份是學者型的魔法師，但他終究有宮廷魔法師的頭銜，自然要維護王室的尊嚴，而岡布茨更是宮廷騎士，平日的工作中有一項就是“王室禮儀”！
    法芙妮爾瞳孔外圍的那一圈淡淡的金色，都擴張了不少，變得更加醒目，那澄澈純淨的質地，就像一粒絕佳的貓眼石，散發著絲狀的光澤和銳利感。
    她沒有說話，反而抬了抬手示意昆塔和岡布茨不要輕舉妄動。
    她無法判斷眼前年輕男子的深淺，可她知道他是一個魔法師。
    這麽年輕的魔法師，除非是之前遇到的那個，否則天賦再高等階也不會太高。
    己方有昆塔這樣真正的超階魔法師，而昆塔也沒有像之前遇到那個人時一樣，被對方的魔力壓迫得瑟瑟發抖。那就說明這個年輕魔法師並不是太大的威脅。
    否則在有前車之鑒的情況下，昆塔就算不露出驚弓之鳥的表現，也會做出預警。
    反倒是這個叫塔莉莎的，不知道種族身份的雌性，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年輕男子的倚仗。
    他貿貿然地來到昆塔和岡布茨麵前，多半是覺得有塔莉莎撐腰。
    法芙妮爾少女時期也曾經在各國遊曆，見多識廣，她見過許多珍奇寶物，眼前的塔莉莎身上穿著的鎧甲，似乎充滿著一種神聖的宗教氣息。
    這種東西，往往對魔法師擁有較強的克製能力，其特殊材質形成的防禦力，又很針對岡布茨。
    大概這就是對方如此狂傲的底氣，法芙妮爾並不打算輕舉妄動——可以針對下這個年輕男人，但不要一開始就把力量消耗在那副鎧甲上。
    看到法芙妮爾隻是神色陰晴不定，塔莉莎感覺到自己剛才說的也是精彩絕倫的句子，一定誅了她一下，頓時得意揚揚。
    佐漢又沒有阻止，塔莉莎便接著發揮，冷哼一聲：“你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在我們的邊境登陸，連任何官方程序和外交禮節都沒有，竟然還敢嗬斥我無禮？你們自己說，到底誰才是無恥之徒，到底誰才是無禮之人？”
    塔莉莎的話，頓時讓昆塔老臉一紅，他畢竟是學者型魔法師，平常交往最多的都是同樣專精魔法理論研究的其他魔法師，在宮廷和政府中又地位極高，很少麵臨鉤心鬥角和需要社交手腕的場合，這時候隻覺得對方的話，讓自己完全無力反駁。
    他倒也不至於因此而反省，然後慚愧地打道回府，隻是冷漠地轉過頭去，不打算理會塔莉莎的反詰。
    反正最後都是訴諸武力，而不是誰說得更有道理，更能諷刺別人。
    “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有走官方程序和外交禮節？”
    岡布茨就不一樣了，宮廷騎士幾乎時刻伴隨在皇室重要人物身旁，對於各種辭令耳熟能詳，脫口而出，
    “我們隻是在遠航的途中，遭遇神秘莫測的魔法襲擊，脫離了原定的航線，好不容易擺脫迷霧，當然是找最近的陸地靠岸……”
    法芙妮爾這才接話，理所當然地說道：“根據各國海洋航行意外事件處置的通行辦法，這種情況隻需要向靠岸陸地所屬國家說明情況，就能夠得到諒解，而雙方若非敵對國家，還有救援支持的義務——”
    聽到這話，塔莉莎終於忍不住了，破口大罵法芙妮爾，“你也知道要非敵對國家啊，櫻羅蘭帝國和陰吉士王國難道是友好王國嗎？你們侵略了我們多少國土，劫掠了多少財富，殺害了多少人民，又有多少救國誌士死在你們的魔彈槍和魔彈大炮口下，你們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