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鑲城外，極致血腥。
    高高的首級京觀，
    大片大片的血水坑，
    行屍走肉的俘虜，
    煙熏火燎的城頭，飄揚著一麵白虎旗幟。
    這裏剛剛發生，一場真正的浩劫。
    因為，攻城戰中，白虎旅副旅長額亦多意外陣亡，
    奴兒哈奇眼都紅了。
    他抱著兄弟的屍體，長刀指著平鑲城，怒吼道：
    “殺光他們！”
    於是，白虎旅不惜代價狂轟亂炸，最後轟塌城牆，攻了進去。
    城內發生的事，省略一萬字。
    總之，平鑲城門口，豎起了一座巨大的京觀。
    但是，奴兒哈奇拄著長刀，
    坐在敵人的屍體上，看著眼前白布覆蓋著的額亦多，
    依然忿怒、後悔、痛恨，各種負麵情緒交織。
    沒人敢上前，
    終於，有人走到奴兒哈奇的身後。
    “奴兒哥，吃點東西吧？”
    奴兒哈奇知道，
    敢於靠近自己的，除了小玉兒，沒有別人。
    說來也怪，隨著小玉兒的到來，
    他的煩躁心情，消減了不少。
    小玉兒帶來的是烤肉，一大塊七分熟馬肉。
    猛吃幾口，外焦裏生。
    奴兒哈奇嘴裏濺出的，全都是血水。
    哎，這婆娘做吃食的手藝，完全沒長進。
    和新婚時，一樣糟糕！
    又吃了幾口，奴兒哈奇丟下骨頭，哈哈大笑。
    “女人做到你這個份上，真失敗！”
    小玉兒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說道：
    “小時候，我遇到一個薩滿，
    他說我注定要當王後，誰家王後會洗衣煮飯的？”
    奴兒哈奇一愣，看著小玉兒問道：“你什麽意思？”
    小玉兒環顧四下，意有所指地問道：
    “你有天下最勇猛的武士，
    最好的刀槍，打仗戰無不勝，
    為什麽不能自己打一塊土地，總比給別人當狗好吧？”
    奴兒哈奇霍地拔刀，架在小玉兒的頸部。
    “你瘋了！”
    “我沒有！我就是不想，
    看到女真最強壯的勇士，像豬狗一樣的活著！”
    “你，你還說……”
    小玉兒冷笑道：
    “你也會害怕？
    哦，我猜猜，
    你不會是因為，也這麽想的，
    卻被我說破而惱火，對不？”
    奴兒哈奇手上用力，
    刀鋒割開小玉兒的皮肉，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小玉兒皺著眉，說道：
    “你是想殺我，還是想征服我？
    還是想征服整個天下？”
    奴兒哈奇迷糊了。
    對啊，自己到底要幹什麽呢？
    我想給部落帶一條活路，現在當了大官，
    部落青壯都當了兵，老人孩子都有吃有穿，
    按理說，我應該滿足了才對呀？
    他忽而盯著小玉兒，問道：“你覺得我能征服天下？”
    “我說不能，你就不去征服了嗎？”
    奴兒哈奇聽了之後，笑了起來。
    自己怎麽可能，因為別人的一句話，
    就放棄逐漸滋長的野心呢？
    按照他的了解，
    白虎旅目前人數五千，裝備人員在四大主力中最好。
    如果加上俘虜的高麗義軍，
    他能掌握的人馬，超過三萬。
    這是一支非常強大的力量，
    而現在，全都聽他一人的命令。
    要不要自立門戶呢？
    如果連小玉兒都能看出端倪，北海王是不是也看出來了？
    若他真的看出點什麽，為什麽還放心讓我帶兵呢？
    北海王不是普通人，
    隻要想起那雙和氣的眼睛，
    總是讓人不自在，就像被看穿心肝脾肺腎一樣。
    他想起陸遠告誡的話……
    “打好你的仗，其他的別多管！”
    什麽意思？
    是在防著我？
    難道他早就知道我的圖謀？
    自己應該挺小心的啊……從哪兒看出來的？
    忽地，一匹駿馬，疾馳而至。
    看著京觀和瓦礫般的城市，田嘉斌怒不可遏。
    他衝到奴兒哈奇麵前，
    一把揪著對方的衣領，指著京觀大吼道：
    “看看，你都幹了什麽？
    瘋了嗎？你是不是瘋了？”
    奴兒哈奇笑了。
    他平靜地說道：“我兄弟死了！”
    嗯？
    田嘉斌下意識看向，腳邊的白布包裹。
    這一定是攻城時犧牲的額亦多……
    田嘉斌的語氣稍稍緩和，仍然耐心地勸阻：
    “馬上下令，全軍集合，撤出城外！”
    奴兒哈奇依舊平靜地說道：
    “好！傳令全軍集合！”
    號角吹響，綠色信號彈升空。
    平鑲城內，正在殺戮的白虎旅將士，
    紛紛調頭，撤出城外。
    無數角落中，劫後餘生高麗婦孺，
    看著血流漂杵屍橫遍野的家園，痛哭不止。
    看著軍隊逐漸集結，田嘉斌對奴兒哈奇說道：
    “鑒於你的狀態，
    已經不再適合，擔當北路軍總指揮，
    白虎旅現在由我接管……”
    奴兒哈奇搖搖頭：“不行！
    進攻計劃必須執行，下一站是寧東都護府。”
    田嘉斌冷冷地說道：“對不起！
    奴兒哈奇旅長，因為你的眼中錯誤，
    我已向北海王請示，暫時終止你的權限。”
    奴兒哈奇再次說道：“傳令，向寧東進軍！”
    傳令兵立馬接令：“全軍開拔，目標寧東！”
    田嘉斌驚出一聲冷汗。
    他盯著奴兒哈奇，
    手按在“盒子跑”上，厲聲問道：
    “奴兒哈奇，你想造反？”
    奴兒哈奇哈哈笑道：
    “我在執行北海王的命令：殺光高麗北方的叛軍，不會造反的！”
    田嘉斌立刻拔出槍，指著對方，大叫道：
    “我命令你停下來！別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這時，田嘉斌身後的女真衛士，
    突然出手，閃電般奪下“盒子炮”，緊跟著，一掌打昏白虎旅參謀長。
    奴兒哈奇瞪了衛兵一眼：“蠢貨，下手這麽狠作甚？”
    那衛兵嘟囔道：“卑職怕他傷著旅座……”
    “憑他一個沒畢業的書生，
    也想傷我？你狗日的當我是白癡？！”
    隨後，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擺了擺手。
    “帶著吧，好生伺候，出了意外，我砍你的頭！”
    一路上，白虎旅將士，一邊啃著馬肉，
    一邊喝著烈酒，在滿地黃花中，向著北方前進，
    小玉兒很興奮。
    她果然沒看錯奴兒哈奇。
    因為，在實質上，奴兒哈奇已經和北海王陸遠決裂。
    一旦奴兒哈奇帶領女真崛起，必然橫掃天下。
    同時，她距離那名老薩滿的預言，又近了一步。
    兩天後，真實的平鑲城的慘狀，
    通過文字，送達陸遠手中。
    連同白虎旅叛逃，田嘉斌失聯的不利情報，接踵而至。
    如此震驚的消息，讓樸國昌和六部侍郎麵無人色。
    兵部侍郎率先提議：“王上，立刻調青龍團和無敵艦隊回防仁川！”
    作為主管兵事的長官，他了解白虎旅的基本情況。
    野戰火炮10門，馬克沁機槍20挺，兵力超過五千，
    如果，奴兒哈奇突然殺一個回馬槍，
    以教導大隊目前的實力，仁川城恐怕守不住。
    他這麽一說，其他人紛紛附和。
    先保護好自己，才能打敗敵人。
    正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陸遠淡淡一笑，搖頭說道：
    “你們不了解奴兒哈奇，他不會來仁川的……
    我猜，他現在進攻寧東，然後殺入鹹鏡道……”
    咦？
    難道說，奴兒哈奇會帶著叛軍，繼續執行清剿任務？
    樸國昌不太明白。
    “王上，他，他這是要做什麽？”
    陸遠看著地圖上的鹹鏡道，問道：
    “因為，鹹鏡道聚集了十萬流民大軍。”
    這話，讓眾人頭皮發麻。
    如果白虎旅裹挾十萬流民，橫推過來，
    隻怕，無人幸免，整個國家都會被吞噬殆盡的……
    樸國昌顫抖地問道：
    “那，那……王上，我們該怎麽應對呢？”
    陸遠一直看著軍事地圖，腦海中《軍神》飛快地推演著。
    漸漸地，一個意外的答案，跳了出來。
    陸遠點點頭，原來如此！
    “不用太擔心，該幹嘛，你們還幹嘛。
    我擔心的，不是他裹挾流民南下，
    而是翻過長白山，回到他的家鄉……那樣，真的很麻煩！”
    群臣再一次震驚。
    什麽？
    奴兒哈奇瘋了？！
    帶著那麽多人翻越長白山，
    沒有禦寒措施，至少要死一半人……
    不過，他們卻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如果北海王猜的沒錯，相對來說，仁川城就安全了。
    兵部侍郎很奇怪，
    奴兒哈奇最近的戰鬥，打的有聲有色，
    怎麽會選擇自蹈死地？
    其實，代入奴兒哈奇的心理，就很好理解。
    他主要擔心三點，
    第一個，每次打仗，陸遠總能玩出點新花樣。
    奴兒哈奇不想，
    自己帶著部隊辛辛苦苦殺到仁川城下，
    卻要麵對陸遠造出更恐怖的火器。
    第二個，陸遠這邊好幾個天尊，還有特戰隊，還有無敵艦隊，
    不管是斬首，還是兩棲攻擊，都能導致他功敗垂成。
    收益和投入以及風險，不成正比，不劃算。
    第三個，十萬大軍，女真人不過一兩千人，
    萬一被流民火並，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現實情況，鹹鏡道並不適合駐紮大隊兵馬，又冷的要死，
    還不如強行翻越長白山，回到老家，把建州女真包餃子，
    等統一了女真各部，再和靈雄，決出一個勝負。
    隻要擊敗邊軍，技就能掌握富庶的遼東，
    進而擁有，爭霸天下的資本。
    陸遠苦笑。
    當初就考慮過，會不會養虎遺患？
    如今，一語成讖。
    哎，這大概就是宿命吧？
    如同陸遠猜測的那樣，
    奴兒哈奇已快速拔掉寧東都護府，一鼓作氣衝進鹹鏡道。
    “踏踏踏……”
    一個魁梧的身材，一匹高大的健馬，
    緩緩地走出黑暗，來到流民營門前。
    流民自發組織的防衛人員，立即喝止：
    “站住！什麽人？”
    “囉嗦！”
    “啪！”
    奴兒哈奇抬手一槍，寨牆之上的守衛應聲倒下。
    警報聲隨即響起，龐大的流民營炸了鍋，
    大批青壯從草窩地洞中爬出，圍攏過來。
    流民頭領是修行者，大天師境界。
    見奴兒哈奇隻有一個人，便大著膽子問話：
    “你是誰？來幹什麽？”
    “我是白虎軍，奴兒哈奇！
    平鑲城外的京觀，就是我幹的！
    給你們一個機會，投降！
    否則，殺無赦！”
    這段時間，奴兒哈奇在平鑲的暴行，漸漸擴散。
    許多高麗人嚇得要死，
    更多人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甚至稱呼奴兒哈奇為“怪獸”，白虎旅也被稱為惡魔部隊。
    聽到是奴兒哈奇，流民頭領嚇壞了。
    他這裏隻是一個木頭搭的爛寨子，和平鑲城比不了。
    但是，聽說這個怪獸，手下有好幾萬人，怎麽就單人匹馬？
    頭領手下，也看出，
    眼下正是，誅殺這個怪獸魔王的最佳時機。
    “頭領，我們出去殺了他，給平鑲的死難者報仇！”
    頭領猶豫地問道：
    “萬一，他有埋伏，故意引誘我們出去……”
    “都什麽時候了，如果他真有很多人，早就攻打我們了……”
    “頭領，幹吧！要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
    “對，拚了，殺一個夠本……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麵對群情激奮，頭領也隻能順應民意，
    帶著百十來人湧出寨子，將奴兒哈奇包圍起來。
    “奴兒哈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殺呀！殺了這個惡魔！”
    奴兒哈奇哈哈一陣大笑，
    “不知死活的東西！”
    說完，雙掌翻飛，兩支盒子炮槍出如龍，子彈像雨點一般潑灑出去。
    “啪啪啪啪！”
    打完子彈，十幾個骨幹倒地。
    他從容收槍，拔出戰刀。
    “風雷斬！”
    “嗚嗚嗚！”
    戰刀攜帶著風雷之聲，如同洪荒巨獸的嚎叫，在黑夜中所向披靡。
    那名頭領吃了一驚，
    哎呀，這家夥居然是大天師中品境！
    自己初品境。完全不夠看……
    就在頭領想逃時，奴兒哈奇的長刀，鬼魅一般架在他的脖子上。
    至此，奴兒哈奇才笑道：“想死，還是想活？”
    頭領心中膽寒，小腿一軟，跪了下去。
    “哈哈哈！”
    奴兒哈奇暢快的笑出了聲。
    接下來，五天時間，
    奴兒哈奇借力使力，讓流民衝鋒陷陣，
    一個接一個收服，大大小小的流民團體。
    奴兒哈奇麾下，迅速膨脹到五萬人規模。
    鹹鏡道安撫大使全明賢，聽聞後，
    不顧個人安危，隻身來見奴兒哈奇。
    奴兒哈奇在大朝會，見過全明賢，知道對方是個理想派書生官員。
    不過，想了想，還是放他進來。
    “你找我何事？”
    “你身為北海軍最高軍官，將來前途無限，
    怎麽會如此不智？
    還有，王上待你不薄，
    你這麽做，對得起王上的苦心栽培嗎？”
    奴兒哈奇問道：“還有什麽要問的？”
    全明賢立刻說道：“我是鹹鏡道安撫大使，
    奉命安置流民，你不能把他們帶走！”
    奴兒哈奇冷冷笑道：“你沒發現，我這是幫你解決流民……”
    全明賢大怒，指著奴兒哈奇的鼻子罵道：
    “叛逆！住口！你這是裹挾他們禍亂天下……
    你這麽做，會害死他們的！”
    “啪！”
    衛兵給了全明賢一巴掌，將其扇倒在地。
    全明賢的臉上，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奴兒哈奇隨意擺了擺手。
    衛兵立刻將安撫大使拖了出去。
    全明賢含混不清地罵道：
    “叛逆！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可歎，可惜……”
    很快，他就被拖到一排流民身旁。
    這些是逃跑抓獲的，按照規定斬首示眾。
    “哢！哢！哢！”
    劊子手的鬼頭大刀，每次落下，
    就會有人血漿飛濺，尿便失禁，腥臭撲鼻。
    看著一個個滾落的人頭，強烈的不適，
    讓全明賢的腸胃翻江倒海，
    “哇！”
    他突然嘔吐起來，閉上了雙眼。
    天呐，高麗是被詛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