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命可斬,天運不可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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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
    下意識的一聲稱呼,且帶著疑惑。
    也不怪蕭瑟如此,實在是楚昭長得太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左右,加上方才出手又是望城山道法。
    按照正常思維,他自然而然的,也就認為楚昭是在望城山上修道的楚燁。
    楚昭歎息一聲,說道:“不管你信不信,當年你娘之死並非我見死不救,這點你可以自己去你外公家查證。”
    十年前,楚筠回青州省親,返回北離的時候,在路上遭遇刺殺。
    等到楚昭得到消息,趕到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當然,以天地熔爐經的神奇,是可以治好她的傷不假,隻是楚筠自己不願意。
    “我會去查證的。”蕭瑟哼了一聲:“而且除了我娘,還有我皇叔,你為何不救?”
    當年楚昭第一次見到楚筠時,曾與楚筠說過,若遇難事可去豐香閣買夢蘭花香水,或者派人去天海閣買醉生夢死。
    這件事,蕭瑟也是知道的。
    在蕭若風謀逆案發生的時候,他派人去過一趟天海閣。
    楚昭知道這件事,但他沒出手,現在聽到蕭瑟提及此事,不由覺得好笑:“蕭楚河,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麽?”
    “你是我外甥不假,你和蕭若風感情好也不假,但你們即便親如父子,又與我有何幹係?蕭若風是北離琅琊王,我是楚國皇帝,我與他是敵對關係,我為何要救一個能讓北離強大的敵人?”
    蕭瑟啞然。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卻不得不承認,楚昭說的有道理。
    換位思考,他恐怕也不會救。
    “我不知道蕭若風是怎麽跟你說的,但我與他關係並不算融洽,遠遠不如這小夯貨的爹,當年雷夢殺我都沒救,更何況他蕭若風。”
    雷無桀愣愣地問道:“前輩,你還認識我爹?”
    楚昭一笑:“自然認識,關係不錯。”
    “那前輩你能跟我說我爹嗎?”
    楚昭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回憶之色,開始敘述當年故事。
    故事很長,蕭瑟和雷無桀都聽的很認真。
    聽到激動人心處,雷無桀或拍桌而起,或拍手叫好。
    直到酒菜上桌,才把一部分心思放在吃上麵。
    梅花肉酥爛,帶著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桃花釀入口微甜,少了三分勁道,多了七分雅致。
    楚昭淺嚐輒止,因為憶起舊人舊事,難得喝了幾杯酒。
    好酒好菜,還有好故事,蕭瑟都忍不住坐了過來,而雷無桀則吃的相當盡興。
    楚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蕭瑟淡淡道:“這雪落山莊的景致不錯,隻是看久了,難免顯得太過單調,你該離開了,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滾滾紅塵正在等著你。”
    蕭瑟一怔,語氣中帶著些許嘲諷意味:“聽師父和皇叔說,你最不信命運,你現在跟我說命運?”
    不等楚昭開口,他又沉聲道:“命運這東西,我蕭瑟從來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楚昭也不反駁,反而順從地點了點頭。
    “你有不信的權力,但你能放下你想拿回的那些東西嗎?”
    楚昭嗬嗬一笑:“若能放下,你就不會把這客棧取名為雪落山莊。雖說身可逃,但心能逃麽,即便能逃,又能逃得了幾時?”
    正如楚昭所言,他放不下。
    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放下過,也不想放下。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去堅持。
    蕭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桃花釀本是略帶甘甜的風雅之酒,但此時入喉,卻有一種苦澀,如刀刺喉。
    楚昭暫時沒理他,轉頭看向雷無桀笑道:“你小子應該叫我一聲叔叔,初次見麵,理當給你一點見麵禮,你所修煉的火灼之術,至剛至陽,會灼燒心脈,隱患不少。”
    “前輩,您要傳我功夫?”
    楚昭點頭,緩緩道:“所謂孤陽不生,孤陰不長,武學一道也講究龍虎共濟,陰陽調和……冰心訣,是我根據儒仙古塵所創的秋水決所改,配合你那火灼之術,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火灼之術燃的是心火,如同薪火終有燃盡之時,冰心訣卻如源源不斷的養料,可滋養心火的同時,又有抑製作用,不至於讓心火失控。
    不等雷無桀開口,楚昭已經一指點出。
    雷無桀隻感覺腦袋一懵,仿佛隻是一瞬便恢複清明,但腦海中卻是已經多出了一套高深的內功心法,與火灼之術竟然能夠陰陽互補,相輔相成,可使火灼之術的威力提升五成,不由得大喜過望。
    “多謝……
    雷無桀睜開眼睛,張口就要感謝,卻發現楚昭已經不知所蹤。
    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甚至十分奇特的凝結了一層寒霜。
    整個大廳之中,隻有蕭老板一人,他倚靠在窗邊,雙手插袖,看著窗外怔怔出神。
    “蕭老板,楚前輩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
    蕭瑟回頭,掃了他一眼,輕哼道:“如我舅舅那般高人,來去如風,我怎麽知道他去哪兒了。”
    “嗯?你這是認楚前輩這個舅舅了?”雷無桀笑道。
    “與你無關!”
    蕭瑟傲嬌的哼了一聲,緊接著淡淡說道:“不過有件事與你有關,那就是你欠我一桌酒菜錢,共計一百兩。”
    “什麽?”雷無桀臉色巨變,噌的一下站起來:“一百兩,你這是黑店吧?!”
    “黑店?”蕭瑟一臉不滿地說道:“你這夯貨,可知你喝的這桃花釀取三月桃花,再以三年份以上的野蜂蜜醃漬,輔以桃花雪釀造三年方成,一壺酒便值二十兩銀子。
    你自己一個人便喝了整整三壇。
    再說這櫻桃酪,櫻桃成熟保存至今,需要寒冰冰鎮,十不存一,你可知道其中心血與成本?
    還有這梅花肉,落英繽紛……收你一百兩,都是看在我舅舅的麵子上。”
    蕭瑟的算盤打得震天響,連帶著咆哮之聲,末了風輕雲淡說道:“小舅舅說了,你請客,這帳就得你來付,鑒於我要陪你去雪月城,一路花銷和利息,我就收你八百兩吧。”
    “不是,怎麽就八百兩了?”
    “怎麽,不服?”蕭瑟雙眸一瞪,隨即又笑道:“你若不服……嗯,楚國肯定是打不了的,不過你可以打上望城山,反正打上望城山也是你們雷門的老傳統了。”
    雷無桀聽得一臉迷糊:“我們雷門什麽時候打過望城山啊?”
    “回去問你長輩去。”
    雷無桀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想到楚昭傳的功法,定然珍貴無比,覺得區區幾百兩銀子,根本難以報答,便沒有計較。
    “行吧,八百兩就八百兩,隻是你去雪月城做什麽?”
    蕭瑟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跟你一樣,還有這次陪你去雪月城,我有些話與你說……”
    將事情交代一遍,雖然隻是口頭約定,但他也不怕雷無桀反悔。
    畢竟雷家堡的弟子,總歸是有些臉麵,有些信用在身的。
    之後,蕭瑟不再管雷無桀,想著楚昭臨走之前說的話。
    “憂思過重,與身無益。
    你現在與你娘很像,你娘便是因思慮過多而亡,凡事不要總把別人的錯,歸結到自己身上。
    至於你的傷,對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隻是我現在不想給你治。
    你有你自己的緣法,雖頗多折磨,但總歸會柳暗花明。
    且先跟著那小夯貨去雪月城拜師吧。”
    言罷,楚昭便當著他的麵,如同化作一縷清風,就那麽眼睜睜的,在他麵前消散在客棧中,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蕭瑟是見過世麵的,他會天下第一輕功踏雲乘風步,也通曉百家身法。
    但楚昭展現出來的身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問自家舅舅,風中隻傳來一句。
    ——列子禦風,乘風而行,神遊化風,翱翔天地,朝遊北海暮蒼梧,天地之間奧秘無窮,此為禦風之術。
    這道話音像是遠在天邊,又像是近在耳邊,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而且伴隨著這道話音的傳來,還有一陣清風來襲。
    然後,蕭瑟便感覺自己的傷勢被壓了下去,渾身輕鬆了不少。
    實在難以想象,世間竟真有如此高人,化風而行,周遊天地。
    當真是令人神往啊!
    蕭瑟望著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楚昭躺在一頭金色獅子的背上,口中叼著一根雜草,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心有所感。
    他之所以不出手救治外甥,原因很簡單。
    一柄劍,一柄好劍,要經曆無數次鍛打,無數次磨礪,才能綻放鋒芒。
    人和劍一樣,總要經過磨難才能成長。
    自古以來,多少成功者,所經曆的一切,如果換了一個環節,那麽他未必會獲得成功,未必能走到他原本可以到達的高度。
    如果蕭瑟的傷好了,還會按原來的路線走,還會獲得他原本應該獲得的成就嗎?
    再者,蕭瑟是身負天命之人。
    楚昭這麽多年作死過很多次,其中包括給望城山那位同樣身負天命的師侄斬天命。
    那天晚上,隨手的一指,他便幫趙玉真斬掉了天命。
    但今天見到蕭瑟,他隻是起了一個出手救治的心思,便隱隱感覺到了天道反噬。
    不得不說,蕭瑟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啊。
    至於同樣身負天命的趙玉真,不過是捎帶腳的家夥。
    楚昭現在的實力,已經無敵於天下,便是對那虛無縹緲的天道,也有三分抗爭之力。
    但三分終究不是十分。
    趙玉真隻關乎一個人,一段情,一段生死。
    蕭瑟卻不同,他背負的是北離天下,是真正的大氣運者,輕易幹涉不了。
    而且一個皇朝的命運,不是說斬就能斬的,即便是他也會受傷不輕。
    更關鍵的是,天命可斬,天運不可斬。
    不巧,蕭瑟是當代氣運之子。
    每個氣運之子都在所在世界扮演著核心角色,他們身上凝聚著天道氣運,可以說是世界支柱般的存在。
    一旦氣運之子的軌跡發生改變,這個世界的天道也會發生紊亂,出現不可控的變化。
    比如:天門大開,仙人臨凡。
    所以,楚昭沒有強行幹預。
    不過天道有缺,還是有漏洞可以鑽的。
    比如:在蕭瑟快死的時候,出手救一下。
    再比如:先把他的敵人打一頓。
    總的來說,隻要不幹涉主角大體走向,那麽他就相當於蕭瑟的一個外掛,不會對此方天地造成影響。
    ……
    ……
    荒郊,野地,大雪漫天。
    一輛馬車停在大路中間,被十幾個手持橫刀江湖人圍堵在地。
    馬車車頂上,端坐著一個男子,正在悠閑喝酒。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兄台真是好雅興,這酒,我們可以喝,但馬車上的東西,你可得留下。”
    唐蓮不置可否,端著酒杯晃了晃,淡笑著哦了一聲:“你們可知道,我這馬車裏,運的是什麽?”
    “哼,不外乎金銀財寶。”
    “這麽說倒也沒錯。”唐蓮悠悠一笑,小酌一口,沉聲道:“這大雪天,你們跟了我一路,實在過於幸苦,但你們要的東西注定拿不到,我想還是請你們喝了這杯酒,然後。”
    話音戛然而止,唐蓮身形翻飛,如風而動。
    眨眼間,便殺一人,重新回到車頂上。
    一腳踹起車頂上的酒壇,唐蓮仰頭飲了一大口:“派你們來的人,或許沒有告訴你們,我究竟是誰。不過,現在你們應該了解了,這趟鏢,不是你們這種小角色能動得了的。”
    “指尖刃,你是蜀中唐門的人?!”
    唐蓮隨手一揮,一道寒光閃過,開口之人當即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你說我是唐門的人,那這支朱顏小箭便送給你吧。”
    圍攻眾人,無不露出忌憚之色。
    蜀中唐門,暗器獨步天下,殺人於無形,防不勝防。
    誰都害怕成為下一個被殺之人,遂,無人敢上前。
    唐蓮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中,現在又無人敢上前,他閃身落到馬車轅座上,自顧自架起馬車,旁若無人地繼續趕路。
    這時,馬車車廂裏傳出一道聲音。
    “都不是什麽好人,為什麽不全殺了?”
    聲音仿佛從雲端傳來,清澈動聽。
    唐蓮仰頭喝了口酒,回道:“楚姑娘,你殺性太重了!”
    “是嗎,那是你沒見過我爹和我哥哥們。”
    “聽楚姑娘的意思,你這是家學……”
    馬車越行越遠,話音也隨之越來越小,最後消散於風雪之中。
    停留在原地的江湖散去,然後又出現了兩道人影。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冥侯,方向沒錯,唐蓮便是往這個方向去了。”
    身形高大的冥侯,一震手中金巨刀,輕輕點了點頭,卻是一言不發。
    下一刻,金巨刀橫攔身前,猛然衝著旁邊樹林揮出一刀。
    刀氣卷起漫天飛雪,所過之處,樹木應聲而斷。
    他感覺到樹林種有人,而且那人的目標是他們。
    所以,冥侯動手了,隻是這一刀卻劈了個空。
    月姬的反應極快,幾乎是在冥侯出刀的瞬間,身形驀然消失,衝進了樹林之中。
    呼吸之間,一道劍光閃過,隨後無聲無息。
    冥侯大驚,絲毫沒有猶豫,閃身衝進樹林,然而迎接他的是一頭,閃爍著金光的九頭獅子。
    林中刀氣縱橫,金光閃爍,震動樹上積雪滾滾落下,飛雪彌漫。
    吼!
    一聲獅吼過後,冥侯直挺挺的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