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元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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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出於令人發指的作息規律,天都沒亮,沈燃就睜開了眼睛。
    薛嫵還沒醒。
    臉頰處兩抹緋紅,格外動人。
    沈燃盯著她看了片刻,悄無聲息的從床上坐起來穿衣服。
    因為某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他睡下時卻從來都不脫裏衣,也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近身服侍。
    穿戴完畢,沈燃緩緩走到了外殿。
    一直守在此處的元寶立即迎了上來,一張胖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陛下!”
    沈燃皺眉道:“小聲些,阿嫵還睡著。”
    一句話,再次掀起元寶心裏做了一整晚建設才稍稍平息了些的驚濤駭浪。
    徹夜留宿未央宮,皇帝還要怕打擾到對方。
    這在以前,可是隻有柳如意才能有的待遇。
    元寶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是是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說完,他又道:“那陛下,您現在這是要……”
    沈燃作為一個隨心所欲的暴君,隻有每月月初和月末會去上幾天朝露個臉,其餘諸事皆交由柳如意的父親柳士莊處理,他自己隻管跟柳如意風花雪月。
    沈燃沒有任何笑意的笑了一聲。他懶懶道:“悄悄的,帶上幾個人,跟朕一起到廠子去。”
    廠子在整個大周皇宮之中最為偏僻的角落,比冷宮還荒涼,那有一排破舊的刑房,屬司禮監所管,負責閹割那些即將入宮做太監的男人。
    趙守德的幼子此時正是被關押在此處,等待接受宮刑。
    元寶聞言大驚失色。他苦著臉,壓低了聲音道:“陛下萬萬不可啊,那廠子是什麽地方,又髒又臭的,您怎麽可以貴足踏賤地,您真要見那小子,奴才叫人把他提來不就行了。”
    沈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元寶哆嗦了一下,立時不敢再說。
    沈燃又道:“吩咐下去,若皇後醒來,問起朕去了何處,就說朕去處理政務,去去即回。”
    上位者做的久了,他聲音漫不經心中透著冷冽,一對桃花眼笑時也清寒。
    元寶深深的垂下頭去,訥訥應道:“是。”
    …………
    元寶領著十來個侍衛護衛著沈燃來到廠子外頭。
    這裏就是用來淨身的刑房,屋子年久失修,從外頭看去四麵漏風,破敗不堪。
    因為淨身之後的幾日是不能穿衣服的,所以時間向來都是選在春末夏初之時為最好。
    此時正值隆冬,刑房之中靜悄悄的,都沒有人,唯有一間刑房中隱隱傳來掙紮之聲。在寂靜寒冷的黑夜之中顯得有些詭異。
    可淨身這活也是有不少規矩的,還要寫張“生死不怨”的字據,誰會選在這個時候?
    元寶顫巍巍擋在沈燃前頭,哆哆嗦嗦的道:“陛下,陛下我們還是先——”
    “砰——!”
    “回去”二字尚未出口,沈燃已經示意護衛一腳踹開了門。
    不染纖塵的雲紋錦靴踏過滿地枯葉雜草走了進去。
    元寶一怔,趕緊跟了上去:“陛下等等奴才,等等奴才啊!”
    可沈燃哪裏理會。
    他一腳踏進刑房,立即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十四五歲的少年眼睛通紅。他被結結實實綁縛在刑床之上,除了嘴裏塞著一塊髒兮兮的破布之外,渾身上下沒有絲毫遮蔽。
    一個人手中拿著刀,正欲動刑。
    還有三個人死死按住少年的頭和肩膀,防止他掙紮。
    聽見門口的響動,這些人齊齊望了過來。
    他們身份低賤,從來沒有見過皇帝真容。沈燃穿得又是常服,所以他們雖然看出沈燃身份非比尋常,卻並不知他就是皇帝。
    畢竟又有哪個皇帝會跑到這種肮髒汙穢的地方來?
    屋中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寂靜。
    元寶跑進來,掐著嗓子厲聲道——
    “大膽奴才!”
    “你們有幾個腦袋,敢直視陛下天顏!”
    “還不趕緊跪下!”
    聲音劃破長空,直衝雲霄。
    滿屋子人都被這一嗓子嚇傻了。
    須臾後,“噗通”、“噗通”聲此起彼伏,除了被綁在刑床上的少年,所有人都瑟瑟發抖著跪在了地上,高呼“陛下饒命”。
    沈燃唇畔勾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目光落在負責操刀的太監那個身上,慢悠悠道道:“這是在幹什麽?”
    負責操刀的太監叫做王涵。
    他見沈燃問到自己,抖得像是得了羊癲瘋:“回稟,回稟陛下,老奴是奉命,奉命給趙元琢淨身啊!”
    趙元琢就是趙守德的幼子。
    “哦?奉命?”沈燃笑了一聲,意味不明的道,“有意思。”
    “你是奉了誰的命?”
    “朕可不記得,朕的聖旨裏有命你這個時辰來行刑。”
    王涵抖得頓時更厲害了。
    他伏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是貴妃娘娘吩咐說,早些也無妨——”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一樣血淋淋的東西落在了地上。
    王涵捂住自己鮮血淋漓的嘴,發出了幾聲意味不明的“啊啊”聲。
    他說不出話了。
    宮中人心照不宣,皇帝雖暴戾,但凡事隻要提及貴妃,他總會網開一麵。
    直到此刻,王涵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沈燃手中提著染血的長劍,懶懶道:“汙蔑貴妃,當誅。”
    年輕的帝王站在肮髒破敗的房屋中,身姿挺拔猶如翠柏蒼鬆,提劍時卻又成了嗜血修羅。
    他吩咐道:“割下他的頭,連舌頭一起送到貴妃宮中去,就說此人汙蔑於她,朕已為她出氣了。”
    給一位千嬌百媚的貴妃娘娘送血淋淋的頭顱和舌頭?
    這是要給柳如意出氣,還是嫌她過的太痛快,誠心給她添堵?
    當然沒有人敢問。
    麵前這位是個眾所周知的暴君,而暴君與明君最大的區別在於,暴君是可以隨心所欲提劍殺人的。他想要你死的時候,不會管你是不是有罪,也不會管你是誰的人。
    從前柳如意是個例外,可現在連這個例外也要消失了嗎?
    侍衛們麵麵相覷,卻絲毫不敢耽擱。當下便有兩個人出列,一人割下王涵的頭顱,另外一人撿起落在地上的舌頭,恭恭敬敬拿去給柳如意了。
    其餘人跪趴在地上,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燃隻當沒看見。
    他目光輕描淡寫般掃過被束縛在刑床上的少年:“給件衣服,帶來見我。”
    “至於其他人……”
    空氣凝滯了片刻。
    沈燃側過頭,笑道——
    “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