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處士黃承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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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辯兒,這民間溺嬰之事竟如此猖獗嗎?”何太後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她麵帶不忍,“親生骨肉,何以至此啊!”
    對於這個問題,劉辯的心情也很沉重。
    他坐在何太後的身邊說著自己的慈幼堂的種種設想,希望慈幼堂的存在能夠在某一天杜絕溺嬰的發生。
    “慈幼堂之男嬰尚還可以使人收養,但女嬰……就算有人願意收養,隻怕也心懷不軌。我欲許生女難養者,使之為女侍,長則出嫁從良。”很快,劉辯就說到了女嬰。
    何太後倒也不至於半點不知民間疾苦,她見劉辯為此發愁,主動說道:“這女嬰之後事,便交給為母和皇後處置吧,你就不必過於憂心了。”
    聽了何太後的話,劉辯安心了許多。
    他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此次陪著劉辯來南陽的唐婉原本一直在默默聽著劉辯和何太後說話,聽到此言後,也起身行禮道:“妾願與太後共助之!”
    毫無疑問,相較於男嬰,被拋棄的女嬰在成長的道路上會更容易受到侵害。
    由劉辯一時興起所組建的慈幼院終究還在摸索階段,具體效果還要由時間來見證。不過劉辯相信,有著大漢身份最高的幾個女人的參與,應當不會太差。
    卻說劉辯在祠過光武一脈先祖的章陵和舊宅之後,又回到了何氏家宅所在的宛城。
    在這裏,他見到了一位故人,曾經的少府陰脩。
    陰脩曾經在一些問題上沒有站對立場,走向了和劉辯的對立麵,也就是他身段比較柔軟,才得以平安落地,免官返回了家鄉新野。
    “鄉野老拙拜見陛下!”得到天子的召見,陰脩很是激動。
    “家門不幸,族中出了陰德這等奸佞小人,蒙陛下聖恩,免除族人罪行,老拙感激涕零!”說到這裏,陰脩作勢欲悌。
    劉辯伸手虛扶,示意陰脩不必多禮。
    “聽聞卿今在新野開設學塾,教了許多門生。”劉辯問道。
    陰脩聽到劉辯依舊稱他為卿,登時眼睛又是一酸。
    他本可以君臣相和的,奈何行差踏錯。
    在曆經了仕途的起落之後,陰脩如同許多傳統的漢人士大夫一樣,在家鄉教書育人——“老拙回到鄉中,見在試舉之後,便是貧寒之家,也知道讀書的好處。隻是大多數貧寒之家並沒有供養一位讀書人的錢財,老拙見之,也隻能在束脩之上寬免一二,那些要是願意學習經典的貧家子老拙一概不拒。”
    “今鄉裏之間,向學之風愈發濃烈,這些都是陛下的仁德帶來的啊!”
    當初陰脩畢竟是以不太光彩的方式去官回鄉的,鄉人們不敢當著他麵議論,但背後難免嚼舌根。
    但在他這麽做了之後,便少有人敢在背後議論他了。
    劉辯說道:“朕聽聞新野縣便是七八歲的孩童也能說上一兩句論語,如今看來,卿功不可沒啊!”
    “老拙愧不敢當!”陰脩連忙推辭道,“今鄉間有便宜的竹紙和印刷好的各類書籍,貧家子學習經典的難度比以前少了許多。且如今吏治清明,百姓多有餘錢。不然衣食不足,自難知榮辱,遑論讀書向學。”
    不過在說了好的一麵後,陰脩同樣也提出了當下存在的問題:“許多有向學之心的貧家子礙於家境和自身的頭腦未必能夠堅持下去。”
    這是貧困所帶來的問題——貧家子缺乏試錯的本錢,這些就是發展的問題了。
    在見了陰脩之後,劉辯並沒有想要再度征辟他為官,而是把他繼續留在了鄉間……比起在朝堂,或許他在鄉裏更有用。
    而在陰脩離開之際,劉辯送了他四個字“桃李滿門”。
    劉辯的字經過多年的培養,也隻能稱得上是一板一眼,所以他在自己手書了了這四個字之後,又令黃門侍郎張旭寫了四個大字,交給了陰脩,讓他可以將之掛在自己的學塾之中,也算是劉辯對他的認可了。
    陰脩高高興興地帶著劉辯的手書離開了。
    其實在得到天子召見的時候,他不是沒有考慮過被重新征辟的可能性——但他更明白,他曾經犯下的錯誤更大,而朝中早已經不缺他這麽一個人了。
    在沉下心思教書育人之後,他的心境也越來越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之後,陰脩並沒有立刻回到新野縣,而是暫時留在了宛縣,他的學塾中還有他的弟子代為執教,不急於一時。
    在行在抵達宛縣的這段時間,頗有家資的南陽何氏在宛縣以天子的名義大擺筵席,宴請家鄉父老,尤其是那些年過七旬的老人,頗多饋贈。
    而前來南陽的官員名士也越來越多,且早已不局限於南陽一地。
    “妹夫,前麵就是宛縣了,妹夫可千萬不能別再說要回去了。”
    黃承彥瞧著拉著他的手死死不放的妻兄蔡瑁,心中很是無奈。
    這些天,蔡瑁近乎動手了他的所有手段,不論是嫁給黃承彥的阿妹還是一向聰慧的外甥女,還靠著同吃同住的手段,總算把隻願教授弟子、無心仕途的黃承彥給拉來了。
    眼見著宛城近在眼前,本就不願意來的黃承彥愈發不願往前走了。
    他對蔡瑁說道:“內兄原本就是安南將軍府的司馬,去年隻是因為恰好生病了才沒選官。內兄若想要再度入仕,隻需要去找景升就舉薦就可以了,景升娶了內姊,又為司農卿,總比我這個鄉野閑人要強吧!”
    “我已經說了好多遍了……陰脩得了天子的親口誇讚,正是因為他教授了許多門生了。而妹夫雖然教授的弟子數量沒有陰脩高,但弟子才學皆假,且不乏出身寒微者。而且他們去年在雒陽直接被朝所征辟,去往了朔方、北地。”蔡瑁從來沒有掩飾他找黃承彥來的目的,“在我看來,妹夫到了宛城,一定能夠得到天子的召見。”
    “而且,你那幾個精心培養的弟子年紀和月英比起來都大了不少,年歲不合適,正好來南陽看一看這裏有無佳婿。”
    就算黃承彥他自己不在意仕途,但他不可能全然忽視宗族,忽視自己兒女的前途。
    說完這些後,再度陷入糾結的黃承彥又被蔡瑁推進了馬車中,這一回,直達宛城。
    眼見著宛城盡在眼前,蔡瑁不禁回想起之前的種種——當初劉表初入荊州之時,正是靠著南郡襄陽縣的蔡氏和蒯氏兩族鼎力相助才在荊州打開了第一個缺口。????作為回報,在劉表擔任安南將軍期間,蔡氏和蒯氏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蔡瑁作為替劉表掌管軍事的司馬,蔡氏在荊州的州郡兵中有著許多故吏,在劉表在時,蔡氏在荊州的勢頭要勝過蒯氏許多。
    但這一切在劉表要卸任時就變得不對了。
    沒有了安南將軍這麽一個掌荊州軍事的存在,就算蔡瑁在軍中的門路再多又如何?接下來沒有仗打了,是文治的時候了。而且在沒有戰事的情況下刺史也沒有兵權,各郡自行其是,曾經的門路也會因為各郡的自行其是而落寞。
    按理說,以蔡瑁在司馬任上的功績,就算不能外任太守,當個比二千石的都尉、校尉也是綽綽有餘。但屋漏偏逢連夜雨,蔡瑁去年生了場病,不得不因病辭官,無奈錯過了這一次機會。
    如今他病愈才休養好,恰好聽聞了陰脩的事,這才好不容易說動黃承彥與他同行。
    在蔡瑁看來,若是能讓他的名字通過處士黃承彥出現在天子的麵前,必然會勝過司農卿劉表之口。
    等到一行人經過關卡的巡查進入宛城之後,蔡瑁發現這宛城可比他印象中要熱鬧了太多。
    不僅是人口,還有氣氛。
    這時候,早就有蔡瑁的好友前來迎接了,得知名揚荊州的處士黃承彥也來了,蔡瑁的好友更是歡喜,急忙地請求蔡瑁替他引薦。
    這時,蔡瑁才終於敢讓黃承彥下車,因為黃承彥已經沒法回頭了。
    在蔡瑁的種種手段之下,黃承彥抵達宛城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也不可避免地傳入到了劉辯的耳中。
    對於這一位培養出了徐庶、龐統、孟建、石韜等賢才的名士,在他主動抵達宛城之後,劉辯自也樂得給他個麵子。
    雖然在知道和他同行而來的人是蔡瑁後,結合蔡瑁的履曆,劉辯就已經猜出了蔡瑁所想。
    對他來說,把蔡瑁任命到荊州之外的地方為官,不失為一種好選擇,包括蒯良、蒯越。
    黃承彥比劉辯想得很年輕些,看起來也就五十多歲的樣子。相比之下,把妹妹嫁給了黃承彥的蔡瑁才剛到四十……典型的老夫少妻了。
    心中這樣想著,劉辯表麵上不動聲色,與黃承彥並未多聊幾句就直入正題,問起了朝政得失。
    畢竟兩人也沒啥共同語言,總不能不問蒼生問鬼神吧。
    黃承彥能和龐德公兩人培養出徐庶等賢才,本身的造詣自然不俗。
    他雖不在朝堂之上,卻知民間疾苦,在說了一些聖賢道理作為鋪墊之後,很快就引出了他發現的兩個問題——其一是官吏為了完成政績甚至會違逆法度綱常。
    這是劉辯在去年底從趙義那裏就已經了解到的事情,他正在整改。
    而其二便是民間奢侈之風愈重。
    這又是一個新的角度。
    黃承彥說道:“自陛下即位以來,凡事從簡,力求節儉。老朽雖為居於鄉野之間,卻也早就聽聞陛下不愛鋪張浪費之名。”
    “隻是早年間,無論皇親貴眷還是豪強商賈,皆愛奢華。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老朽治經多年,知修身之難也。蓋以節儉有善始者實繁,能克終者甚寡。”
    節儉本身也是儒家士大夫對自己的要求之一。
    但有條件享受卻一直能夠克製住,不以物喜的,隻有少數大儒了。
    就連劉辯也不敢說自己能做到。
    “官吏為了彰顯廉潔,公府縣寺所在,即便年久破敗,也隻是稍加修繕,甚至任其破損,以顯節儉之名……然後院之中,妻妾奴婢成群,所用華服珠寶,無一不良……”
    黃承彥就差直言說皇帝的麵前有表裏不一之人,他們的節儉隻是表麵上的節儉,背地裏還不知奢侈成什麽樣呢。
    相比之下,從始至終都維持著奢靡生活的袁術看起來反而因為表裏如一被彰顯出來。
    袁術根本懶得裝。
    對於黃承彥所反對的情況,劉辯全盤接受,他對黃承彥說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此事朕知矣,然世間之事,唯人心難測也。表裏不一之事,平常很難發現……所謂貪心不足,義陽之事卿知否?”
    對於劉辯的疑問,黃承彥給出了他的回答:“以禮樂經典教化百姓,引領百姓明察善惡。而無論義陽之事還是前儉後奢之事,皆非外人不可知之事。等到百姓們明晰此等惡事,並願意上報,形成風氣,便是表裏不一之徒,畏懼於此,節儉終身亦未可知也!”
    劉辯聽到最後,笑道:“此可謂君子論跡不論心?”
    黃承彥聽後答道:“陛下明鑒也。”
    黃承彥認為解決他所提出問題的方案在於教化,在於引導民風。
    的確有一定的道理。
    而黃承彥見天子對他的言論並沒有其他想法,看起來很滿意,心中也鬆了口氣。
    他來宛城一趟,就算不是為了他的仕途而來,傳揚出去,也難免惹人非議,是以今日對天子說的話都是他苦思冥想後得來的。
    隻要他的話被傳揚出去,今日之後,他還是那個不願入仕的鄉野處士,來到宛城,隻是在做一個大漢子民該做的事罷了。
    說完了這些問題後,黃承彥又主動說道:“陛下,早年間朝廷推廣水車,然這些水車尺寸多大,多用於大河,臣見一小型水車設計之法,試之可行,願獻於陛下!”
    聽到黃承彥這話,原本還想著試探性的征辟一下黃承彥的劉辯登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看黃承彥獻上的水車設計圖之前,劉辯問道:“這水車是何人設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