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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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過後,青玉尋了個空隙,將溫詩河拉到一旁的花廳中,借著撤換茶盞的時機,附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夜風拂過,帶來陣陣寒梅香氣,卻衝不淡兩人心中的焦灼。
聞言,溫詩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險些將手中茶盞擲了出去。
青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低聲勸慰道:“我的好娘子,您可千萬穩住,這兒人多眼雜,仔細隔牆有耳。”
溫詩河秀眉微蹙,“江府的大郎一介白丁,父親豈能同意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
青玉做出噤聲的手勢,神情凝重,“娘子慎言!主君明明……”她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話裏的意思,溫詩河又豈會不懂?
“明明什麽?明明屬意大殿下,如今卻讓我遠嫁給一個毫無背景的秀才之子?我不嫁!要嫁為何不讓二妹妹嫁!”溫詩河一把將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團,語氣中帶著一絲怒意和委屈。
她本就與旁的世家女郎不同,可在京中,以她溫家大娘子的身份,誰人能不高看一眼。
若是被那些本就瞧不起她習武粗俗的貴女們得知自己的親事,想也知道又會是怎樣一番嘲諷。這讓溫詩河如何能甘心?
青玉連忙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才稍稍放下心來。“隔牆有耳,這話若是傳到主君耳中,隻怕又該罰娘子了。此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此時溫詩河哪裏還聽得進青玉的話,她氣得渾身發抖,隻覺得父親偏心到了極點。
明明綺羅非嫡出,卻也冠以嫡女名分。父親還處處維護她,如今連自己的婚事都要如此草率決定。
又過了一刻,溫詩河才強壓下怒火,跟著青玉回到膳堂,心緒愈發不寧。
她草草告退時,猛地起身,衣袖帶翻了桌上的茶盞,發出一聲脆響。
眾人皆是一驚,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溫詩河卻恍若未覺,隻冷冷地掃了溫綺羅一眼,便拂袖而去。
溫綺羅看了眼青玉,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繼續慢條斯理地用著晚膳,仿佛一切與她無關。這府中人心分明,想來溫詩河已是氣紅了眼的兔子,方能如此失儀。
她哪知溫綺羅鐵了心,要扶持江府青雲直上,又哪知上一世的大將軍嫡長女,本是貴不可言的身份,也無非落得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回到自己院中,溫詩河再也忍不住,將桌上的茶具盡數掃落在地,發出劈裏啪啦的碎裂聲。青玉心疼地望著滿地狼藉,卻也知此時勸慰無用,隻得默默地收拾殘局。
“父親當真是老糊塗了不成!溫綺羅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清麗的妝容也因怒氣而顯得有些猙獰。
青玉歎了口氣,半晌待溫詩河出完氣,才將溫詩河扶到榻上坐下,柔聲道:“女郎息怒,仔細傷了身子。主君也是一時糊塗,才會聽信了二娘子的讒言。”
“父親眼裏隻有溫綺羅一個女兒,哪裏還有我這個長女!誰家長女的婚事竟是由次女做主?若傳出去我可還有臉麵?”溫詩河越說越氣,淚水奪眶而出。
青玉一邊替她拭淚,一邊勸道:“大娘子,您先別急,咱們慢慢想辦法。這門親事,咱們斷不能應下。”
溫詩河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姑姑,詩河自幼失恃,全仰仗姑姑愛惜,在這宅邸之中,不被人欺。如今,還請姑姑看在先母的份上,務必幫我一回。”
青玉沉吟片刻,拍了拍溫詩河的手,眼中染上些許歲月彌留的感慨,似是想到先主,也動了情,“女子婚嫁,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若是對方身份尊貴,便是主君,也容不得他說個不字。”
溫詩河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青玉的意思。她咬了咬唇,低聲道:“你的意思是……大殿下?”
青玉點了點頭,道:“大殿下如今尚未娶妻,若是姑娘能得殿下的青睞,這江府的親事,自然也就作罷了。”
溫詩河心中卻有些猶豫。
昔年蕭策來府中習武,他們日日在武場一同習劍,也沒有產生半分男女之情,從來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同窗之誼。
更何況,早年她便知蕭策身份尊貴不假,卻並不得聖上歡心。
若是嫁給他,隻怕日後宮中生活更加艱難。溫家雖無親眷入宮侍奉,可京中貴女耳濡目染,也知後宮辛密極多,非常人能想象。
除了那些個末流官宦的女郎盼著飛上枝頭,改換門第。士族勳貴們卻是不願將女兒送入那四九城的。
“可……我並不想嫁給大殿下。”溫詩河低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抗拒。
青玉當然也知溫詩河的想法,可成婚之後,女子的尊榮,還不是全仰仗夫君?便是你出身公爵王侯之家,貴為郡主鄉主,也要以夫君為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青玉慣知要給溫詩河上眼藥,就要對症下藥,找準她的心病,“您的親事若是定了,想來二娘子的婚事也不遠。若二娘子成了有誥命的王妃,這溫府,京城,都會變成二娘子的天下。”
溫詩河心中一凜,青玉的話如同醍醐灌頂,堪稱藥到病除,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她雖是不諳世事的閨閣小姐,可這京城之地,溫大將軍的榮光惠及子女,讓她與有榮焉,豈會不明白青玉話中之意?
若是讓溫綺羅得了勢,隻怕自己和母親留下的東西,都會被她一點一點蠶食殆盡。
想到這裏,溫詩河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姑姑說得對,我不能讓溫綺羅得逞!”
青玉見她想通,心中也鬆了口氣,“娘子放心,奴婢定會盡力助您一臂之力。”
兩人又商議了許久,直到夜深人靜,青玉才悄然離去。溫詩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嫁給大皇子,究竟是福是禍,她現在也無法預料。可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夜已深沉,溫府後花園的暖亭中,溫綺羅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目光幽深地望著天上的明月。
一陣寒風吹過,幾片零星的枯葉飄落下來,沿著窗柩落入室內,也落在她的心湖中,蕩起層層漣漪。
溫詩河定是對江府婚事百般不願,可逃離既定的命運,並非易事。江家與溫家同樣簡單,沒有後院磋磨,且那大郎君……也非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