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到了。
    靈雄與高明娜連袂趕到仁川城，拜見陸遠。
    兩人看起來，氣色都不錯。
    尤其靈雄，滿麵紅光，聲音洪亮，眉眼間都是笑意。
    高明娜寒暄幾句，便去了後宮，
    找紅粉娘娘、李青鸞、趙巧兒說話去了。
    不管她是不是靈圭帝的閨女，
    畢竟當初在泰寧豔香會，還保留著一份香火姐妹情。
    當然，她也是給靈雄和陸遠單獨交流，讓出空間。
    二姨娘走後，陸遠故意笑道：
    “大冬天的，不在家老婆孩子熱炕頭，跑來幹啥？”
    靈雄剛想開口，陸遠又搶著說道：
    “先說好，要借裝備你得去後勤部！”
    靈雄仰天大笑，很暢快。
    看來，陸遠還是當初的脾氣，沒有因為地位而疏遠自己。
    “放心，我這回來，不借裝備！”
    陸遠故意緊張道：“我現在沒錢沒人，窮光蛋一個！”
    靈雄搖搖頭：“你都當了大王，咋越混越摳呢？
    對了，說正經的，我可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找你商量！”
    陸遠一愣，問道：“那你為了誰？”
    “童光唄！”
    “他怎麽了？”
    靈雄撇撇嘴，說道：“你覺得，他能養得起幾萬大軍？”
    當初禁衛軍占據山海關，反叛朝廷，
    十萬大軍，基本上散了一半。
    剩下的將士，都憑著對童光的敬仰，堅持留了下來。
    可，大家都有家有口，仰慕和堅持當不了飯吃。
    朝廷停止撥款，僅靠著陸遠供應衣食，
    原本養尊處優的禁衛軍將士，逐漸受不了了。
    人心浮動，有的人認為當初不該反叛。
    有的人，偷偷聯係關內同僚。
    甚至，還有不打招呼就逃離山海關的。
    月中盤點，剩下的禁衛軍將士，已經不足三萬，
    預估，到下個月底，能不能有兩萬都不好說。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靈雄擺平建州女真後，
    不再執著擴軍，而是走精兵線路，人數保持在3萬人以下。
    包括輕騎兵、火槍兵、炮兵、特種兵等。
    並且在皮島，重新組建了皮島水師（其實是武裝商船，用來向神淩沿海走私）。
    他很清楚，將來稱霸天下的不會是自己。
    守住遼東之地，差不多夠自己養老就好。
    為了這點家底，他必須與陸遠拉關係。
    童光也算一號人物，遲早會被陸遠收在麾下。
    因此，現在賣個好，既能幫到童光，也能讓陸遠如虎添翼。
    陸遠明白靈雄的意思，便問道：
    “等到下個月底，隻要老將軍同意，我給他開軍餉。”
    靈雄明白，陸遠的意思，隻要童光和最忠心的兩萬禁衛軍。
    即便兩萬，隻要陸遠真心整編，
    禁衛軍的戰力會迅速飆升，起碼不會輸給十萬大軍。
    君不見，北海之戰，
    北海軍雖不足萬人，卻殺得毛子和西方聯軍屍橫遍野。
    靈雄當即替童光答應下來。
    “多謝多謝！我回去就轉告老童，讓他來見你。”
    陸遠接著說道：“年後，有沒有興趣，一塊去東麵島上打獵？”
    靈雄眨了眨眼，問道：“你意思，拿下東瀛？”
    “區區島國，卻妄稱‘天皇’，
    我打算，教教他們，怎麽才是做人的道理。”
    靈雄點點頭，略一思索問道：
    “你覺得，打獵帶多少人馬合適？”
    陸遠笑了笑：“太少了顯不出氣勢，兩三千吧！”
    靈雄權衡過後，笑道：“行，那就三千好了！”
    他很明白，如果說童光隻能保留兩萬人，
    那麽，新遼東邊軍，大概也不會多多少。
    這三千人馬，估計會常駐東瀛，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控。
    事實上，新遼東邊軍因為治安良好，幾乎沒有用武之地。
    交給陸遠，反而讓靈雄少了一筆開支。
    而且，這也算還了陸遠一個人情。
    兩人談妥交易，剛端起茶盞，
    突聽得城外，傳來一聲“悶雷”般的炸響。
    “轟隆！”
    靈雄挑起大拇指，誇讚道：
    “這火炮的威力可不小啊！”
    陸遠卻聽出有細微的差別。
    “不是火炮！怕是哪裏出了事故……”
    靈雄一愣：“什麽事故？”
    陸遠雖然能猜到，但故意等了一會。
    不大會功夫，花想容出現。
    “報告校長！剛剛的爆炸聲，
    是源於造船廠發生事故，學生已派人前往查探。”
    陸遠看了一眼靈雄，問道：
    “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靈雄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請！”
    兩人都是高手，一晃身形，
    飛出王宮，向造船碼頭飛奔。
    花想容在陸遠親自關愛照顧下，
    也晉升到大天師，遠遠的跟在後麵。
    到了造船碼頭，隻見兩艘巨大的戰艦，停靠在船塢中。
    其中一艘艙腹內濃煙滾滾，船舷中部，
    一個巨大的開放型創口，顯然是有什麽在內部爆炸導致。
    造船廠主管正跳著腳，指揮人員衝進船艙滅火救人。
    “快，衝進去，別管蒸汽機，先把人救出來！”
    靈雄很疑惑，什麽叫蒸汽機？
    陸遠和花想容很清楚，
    仁川船塢打造的正是，北海國最高科技的蒸汽鐵甲戰艦。
    看樣子，這場重大事故，十有八九是蒸汽機炸了。
    陸遠覺得太費解了。
    蒸汽機明明試驗很成功，一切都沒問題。
    怎麽裝到船上就炸了？
    不過，現場亂的很，
    他和靈雄、花想容，安靜地待在一旁，沒有幹擾主管救人。
    就算出了天大的問題，也要等人家忙完。
    半個多小時過去，救援隊紛紛撤了回來。
    “蒸汽機房內，五名傷者全部救出，
    重傷三人，輕傷兩人，餘者皆……”
    後麵不用說，大家也明白。
    主管呆住了，
    他記得，一共有十名蒸汽機專家，在蒸汽機房組裝調試。
    這麽說的話，意味著五名專家死於事故之中。
    這下死定，完蛋了。
    看到陸遠過來，主管嚇得跪了下來。
    “臣辦事不力，請大王饒命！”
    陸遠說道：“不是你的責任，無需下跪！
    是你的責任，求饒也不管用。先起來說話。”
    主管哆哆嗦嗦站起來，向陸遠介紹情況。
    陸遠越聽越皺眉。
    問道：“我記得，
    工期還有一個月，為何現在就進行裝船測試？”
    主管慌忙解釋道：“啟稟大王，
    為了能在新年向王上獻禮，所以，船塢特別加班加點……”
    陸遠最厭惡“向某某獻禮”“不惜一切代價”之類的口號，
    表麵上，搞得好像很光榮很光彩似的。
    其實是當權者，為了討好上級，
    為了自己能加官進爵，不惜拿底層人當牛馬當炮灰。
    鮮血染紅頂子的人，在哪兒都有！
    陸遠轉向花想容，說道：
    “先救人，再派調查組過來，一查到底。
    造船廠主管暫時停職，直到調查結束。”
    花想容運筆如飛，記錄著命令。
    “是！學生這就去辦！”
    那主管知道，這回拍馬屁拍到馬腿，麵如土色。
    隨後，陸遠趕到醫院。
    三名重傷員，正在搶救。
    兩名輕傷，一個多出掛彩，一個斷了胳膊。
    在陸遠的追問下，他們總算講出一些實情。
    因為主管急於趕工，他們已經連軸幹了過好幾天，
    很多應該反複檢查測試的，零部件和配套設備，直接裝上去。
    今天開機之後，一開始運行還算正常。
    但，很快，蒸汽機就顯得不正常，壓力表出現異常。
    這種情況，應該拆開蒸汽機，逐步全麵檢查。
    可主管為了搶時間，居然嚴令一邊開機一邊檢修。
    結果，壓力爆表，蒸汽機炸開了。
    要不是他們在外圍檢查，肯定也會死。
    陸遠問道：“你們為什麽不向上麵，反映主管胡亂作為？”
    兩名傷員麵麵相覷，沉默了。
    陸遠問道：“是因為擔心主管報複？”
    一名傷員猶豫著，點了點頭。
    另一名傷員，想了想說道：
    “其實，我們也想盡早，
    為大王造出鐵甲戰艦……隻是這回運氣不好……”
    陸遠都無語了。
    什麽叫“運氣不好”？
    這哪還有一點，科學的實事求是的“嚴謹精神”？
    不行！
    “多快好省”不知道浪費多少人力物力，
    甚至害死了那麽多人，絕不能再盲目蠻幹了！
    一艘戰艦固然寶貴，但，人命最重要。
    所以，陸遠覺得，
    有必要給朝堂重臣、科技人員，
    還有清北大學的學生，上一課。
    題目都想好了。
    就叫“質疑是每個人的權利，也是進步的必由之路！”
    回到王宮，陸遠信筆直書，把所見所想，都寫到紙上。
    高明娜跑來安慰，見他下筆如有神，
    看了幾張講稿後，委婉地勸諫。
    “其實，即便有錯，也是部下的好心，
    你這麽做，會不會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陸遠哈哈一笑：“我是怕他們積極過頭了！”
    高明娜撇撇嘴，覺得陸遠有些小題大作。
    陸遠心分二用，說道：
    “我給你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大富豪想蓋樓，他的錢可以蓋59層，
    可是，縣令聽說後，勸他蓋69層，這樣有麵子。
    大富豪覺得，努努力應該沒問題，於是決定蓋69層。
    結果知府聽說後，勸他再加十層，這樣全國最高！
    大富豪一聽，認為很有道理，又拍板加了10層……
    你猜，他有什麽下場？”
    高明娜眨巴眨巴大眼睛，遲疑地問道：
    “這故事是你編的吧？”
    陸遠一愣，反問道：“為啥這麽說呢？”
    高明娜說道：“世上哪有這麽高的樓？
    而且，你自己說的嘛，要敢於質疑一切！”
    “哈哈！”
    陸遠笑了起來：“你這麽說，
    倒顯得我‘作繭自縛’似的……
    算了，就當我編的吧。”
    高明娜也笑道：“不管是不是編的，
    那個富豪，最後蓋起來了沒有？”
    陸遠笑道：“蓋到後來錢不夠，他破產了，背負巨債！”
    高明娜點點頭說道：
    “確實，有些捧殺的人，確實居心不良！”
    陸遠搖搖頭，說道：
    “為什麽會有人捧殺呢？
    還不是被捧的人，缺乏自信，需要別人認可，
    那些隻允許表揚，聽不進批評的人，隻會永遠落後下去。
    而且，在別人眼裏，渺小、自卑又可憐。”
    高明娜若有所思，問道：
    “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無所不能的天下至尊？”
    陸遠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上帝，何況，上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高明娜也笑了起來：“祂能不能造出一塊搬不動的石頭是吧？”
    咦？
    這小妮子居然聽說，他和安德烈辯經。
    陸遠“唰唰唰”的，寫到最後一行。
    擱筆，然後說道：“我知道有一句話：學的越多，越無知。”
    高明娜奇怪地問道：“你這話，怎麽聽著這麽矛盾呢？”
    陸遠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好好想想，難道不是事實？”
    高明娜明顯不服氣。
    陸遠說道：“打個比方，一個人學到了1，
    然後他就發現，1後麵的2，更大更難懂，
    然後，2後麵是3，3後麵是4，如此類推。”
    高明娜似懂非懂。
    陸遠幹脆說道：
    “換個說法，你小時候隻在家裏，
    後來長大一點，發現家外麵是村子，
    再大一點，發現村子外是縣府，
    然後，縣府之外是國家，
    國家之外是天下，天下之外是宇宙……
    你就會發現，越是長大，越不了解這個世界！”
    高明娜有點明白了。
    不過她很好奇的是陸遠。
    “你腦子裏，整天琢磨這些問題，有什麽意義嗎？”
    陸遠攤攤手：“不然呢？
    混吃等死？稀裏糊塗過一輩子？”
    高明娜反問道：“這不也是一種活法嗎？”
    陸遠忽然問道：“你不想當皇帝了？”
    高明娜一愣，繼而思忖了片刻。
    “我以前，太年輕了……
    想法過於衝動……你當我開玩笑好了。”
    陸遠很奇怪，問道：“怎麽突然這麽想了？”
    高明娜說道：“沒什麽！
    就是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當皇帝……”
    “為什麽這麽說？”
    高明娜嫣然一笑：
    “你在高麗幹得不錯！百姓都說你的好話，
    相信，神淩百姓也會很高興你當皇帝的！”
    陸遠立即愁眉苦臉。
    “你說的倒輕巧，這事可不好幹……”
    高明娜奇怪地問道：
    “我看你搞的，朝廷推舉決議很省心啊？”
    陸遠說道：“唉，這不算啥，
    關鍵是，你那個爹……是個大變態，
    我加上紅粉娘娘，都打不過……”
    “撲哧！”
    高明娜笑的很是明豔動人。
    “那你多吃點飯多長力氣，
    真到打架的時候，我會在後頭給你加油的！”
    陸遠翻了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你都不說幫忙……太沒義氣啦！”
    高明娜剛想開玩笑，忽聽得後宮一片喧嘩。
    咦，又發生啥事了？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隻見大太監氣喘呼呼的跑來，一見麵就跪下了。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陸遠也是一愣，問道：“什麽喜？”
    “娘娘妃子美人有喜了……”
    哎呀！
    陸遠真是驚到了。
    高明娜也雲裏霧裏。
    不對吧，什麽叫娘娘妃子美人有喜了？
    難不成太監激動地糊塗了？
    陸遠立馬問道：“快說，到底是誰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