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6章 真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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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長寧在這一瞬間憶起付驚鴻曾經說過的話——
    小孩子的世界談對錯。
    成年人的世界論得失。
    這麽多年素昧謀麵,即使真的是血脈至親,恐怕也不會有多深的感情,更不會在意他的委屈。
    從前有謝今朝在,他什麽事都不需要多想,隻需要聽話。
    因為謝今朝永遠不會害他。
    可如今隻有他一個人,不會有人再步步提點他。
    所以他必須時時謹慎。
    謝長寧精神高度集中,心裏頃刻間就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沈礫帶他來此,是要做什麽?
    總不會是聽他訴委屈說不甘。
    更別提沈漓如今的模樣,能禁得起情緒激動麽?
    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沈漓自小跟在老襄王沈礫身邊,兩人感情深厚,可是沈礫對他……
    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也還算是過的去,可明顯就要差得多。
    從很冷漠的角度想,如果他的回歸沒有辦法寬慰開解沈漓,而是給沈漓找不痛快,甚至加重對方的病情,那沈礫要他有什麽用?
    就算他的血脈是真,他也不過是沈礫眾多曾孫的其中一個。
    沒有任何不可替代性。
    皇帝親自策立的太子都不一定是未來的皇帝,他這個身份能有什麽好處?
    如果沒有沈礫的支持和幫扶,那這就不是他的登天梯,而起他的催命符。
    把一切想的明明白白,謝長寧俯身叩首:“太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但自我記事起,身邊人對我一直很好。”
    沈漓道:“既然很好,為何你如今為何會跟在謝今朝身邊?”
    謝長寧麵不改色的道:“那戶人家本來是因為沒有兒子才會過繼我,但後來又有了自己的親兒子,他們家中不富裕,養兩個兒子太困難,所以我自願離開,到謝公子身邊做了書童,雖說是書童,可公子待我如同親弟弟。”
    這番話很厲害。
    說得雖不完全是事實,可並沒有一句是假話,而且也合情合理。
    “那就好,那就好!”
    沈漓聞言長舒了一口氣。
    他仿佛在謝長寧的回答之中恢複了點兒精神,竟然下床來拉住了謝長寧的手:“孩子,這麽多年,都是我對不住你啊,當年如果不是我的大意疏忽,也就不至於讓你流落在外頭這麽多年。”
    謝長寧搖了搖頭:“父親千萬不要這樣說,我知道您已經盡力了。”
    沈漓看著他:“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滿足你。”
    謝長寧:“……”
    有什麽要求?
    當然是站在他們這邊,去幫他家公子的忙。
    謝長寧幾乎要脫口而出,可眼角餘光瞥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沈礫,又下意識的止住了話頭。
    就算沈漓願意補償他,可如今對方病成這個樣子,連下床都費勁,還能做什麽?還不是要靠著沈礫?
    如果知道他始終跟謝今朝一心,沈礫會不會心生不滿?
    見謝長寧不說話,沈漓又低聲問了一遍:“孩子,你有什麽要求?”
    默然片刻,謝長寧道:“我別無所求,隻願能侍奉在父親身邊,以盡孝道。”
    沈漓:“……”
    …………
    沈漓如今精力不濟,每天都有大半時間需要用來睡覺,不能長久說話。
    所以照顧沈漓睡下之後,沈礫暫時帶謝長寧回了襄王府。
    他對謝長寧的態度依舊很溫和,眼睛裏卻閃著意味不明的光:“不愧是當年的江南第一才子,謝今朝的確將你教養的非常好,好到幾乎已經完全出乎了本王的預料,回來之前,懷瑾再三與本王說,定要重謝謝今朝這些年來對你的照顧,你跟著他那麽長時間,可知道什麽樣的謝禮能夠讓他滿意?”
    這話說的很客氣。
    但不知為何,謝長寧從中品出些非同尋常的意味來,但要說具體有哪裏不對,他終究還是年紀小,閱曆少,一時間實在是難以想得明白。
    於是謝長寧斟酌著道:“謝公子一心為國,他是不忍國家動亂,百姓受苦。”
    這話就已經幾近於明說了。
    隻不過還是隔著層窗戶紙。
    哪知沈礫卻未置可否,隻是不鹹不淡的讚了一聲:“謝大人忠心可嘉。”
    話音落下,他目光落在謝長寧的身上:“你這孩子的孝心也可嘉,懷瑾能有你這個兒子,真是他的福氣,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襄王府的公子,曾祖父別的保證不了,定然保證往後你富貴不可限量,至於謝今朝那裏,曾祖父自然會找機會謝他,從今往後,你就不要再理會了。”
    這竟然是要讓他徹底和謝今朝撇清關係。
    謝長寧微微一怔,下意識反駁道:“可是謝公子對我恩重如山……”
    沈礫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鋒芒。
    他緩緩道:“什麽叫恩重如山?你是我大周皇室的血脈,他謝今朝就算再金貴,也隻是個臣子,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才是奴才麽?剛才你也聽見了,你親生父親尚且不忍心讓你服侍,你卻跟在謝今朝身邊伺候他這麽多年,再有什麽恩情也相抵了。你放心,雖然你在懷瑾的麵前那麽說,但具體怎麽回事兒本王心裏全都有數,後來過繼你的那家人一個也跑不了。”
    雖然沈礫如今已經很老了,可威勢仍舊十足,這幾句話淡淡說出來,也難掩語氣中冰冷的殺機。
    謝長寧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可是……”
    他想說謝今朝對他一直很好,也沒有讓他服侍。
    他雖名義上是謝今朝的書童,但他們多數時候都是互相照顧。
    最困難的那段時間,哪怕隻有一個肉餅,謝今朝也會留給他。
    然而沈礫根本就不容他說話:“看在謝今朝對你的恩情上,以前的事兒本王不會再說什麽,但從今往後你就留在襄王府習文練武。”
    “無事不要隨便出門,直到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再拿其他人當主子為止!”
    沈礫此言一出,謝長寧耳邊當即“嗡”的一聲。
    他終於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物極必反。
    恐怕在沈礫看來,他聰明謹慎的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