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封母的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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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向晚,他已經……死了。”
    一隻手拉著她的胳膊往後拽下了床。
    “不行不行!不可以!!不可以……”
    葉向晚雙目失焦地看著那具身體,一遍一遍地搖頭,突然不知道哪裏湧上來的力氣,她猛地掙脫了身後的人,一步跨到男孩身邊。
    她伸出抖得不像樣子的手,輕輕撐開了男孩的眼皮,陡然間渾身劇震。
    那雙完全異於活人的,黑洞洞地,沒有生氣的瞳孔,仿佛吞噬了周圍空氣裏最後一絲暖意,不再有光,冰涼刺骨。
    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像蛇纏繞身體一般冰涼地滲入每一個毛孔,讓人汗毛倒豎,流不完的淚水從遍布血絲的雙眼裏湧出,刺得葉向晚喘不上氣來。
    她被她瘋狂地撕扯著衣服,吼著聽不清的句子,突然間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葉向晚捂住嘴猛地掙開女人的雙手衝到旁邊的洗手池,她趴在上邊開始瘋狂嘔吐,胃不停的痙攣著,像是在被一隻無形的手死命蹂躪著。
    吐到後來葉向晚已經完全吐不出東西,可她還在抑製不住地幹嘔,那樣子似乎是要把這一個月以來,因為封瑾言而遭受的惡心全部宣泄出來。
    她雙手撐著冷白的瓷磚,緊握得指尖泛青。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所有她喜歡的,珍視的東西,都會以各種形式離她而去?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唯一能做的隻有治病救人,可結果呢?
    她還是救不活,她用盡了渾身力氣迎來的卻依舊是死亡。
    她突然發覺,這無趣的二十一年沒有給她絲毫活著的意義。
    啊,不,其實曾經有過,可她放走了,不在了。
    她出生在一個普通中層階級家庭,有著疼她但卻思想守舊又封建的爺爺奶奶。
    爸媽是教書育人一輩子的高中老師,本能還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哥哥,可是哥哥在五歲那年走丟了,爸媽便把所有的希望壓在自己身上,要求她成為所有學生中最優秀的那個。
    因此她有著異常昂貴的童年:大提琴,聲樂,美術,書法,演講,奧數,散打……
    她不知道貓和老鼠演得是什麽,因為父母覺得那個東西沒有教育意義。
    印象中的小時候,便是穿梭在各種課堂裏,莫名其妙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可誰也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五年級期末考試發高燒,不小心考了年級第二,成績單發下來的時候,居然被爸媽揍得好幾天出不了門。
    除了學習之外,從小她的交際圈也被規劃的很明確,年級前五十往後不許結交,家庭是農村的不許結交,行為不得體調皮搗蛋的不許結交……
    她不是沒有過叛逆的心思,但是最後因為第三次轉學而放棄了,她聽著父母苦口婆心講述著“孟母三遷”,隻剩無盡地疲憊。
    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也就摸索出了一套保護自己生活方式,不在意就不會熟悉,不熟悉就不會用心,不用心就不會受傷,冷漠是最好的辦法,她出不去別人更進不來。
    直到遇見封瑾言……
    不知過了多久,眼神才重新找回焦距,她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到處都是斑斑血跡,襯得那張臉蒼白得甚是異常。
    她撐起身子擰開水龍頭,一頭紮進涼水裏。
    “你……沒事吧?”
    突然一個路過的護士拍了拍她的肩:“你手機響半天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個溺水的人,護士的聲音從岸上傳來,朦朦朧朧。
    半晌葉向晚起身抹了把臉,指尖有些顫抖的掏出手機。
    霍思卿……
    看到這個名字,她閉了閉眼,虛弱地倚在牆邊。
    “喂。”
    “在醫院吧?”
    霍思卿開門見山,連招呼都懶得客套:“一會十二點半,南風咖啡廳。”
    葉向晚看了眼時間,還有半小時,她應了一聲,隨後麵無表情地掛了電話。
    南風咖啡廳,上次霍思卿把她心髒踩進泥裏的地方。
    那是一個明星前輩經紀人開的店,進進出出的全是有頭有臉的名人,隨隨便便一瓶酒就能讓她不吃不喝上好一陣。
    葉向晚低頭自嘲一笑,該來的終於來了,不過也是時候去麵對了。
    葉向晚提前到的,她坐在二樓咖啡廳靠窗的隔間,看著在漫飛雪中穿行的人流車群,眼裏灰漆漆的,沒有色彩。
    “哢,哢,哢。”
    鞋跟從容的踩著地麵,聲音由遠及近,葉向晚背對著門口,因為她不想看著那女人閑庭信步的走到自己麵前,因為那每一步都在宣示著她徹頭徹尾的失敗。
    對麵的椅子被拉開,葉向晚抬頭,那是一張輪廓精致緊實,完全判斷不出年齡的臉。
    一副黑色的墨鏡蓋住眼睛,緊抿的紅唇豐滿性感,在寒冬裏穿著精致絲毫不顯臃腫,渾身上下都美得端莊大氣,引人側目。
    封瑾言那無與倫比的相貌大多也是遺傳了他母親。
    霍思卿沒有說話,甚至連墨鏡也沒有摘,就那麽坐在對麵沉默地看著葉向晚。
    葉向晚也不開口,波瀾不驚地回視著對方。
    “你有這張臉也不怪我兒子當初鬼迷心竅。”霍思卿說完輕笑了一聲:“但是臉色實在不怎麽好啊。”
    葉向晚微微垂眸喝了口麵前溫熱的奶茶,不帶一絲情緒:“見到您肯定好不到哪去。”
    霍思卿並未生氣,反倒笑著搖搖頭:“還是這麽牙尖嘴利的。”
    葉向晚沒心思繼續跟她鬥嘴,拿出一張儲蓄卡放在桌上推到了中間,
    “連本帶利都在這了,需要當麵給您看一下餘額嗎?”
    霍思卿沉默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像是在等什麽一樣。
    葉向晚沒多想,她現在的身體實在已經到極限了,隻想盡早離開這裏,她撐著桌子緩緩起身。
    “您沒什麽事了的話,我就先走了,以後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希望再也不見。”
    突然霍思卿迅速摘下了墨鏡,那雙滿是風情的眼睛頃刻間變的紅紅的,眼尾居然還帶著剔透的淚珠,她抬手一把拽住葉向晚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