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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是太子救她回來的嗎?
    帷幔中微弱的燭影浮動,勾勒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高鼻薄唇,下頜冷硬,像暗夜中一柄散發著寒芒的劍,哪怕隻這般靜靜地躺著,周身氣場依舊帶著強烈的壓迫感,讓人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雲葵想到了夢裏被萬箭穿心的太子殿下,縱使麵前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她也始終是個旁觀者,她知道這是旁人的夢境,卻不清楚是誰,竟然連夢中都是太子戰死沙場的情景。
    難道是太子自己的夢?
    誠然,她與太子並無任何情分可言,甚至她還很怕他,生怕哪日伺候不周要被處死,可當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以那種慘烈血腥的方式死在自己麵前時,應該沒有人能做到無動於衷吧。
    不知看了多久,再等她回過神來,男人已經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
    他從雲葵的心聲中感知到那個夢。
    可那個夢並不是他的。
    隻能說,這世上想要他性命的人太多,做夢都想讓他死。
    在少女過度驚嚇的目光中,太子盯著她的眼睛,沉沉開口:“你與孤共寢,今日是第三晚,你比任何人都有機會取走孤的性命,為何不動手?”
    又是死亡提問。
    雲葵下意識咬了咬唇:“奴婢不敢。”
    難道他已經發現了她屋裏那些藥和銀錢?
    那為何還要救她?
    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從未信任過誰,以為所有人都不懷好意?
    雲葵也不知如何自辯,畢竟皇後的秘藥她拒絕不得,而那些藥和銀票切切實實都在她的寢屋。
    倘若她意誌堅定,應該第一時間喊人抓奸細,而不是任由那些好處塞進自己手裏。
    她不知要不要跪下請罪,身子卻像是被他冰冷的目光凍住,顫抖不止,竟無力起身。
    “不敢?”太子冷笑一聲,“你給孤喂藥時,膽子不是挺大?”
    「誰讓皇後娘娘給的賞賜太多,我才鋌而走險的好不好?」
    況且……
    “奴婢雖大膽,可給殿下侍藥也是想要救殿下,從未想過加害殿下!”她保證道。
    太子盯著她,黑沉的鳳眸透著審視:“倘若刺殺孤對你來說輕而易舉,而旁人許的條件又足夠誘人,你願意在這東宮提心吊膽地活著,還是殺了孤,從此高枕無憂,一生富貴?”
    雲葵被他低沉冷冽的音色攝住,怯生生地抬起頭,目光無意間掃過他衣襟下紗布繃緊的胸口,再往上是淩厲飽滿的喉結,流暢清晰的下頜,薄而透潤的唇瓣……她忍不住滾了滾喉嚨。
    腦海中不合時宜地閃過一些畫麵,太子夢中的,畫冊裏的,湯泉宮浴池中的,還有想象中她用藥油慢慢抹過的……
    雲葵臉頰暈開兩朵紅雲。
    太子冷喝:“孤在問你話。”
    雲葵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麽,腦袋暈乎乎的。
    對了,方才太子說了一長串兒的話,她光注意他不停翕動的唇瓣,竟沒留意他說了什麽!
    啊啊啊啊死了死了!
    太子:……
    雲葵欲哭無淚,額頭往床褥上一砸,五體投地地跪下來,“殿下,奴婢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宮女,隻想守著眼前一畝三分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從未想過害人,請殿下明鑒!”
    太子冷冷低笑著,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冰涼的刀刃抬起她下巴,“要麽你來殺孤,要麽孤殺了你,如何?”
    雲葵渾身抖若篩糠,話都說不利索,“殿……殿下饒命……”
    太子道:“既然你不想死,那就來殺孤,殺了孤,自有人保你榮華富貴。”
    他甚至好心地將匕首塞到了她手裏。
    雲葵握住匕首的手掌抖得更厲害了。
    「嗚嗚嗚我是不是遇到神經病了……」
    “奴婢雖在尚膳監當過差,可連隻雞都沒殺過,更不敢殺人,殿下饒了奴婢吧……”
    太子卻不依不饒:“刀在你手中,孤身受重傷,手無縛雞之力,你可以為所欲為。”
    「還手無縛雞之力,騙鬼呢!敢不敢亮出一身肌肉給我看一眼?」
    雲葵心中嗤之以鼻,麵上卻還是一副畏縮模樣,“奴婢不敢,殿下如若非要有人來殺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奴婢沒這個本事……”
    太子道:“孤隻願意給你機會。”
    雲葵:“……”
    不知道那些要毒害太子的人聽到這話會有多高興,而她甚至可以坐地起價……
    她眨了眨眼,膽大包天道:“奴婢當真可以為所欲為,殿下當真不還手?”
    太子唇角淡淡勾起:“你可以試試。”
    橫豎是逃不過去了,雲葵攥了攥刀柄,“那……殿下可否把眼睛閉上?”
    太子眸光微暗,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危險氣息,隨即似笑非笑地應了她:“好。”
    極輕的咬字,尾音微微上揚,聽上去竟有幾分愉悅,好似隨時歡迎她的匕首。
    雲葵緊張得呼吸加快,腦海中嗡嗡作響,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太子玄綾寬袖下的手臂,此刻青筋凸顯,仿佛盯緊獵物的猛獸,隻要對方有任何輕舉妄動,猛獸立刻就能反撲上去,將獵物撕得粉碎。
    雲葵手抖了一下,丟下匕首,眼疾手快地跳下床,就要朝殿外飛奔逃去。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可才踏出去兩步,身後便響起一道幽沉低啞的嗓音——
    “又想跑?”
    侍藥的那晚,她就是得了十兩黃金的賞賜後,悄悄跑沒了人影。
    雲葵緊緊閉著眼睛,哭唧唧地轉過身,“殿下……”
    “啪嗒”一聲,匕首被扔在她的麵前。
    雲葵肝膽俱顫。
    頭頂隨即傳來一聲戲謔的輕笑,餘光瞥見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隨意地拍了拍床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鼓動著耳膜,“上床。”
    雲葵驚喜之餘,又不敢不警惕,還是埋低了頭說道:“奴婢不敢……”
    太子麵色不霽,語氣便往下沉了沉:“孤讓你上來。”
    雲葵嚇得肩膀一抖,“殿下饒了奴婢吧……”
    然而這句並沒有得到太子的回應,她隻覺得脖頸陰風陣陣,周身空氣凝結成了冰。
    方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腳比腦子快,竟然膽敢騙太子閉上眼睛,從人家眼皮子底下鑽出去了!
    此刻回想起來,她也覺得自己真的該死。
    但太子殿下讓她上床……
    雲葵不再多想,把地上的匕首扔出去老遠,然後立刻竄起身,用平生最麻利的速度爬進紫檀木床內側,飛快地捏著被角躺下。
    待平複了緊張的呼吸,她才討好地看向枕畔,“殿下,奴婢上來了。”
    太子凝視她片刻,冷聲吩咐:“轉過去。”
    不用被逼著拿刀捅太子,雲葵大大鬆口氣,乖乖順順地轉過身。
    良久之後,她聽到身後微沉的呼吸聲,男人緩緩靠近,溫熱的身軀慢慢貼上她後背。
    雲葵心口撲通撲通跳,暗暗慶幸自己穿了寢衣,不至於太過狼狽,等等……寢衣?
    她不是暈倒在湯泉宮麽,這身寢衣是太子命人幫她換的嗎?
    雲葵下意識摸了摸小腹,那裏溫溫熱熱的,方才站在廊下時的疼痛感已然消散了。
    她抿抿唇,輕聲開口:“謝殿下救命之恩,殿下是個好人。”
    太子心中冷笑。
    這世上說他是個好人的,也唯有她了。
    雲葵問道:“不知奴婢究竟是何病症?”
    她身體一向很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就算偶爾貪涼著了風寒,也很快就能痊愈,從沒有過痛到暈倒的時候。
    太子剛想笑她分不清善惡好歹,轉念一想,皇後裝模作樣二十年,靠一張虛偽的良善麵孔騙過了天下人,她一個蠢笨的小宮女如何看得清。
    他斂了斂眸中戾氣,沒有回答。
    雲葵也不敢再問。
    活閻王能給她看太醫,已經夠她感恩戴德的了,再吵得他心煩,往後怕就沒這待遇了。
    落在她頸側的呼吸越來越燙,雲葵忍不住伸手去撓,沒想到才撓了兩下,癢意消失,被劍刃劃破的地方疼得她直吸氣。
    還想再摸,手指卻被人一把捏住,“別動。”
    雲葵縮縮肩膀,耳垂被他灼熱的呼吸掃得麻酥酥的,直癢到了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