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仙人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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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二十年,天啟的冬天一如往年冷得凍骨。
西北黃沙覆雪,望京臘梅滿城,護城河都結成了堅冰。
年節將至,城中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紅燈籠,貼上了春聯,熱鬧的喜氣稍稍衝淡了持續許久的寒霜。
臘月二十八,更夫剛敲響六更天,趕早的賣炭翁已經披著蓑衣,騎驢挑簍的出了門。
鵝毛飛雪洋洋灑灑下了一整晚,到早也沒見停。
大將軍府門前的兩尊石獅子被雪淹了足,目光炯炯地佇立在將明未明的晨暮,望著府門前來往的行人。
年邁的賣炭翁騎著老驢從府門前走過,留下了兩行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沒。
他將手攏進袖子,望了眼青黑的早天,嘟囔了一句。
“真冷啊……”
賣炭翁順著牆腳來到將軍府的側門,卸下驢背上馱著的木炭筐,抬頭敲了敲門:“大人,今日的木炭送到了。”
話音落下好一會,才聽“咯吱”一聲,窄小的側門從裏打開,兩名年輕的仆從拿著木筐出來,利落的結了銀錢,合力抬起木炭筐,把炭倒進了自己的筐裏。
老翁在一旁眯眼數錢,數了兩遍,忽地“哎喲”一聲:“大人,給多了。”
仆從不在意擺擺手:“給你就拿著吧,眼見便是年節,管事說圖個喜慶。”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賣炭翁一陣感謝行禮,說了幾句恭賀新年的吉祥話,才將空筐裝回驢背,笑著騎驢掉頭回去。
他還有好幾家貴人的炭火沒送呢。
騎驢出了大將軍府所在的長街,老翁不由一愣,望了眼天,嘀咕了一嘴。
“怪了,這時節還能抓到大雁?”
將軍府這邊,兩名仆從收了炭,轉頭又提著掃帚出來,搓著手繞到正門前,掃門口堆了一夜的積雪。
兩人手裏忙活,嘴上也沒閑著。
“這都快三十了,你說咱們府上那位道爺還走不走?”
“瞧著要走了,前兩天我看見李大管家在叫人幫忙收拾行李來著。”
“嗯,聽說那位道爺以後會是咱們的姑爺,沒想到道士也可以娶親,也不知道大小姐和將軍看上他哪兒了,一看就是個窮道士。”
“你知道什麽,那位道爺可是望城山的道家高人,窮怕什麽,我們將軍府又不缺錢,而且長得還那麽好看,我就沒見過那麽好看的……”
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呆愣在了原地,看到了比府中那位道爺還好看的人。
另一人轉頭看過去,也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這樣的大雪天,來人竟然隻穿著單薄的輕衣,關鍵長得也未免太好看。
那個提著大雁年輕公子,一身青衫,身形挺拔,渾身散發著一股溫和氣息,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在他身邊跟著兩位女子,白衣輕紗,肌膚勝雪,氣質雍容華貴,比宮裏那位名滿天下的宣妃娘娘都要好看,隻怕天仙下凡也就如此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美人,比起那年輕公子,竟然還差了一籌,醒目得紮眼。
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好看的美人!
“喂,醒醒,回神了。”
楚昭拎著大雁,在兩名仆從眼前晃了晃。
兩名仆從回過神來,當即躬身行禮道:“不知貴客是?”
就這長相、穿著、氣質,絕對是妥妥的貴客。
“就說楚昭攜夫人前來提親,葉嘯鷹自然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以眼神無聲交流。
一人擠眉弄眼: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你認識嗎?
另一人遺憾的聳了聳肩:沒聽過,不認識。
等等,楚昭……
擠眉弄眼那人突然想到什麽,猛地轉頭看向楚昭,心頭陡然一顫,膝蓋一彎直接跪了下去:“小人……拜……拜見楚皇。”
另一人腦子還迷糊著,聽見“楚皇”二字後渾身猛一個激靈,打量的目光一收,也跟著跪在了地上,慌張道:“楚、楚皇,小人拜見楚皇。”
“嗯?”楚昭有些意外,看著先跪的那人:“你認識我?”
要說天啟城中認識他的人其實不少,畢竟當年大鬧天啟城的時候,給很多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多年,認識他的都是些中老人,而眼前兩人也就十七八歲左右,按理說不應該認識他才對。
那人搖頭:“小人……聽聞過您的事跡。”
“估計都不是什麽好名聲。”楚昭笑了笑,垂眸看著他:“起來吧。”
“是。”
兩人應聲,顫顫巍巍站起來。
一人腿軟著倒退了幾步,而後提著掃帚轉身奔向大門,抬手叩響門環,大喊道:“楚皇來了,開門,快開門!”
另一人則著急忙慌把台階上的積雪掃到了兩側,清出一條幹淨的路。
沉重威嚴的府門從裏麵打開,守正門的司閽是個老者,開了門,急急探頭往外看,本想看叩門的人是不是認錯了人,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這魔頭怎麽來我們將軍府了?
老頭心裏直犯嘀咕,卻不敢耽擱,朝楚昭抱拳行了一禮,便急急忙忙跑去府內跑去。
兩個仆從則佝僂腰,迎著楚昭夫妻三人進了門。
在將軍府大廳等了沒多久,一道爽朗的笑聲便從後方側門傳了過來。
“楚皇,多年不見,近來可好?”
隨著這句話響起,一個劍眉星目,皮膚有些糙黑,身形魁梧的壯漢走了出來。
一雙眼厲如鷹目,氣勢著實不凡,再加上穿著甲胄,看起來威風凜凜,好生氣派。
“你是怎麽想的?”
葉嘯鷹怎麽也沒有想到楚昭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禁愣了愣。
“什麽我怎麽想的?”
“就是你怎麽想到把女兒許配給我兒子的?”
要知道,他們之間可沒什麽交情,曾經還是戰場上的敵對方,雖然算不得仇人,但也絕對不是能嫁女的關係。
怎麽想的?
其實原因很不複雜。
一來,他在望城山下和楚燁一來二去混熟以後,看楚燁十分順眼,是合適的女婿人選。
再來,就是自家女兒的病,這麽多年都沒有醫好,隻能寄希望於楚昭了。
就這樣,定下了這門婚事。
聽過葉嘯鷹的解釋,楚昭好奇道:“你就不怕你讓女兒嫁給我兒子,導致葉家步葉家的後塵。”
葉嘯鷹也明白楚昭的意思,想到宮裏那位陛下,他嗤笑一聲,說道:“他或許是先帝,但我不是葉大將軍,大不了我辭官便是,以後我就在望城山帶孫子。”
同樣都是大將軍,但他葉嘯鷹不是葉羽。
他忠的不是北離,更不是蕭若瑾,他忠的是琅玡王蕭若風。
自蕭若風身死那一刻起,他便對整個北離失望了。
他早就安排好了後路,自從看上楚燁這個女婿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安排人在望城山下修宅院,打算以後就在望城山帶孩子。
咱打不過你,打不過你兒子,還打不過你孫子?!
隻是這個想法,沒必要和楚昭說。
“再說,你我如今也是親家,你還能看著陛下對付我不成?”
“倒也是。”
楚昭笑了笑,把大雁遞過去:“言歸正傳,我今日是來提親的,還有就是收徒一事得與你說一聲,你應該沒意見吧?”
“能拜入你門下,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我能有什麽意見。”葉嘯鷹笑了笑,瞥了眼楚昭遞過來的大雁,有些嫌棄道:“就一隻大雁,沒啦?”
“自然還有。”
楚昭大手一揮,小山一般禮品陡然出現在大廳之中,看得葉嘯鷹目瞪口呆。
“你這是什麽道法?”
係統道法。
楚昭心裏如此想著,嘴上笑道:“袖裏乾坤。”
“這不是話本故事裏的嗎,道家真有這門功夫?”葉嘯鷹一臉狐疑。
“你不是都親眼看見了麽。”
說話間,一男一女從後方側門匆匆而來,瞧著像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
“娘,你們來啦。”
大抵天下間的子女都一樣,見到父母都會優先喊母親。
反正,楚燁是如此。
至於葉若依則行禮喊了聲師父,然後說道:“師父、師娘,你們應該還沒有吃朝食吧。”
楚昭也沒有客氣,嗯了一聲:“還真沒有吃。”
聞言,葉若依趕忙吩咐下人準備早飯。
一番閑聊之後,飯菜上了桌,幾人也落了座。
葉嘯鷹是個癡情種,在夫人去世之後,沒有另娶,更沒有亂七八糟的妾室。
再加上,早早送了女兒去雪月城治病,偌大的葉府其實冷清得很。
今日一桌能坐六個人,已經算是難得熱鬧。
於是,葉嘯鷹提來了酒,看得楚昭不禁眉頭一皺。
“大早上就喝酒?”
楚燁接過話頭:“嶽父大人,我爹不愛喝酒,我陪你喝。”
在喝酒這方麵,楚家幾個孩子都沒有遺傳父親,反而遺傳了母親,愛喝酒,酒量也大。
葉嘯鷹沒有搭理他,隻是看著楚昭道:“怎麽,不給麵子?”
“定親酒,自然得喝。”楚昭哈哈大笑道,把酒杯往旁邊一放,然後一臉豪氣的把碗放在了葉嘯鷹麵前。
葉嘯鷹一愣,索性也不倒酒了,直接把酒壇往桌上,哈哈大笑道:“我打不過你,我還不信喝不過你,今日非得把你喝趴下不可。”
楚昭是不愛喝酒,但不代表他酒量就小。
再加上一個楚燁,父子倆一起給葉嘯鷹灌酒。
不出意外,葉嘯鷹被灌趴下了。
一般隻有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場景變成了現實,拉著未來女婿一口一個兄弟喊著,叫囂著我還沒醉,我還能繼續喝。
實在太吵了,楚昭一掌讓他昏睡過去,然後讓將軍府下人把葉嘯鷹弄去休息去了。
至於葉若依,早早就下了桌,帶著玥瑤和尹落霞逛天啟城去了。
楚昭一震衣衫,散去一身酒氣,抬腿就往外走。
“爹,你去哪兒?”
“去見你師伯。”
“師伯?”楚燁一怔,“我在天啟城還有師伯?”
欽天監。
國師齊天塵剛剛做完早課,閑來無事,正準備喝上一杯早茶,與自己對弈。
楚昭突然現身,嚇得他手一抖,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每次都這麽沒聲沒響的,怪嚇人的,師兄我年紀大了,禁不住你這麽嚇。”
楚昭一屁股坐到棋桌對麵,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還不等他開口,齊天塵便一甩手中拂塵,像是在趕蒼蠅似的,問道:“你又來天啟城幹什麽?”
楚昭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笑道:“我來給我兒子提親。”
“提親?”
“嗯。”
“哪家姑娘,給你哪個兒子提親?”
“葉家姑娘,我家老三。”
“葉嘯鷹的姑娘?”
不等楚昭回答,齊天塵便歎了口氣,說道:“若依那丫頭倒是不錯,可惜她那病……”
“治好了。”楚昭打斷道。
“如此,倒是讓你家老三撿了個大便宜,那丫頭從小就苦,讓你家老三好好待她,否則老道抽他。”
能讓國師齊天塵特殊對待的年輕人不多,葉若依算一個。
當年葉若依還跟他學過一段時間的道法,對於葉若依,齊天塵可是當女兒疼愛。
如果不是葉若依有病,早就已經是他徒弟了。
說來,現在那丫頭病好了,是不是可以去收個徒呢?
想到此,齊天塵有些坐不住了:“趕緊,有事說事,我要出門一趟。”
“你怎麽知道我找你有事?”
齊天塵嗬嗬一笑:“你如果沒事,也不會來找我。”
“還別說,真找你有點事。”楚昭笑道,看著手邊的棋罐,突然有些手癢:“要不先下一盤棋?”
齊天塵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把棋子對換了一下。
古代圍棋是座子製,執白先行。
作為師兄,齊天塵理所當然地謙讓了一下。
楚昭撚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問道:“齊師兄,你覺得如今天道如何?”
好家夥,上來就問這麽深刻的問題?
齊天塵愣了一下,落下一子後,問道:“為何如此發問?你可是算到了什麽?”
作為北離欽天監的監正,職責就是測算天道、國運之類,自然對天道頗為了解。
最近他也察覺道天道運行有些異樣,但又很快會消失。
隻是天下運道又並無不妥,著實奇怪。
“確實算到了一些。”楚昭笑了笑,手上落子不停:“齊師兄,你當知道,這天下仙人,共有五等。”
齊天塵點點頭:“確實如此,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
楚昭嗯了一聲:“天仙居大羅,凡俗不見。
神仙莫生莫死,莫虛莫盈,無形體,神通萬化。
地仙有仙才,卻無仙分,陸地閑遊。
人仙有法無道,可延年益壽,卻不通天道,終有一死。
至於鬼仙,則是另外一回事。
或因心魔偏執,或因陽神虛耗,除人仙之外,皆可墮入鬼仙之道。
齊師兄,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