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說道。
    “現在清軍南方的局勢實在是太糟糕了，即便我們大英武力幹涉，清國也不一定能保住廣州。”
    “萬一清國最後沒能保住廣州，那我們就要做好和叛軍進行接觸的準備。”
    “當然了，叛軍畢竟和清國不同，給他們的條件苛刻一些也無妨。”
    說白了，文翰這是準備兩頭下注。
    即便清國那邊答應了他的要求，他也不一定會出兵幫助清國，而是會再看一下叛軍給出的條件再說。
    清國和叛軍誰給的條件好，那他就幫誰。
    洋人嘛，就是這樣的。
    唯利是圖，見利忘義，他們在乎的隻有利益，隻要有利益，信譽那就是擦屁股紙。
    包令聞言，微微欠身應了一聲是，然後轉身離去。
    ……
    在離開總督府之後，伍崇曜沒有停留，一路快馬加鞭返回了廣州城，回到了廣州將軍府複命。
    “回稟將軍大人，英夷那邊鬆口答應了我大清借師助剿的請求。”
    “但卻提出了好些頗為苛刻的條件……”
    伍崇曜來到穆特恩，葉名琛，柏桂三人麵前匯報道。
    穆特恩聞言，開口詢問道。
    “什麽條件？又能有多苛刻？”
    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廣州將軍，和英夷接觸頗多，對於英夷的貪得無厭，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伍崇曜聞言，開口複述起了文翰所提出的要求。
    “首先，英夷便是要求我大清再次割地……”
    片刻之後，聽完英夷要求的穆特恩，葉名琛，柏桂三人皆是麵麵相覷。
    他們曾設想過洋人提出的條件會很苛刻，但卻沒想到會苛刻到這般地步。
    就連柏貴這個曆史上出了名的漢奸投降派，一時間都感覺有些無法接受。
    “這……這英夷也太過分了些吧？”
    葉名琛一言不發，隻是冷著一張臉，完全不做表態。
    從他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英軍攻陷廣州時的“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以及被俘後不食英粟的表現來看，他這個人其實很別扭。
    貪生怕死，但又顧惜名節，不願承擔責任，卻又想有一個好名聲。
    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做法才會顯得很矛盾。
    而現在，他顧惜名節而又貪生怕死的一麵開始顯現了出來。
    葉名琛不想因為答應英夷的無理要求，而被罵做賣國賊，但也不想因為拒絕英夷的要求，而導致英夷拒絕借兵，以至於廣州淪陷賊手。
    是故，他保持了沉默。
    且不管誰來問，他葉名琛都不會在這件事上有所表態。
    穆特恩也是忍不住呲牙道。
    “英夷的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這些條件本將軍實在無法答應。”
    穆特恩也是有些不敢答應英國人的這些要求，一是害怕朝中後續問責，二是害怕自己被罵國賊。
    片刻之後，柏貴咬咬牙開口說道。
    “不若，我等先召集民團守守看吧。”
    “萬一廣州能守住呢？”
    “若實在守不住，再答應英夷的這些條件借兵不遲。”
    穆特恩聞言，也隻能是點頭道。
    “也隻好如此了！”
    “傳令下去，召集諸將準備商議守城事宜吧。”
    又思索了一陣，穆特恩開口說道。
    “傳令給虎門沙角等炮台，讓他們將各炮台上的岸防炮都給轉運到廣州來，當做城防炮用。”
    “炮手也一起來，協助廣州守城……”
    ……
    肇慶城外，光複軍重兵雲集。
    看著遠處的那座城池，李奕意氣風發的開口詢問道。
    “諸將，誰願替本督取下此城？”
    李盛，王安，趙祥等諸將紛紛請戰。
    羅大綱也是開口說道。
    “大都督，末將自率軍來投，尺寸之功未立，便忝居如今之高位，實在慚愧。”
    “還請大都督給末將一個報效的機會！”
    李奕聞言，思索一陣之後說道。
    “好！”
    “那此戰便交由羅旅長來打。”
    “務必一戰取勝，不得有誤。”
    羅大綱聞言，當即抱拳道。
    “卑職遵命！”
    李奕微微頷首，然後轉頭對光複軍的炮兵指揮白光禎說道。
    “炮兵方麵也要做好準備，為我軍的攻城部隊提供火力掩護。”
    白光禎聞言，當即抱拳道。
    “大都督放心，我軍炮兵最近剛得了兩門十五斤炮，如今，正好拿這肇慶城練練手。”
    十五斤炮，是光複軍兵工廠的最新產品，對標的就是西方的16磅炮。
    連帶火炮本身，外加炮車等配套設施，全重達到了驚人的3000斤。
    這樣口徑的火炮已經不能夠被稱為野戰炮了，一般隻會被當做要塞炮和艦炮使用。
    開起火來威力相當的驚人！
    隻是可惜，該款火炮尚且處於技術摸索的階段，未能真正的定型量產。
    這兩門十五斤炮便是被送來前線戰場，做技術驗證的。
    等到技術驗證通過，兵工廠那邊才會著手準備定型和量產。
    李奕聞言，微微頷首道。
    “很好！”
    “去做準備吧！”
    ……
    轟！轟！
    伴隨著兩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肇慶城外的光複軍炮兵陣地上，兩門十五斤重炮發出了怒吼。
    兩發炮彈呼嘯著射向了低矮的肇慶城牆。
    轟！轟！
    炮彈命中城牆，城牆上以炮彈落點為中心，裂紋如同蜘蛛網般蔓延。
    磚石撲簌簌掉落！
    緊接著，便是一輪轟隆隆的炮擊聲。
    光複軍布置在肇慶城外的五斤炮和十斤炮也是紛紛開始開火。
    一片密集的炮彈向著肇慶城頭射去。
    羅大綱所部眼見如此一幕，紛紛忍不住咋舌。
    “咱們這位大都督哪來的這麽多大炮？”
    “這炮打的可真凶啊。”
    “是啊，這可比比天國和清妖的炮都凶猛的多。”
    “……”
    羅大綱眼見這一幕，也是一臉的感歎。
    火炮多些是好事啊。
    這炮聲一響，步兵衝起來也就更有底氣了。
    幾輪炮擊之後，羅大綱所部也接到了進兵的命令。
    旋即，在羅大綱所部進兵的同時，光複軍的炮兵部隊開始抬高炮口，在熱氣球的導引下，對肇慶城內展開延伸射擊。
    想要借此來阻隔城內的清軍增援城牆！
    雖然對著城內放炮，有誤傷百姓的可能。
    但是，打仗嘛，哪裏顧得上那麽多。
    轟轟！轟轟轟！
    炮彈掠過城牆，落在城牆後的清軍的陣列之中，翻滾旋轉間，殘肢斷臂隨意拋飛。
    那些想要增援城牆的清軍瞬間便潰了下去。
    在炮擊掩護下，羅大綱所部殺至城牆下，開始搭梯子準備攀登城牆。
    與此同時，也有爆破手手持炸藥包衝至城門處，然後點燃了引線。
    下一瞬間，爆炸聲響起，一股黑煙衝霄而起，肇慶城的城門被炸開一個大洞。
    透過大洞，隱約可見城門後的清軍正在潰散。
    羅大綱見此，大為振奮，振臂高呼道。
    “將士們，隨我殺啊！”
    “殺清妖，分田地，殺啊！”
    “……”
    喊殺聲中，羅大綱所部向前發起衝鋒，順勢衝入了肇慶城內，配合著登城的部隊往城內殺去。
    他們所過之處，清軍守軍幾乎是一觸即潰！
    滿城上勇！
    嗯，接敵而逃者為上勇的那個上勇。
    十分順利的，光複軍攻下了肇慶。
    光複軍於肇慶城內修整一日，李奕下令大軍繼續東下。
    十月初三，光複軍進抵至三水縣。
    光複軍水師開始沿著西江轉入北江，準備要再轉西南湧，通過西南湧水道前往廣州城下。
    李奕則是站在西江岸畔眺望遠方。
    隱隱的，他好似能看到廣州的城牆。
    他的胸中，有一股熱血在激蕩。
    就在這時候，一名通信兵飛馬來報。
    “報！啟稟大都督。”
    “香港方麵的英夷遣使而來，想要求見大都督。”
    李奕聞言，臉上原本淡淡的笑容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沉，他知道，某個攪屎棍要登場了。
    思慮一陣，李奕還是開口說道。
    “去將人帶來吧，本督倒是想要看看，英夷想要做什麽。”
    雖然他和英國人有殺父之仇，可謂不共戴天。
    但既然是使者前來，那倒是見一見也無妨。
    李奕現在已經是一方勢力之主了，所需考慮的事情很多，他是不能意氣用事的。
    沒多長時間，英夷的使者便被帶到了李奕麵前。
    “大英帝國東印度公司駐香港大班羅德爾，見過將軍閣下。”
    這名叫做羅德爾的英國佬被帶到李奕麵前，卻依舊是一幅趾高氣昂的神情，微微欠了欠身，開口說道。
    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正處於其國勢最為巔峰的時期，這個時候的英國，是真正的日不落帝國。
    他們在歐洲按下了法蘭西，在遠東征服了印度，打敗了東方帝國滿清，美洲，澳洲，非洲，中東，到處都有英國人的殖民地。
    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他們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他們的林區，澳大利亞是他們的牧場，秘魯是他們的銀礦，南非和澳大利亞是他們的金礦，印度和中國是他們的茶葉種植園，東印度群島是他們的甘蔗、咖啡、香料種植園，美國南部是他們的棉花種植園……
    這並不隻是說說而已，而是事實，不容辯駁的事實。
    這個時代的英國，是真正的世界主宰，幾乎全世界都籠罩在大英帝國的陰影之下。
    其國使者在麵對李奕這個東方帝國地方上的一個小小的叛軍首領時，自然會顯得很驕傲。
    李奕穿著一身筆挺的軍服，手掌按在腰間的佩刀上，冷眼看了一眼羅德爾，神情淡然的詢問道。
    “不知使者前來見我所為何意？”
    羅德爾聞言，露齒一笑，語氣神態居高臨下的說道。
    “我奉總督大人之令，前來同將軍閣下商議開埠事宜。”
    “希望將軍閣下打下廣州之後，可以充分滿足大英的利益。”
    “如此的話，大英可以保證在貴方和清國之間保持中立。”
    李奕聞言，心中有些不快。
    什麽意思？威脅我？
    滿足你們的利益你們才中立。
    合著我要是不能滿足你們英國的利益，伱們就要站在滿清那邊來對付我咯？
    英國佬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真令人不爽啊！
    但他並沒有發作，隻是依舊淡然的說道。
    “是嗎？那你們想要本督如何照顧你們的利益？”
    羅德爾聞言，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文書，然後說道。
    “將軍閣下請在這份協議上簽字，並保證執行。”
    羅德爾完全沒有要和李奕商議，或者討價還價的意思。
    在他看來，大英能給這隻叛軍一個簽訂不平等條約的機會，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至於說條約的內容，怎麽，你還想討價還價？
    愛簽不簽，有多少人想簽還沒這門路呢！
    李奕接過協議，翻看了起來。
    首先第一條就令李奕忍不住蹙眉。
    【第一，香港擴界，劃九龍，新安，香山等歸香港治下。】
    然後下麵的每一條，都令李奕更為惱火。
    【第二，光複軍占領廣州後，要廢除沿海諸炮台，並承諾用不修建海防工事。】
    【第三，大英要在廣州駐軍，並在廣州城內劃分租界，歸英方管轄。】
    【第四，李奕要宣布皈依基督教，接受洗禮。】
    除去這四個條件之外，其餘的條件也就是些開放通商，治外法權，協定關稅，自由傳教，片麵最惠國待遇之類的。
    不平等條約嘛，大部分都是這樣的模板。
    至於說歸順大英，成為大英的屬國，宣布效忠女王之類的要求英國人倒是並沒有提。
    不是因為他們知道李奕不會答應，而是因為英國人看不上李奕，更看不上光複軍。
    怎麽說呢？
    你一個小小的叛軍還想成為大英的附屬？
    照照鏡子，您配嗎？
    乖乖做你的殖民地吧！
    李奕看著這份協議，哪怕是以他的城府，臉上都是忍不住浮現出了怒容。
    他都不敢想自己要是簽了這份協議的話，自己特麽的將來的身後名會變成什麽樣子！
    中國近代史上最大的賣國賊的帽子，估計就要從老佛爺頭上，轉到他李奕頭上來了……
    尼瑪的！
    但是，李奕心中雖怒，可卻依舊沒有發作，隻是皺眉道。
    “本督這裏還需考慮考慮，才能給貴使答複……”
    當然了，答應是不可能答應的。
    李奕現在所思慮的，是暫且和英國人虛與委蛇，然後集中精力打廣州，等打下廣州之後，再和英國人翻臉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