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1章:沈念:我若混圈子,也混內閣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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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黃昏。
    沈念提著小萬曆賞賜的五兩銀八寶、兩盒甜食,美滋滋地回家了。
    此番日講後。
    沈念雖不會立即擢升,但以後在禦前講經說史的機會必會增多。
    既入了仕途。
    他的人生目標便是位極人臣,在保全自己與家人的同時,為這個衰世做些什麽。
    走經筵日講官這條路,無疑是一條終南捷徑。
    當年。
    四十二歲的張居正,便是自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直升正三品的禮部右侍郎,而後直入內閣。
    幾乎沒有走彎路。
    他直入內閣,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隆慶皇帝登基,但沈念也完全可借小萬曆日後親政之勢。
    接下來,須求穩。
    先掌權,然後再行其它,才是為官之道。
    ……
    麻繩胡同,沈宅內。
    沈念一入院。
    嬌妻顧月兒、書童阿吉、丫鬟小桃便迎了上來。
    阿吉接物,小桃倒茶拿點心,顧月兒連忙為沈念脫去外衫,陪其步入前廳。
    稍傾。
    顧月兒拿出兩封書信。
    “夫君,咱爹娘來信了,這封是爹的,這封是娘的,另外,咱爹娘和我爹分別托人又寄來一筆錢。”
    沈念笑著道:“這次陛下賞賜的銀八寶給嶽丈大人送去,他若不收,咱就將他給的錢全退回去。”
    “好。”顧月兒認可地重重點頭,俏臉之上,露出兩個漂亮的酒窩。
    沈念的嶽丈顧東易。
    幾乎每隔兩三個月都會給沈念與顧月兒寄錢。
    他是商人,膝下隻有一女。
    他總擔心沈念會對顧月兒不好,便經常寄錢,恨不得將沈念當成親兒子對待。
    沈念的父親沈堯山與顧東易是老友,覺得沈念花老丈人的錢有辱沈家門風,便也經常寄錢。
    沈念與顧月兒阻止不了二人,隻得將錢收著,以備不時之需。
    沈念捏著兩封“一封甚厚,一封甚薄”的書信,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父母各寄一封信。
    說明二人在寫信時定是吵架了。
    沈念的母親李氏愛嘮叨,而父親沈堯山則是惜字如金。
    每次寫信,沈堯山都覺得李氏嘮叨,而李氏覺得沈堯山對沈念和顧月兒不夠關心。
    於是。
    二人雖住在一起,信也一起寄,但經常是兩封。
    沈念先打開母親寫的那封。
    李氏足足寫了十一頁信紙,從二人的吃穿、用度、出行、禮數等一直說到書童阿吉、丫鬟小桃要注意些什麽以及飯菜如何做好吃……
    字裏行間,滿滿都是對沈念與顧月兒的關心。
    而沈堯山的書信內容就簡單多了。
    一片被撕成巴掌大小的紙張上,唯中間有一行小字。
    “吾兒切記,不賄不貪不黨,光耀沈家門楣!”
    沈堯山棄文從商,對當下的世道相當了解。
    他不隻一次告知沈念。
    官場之上,隻要不貪墨斂財、不賄賂上官、不群而結黨,大概率不會出事。
    他希望沈念在仕途上能走得穩當,而非位極人臣。
    但他不知道的是——
    想要在如今的官場獨善其身,保持清白,難如登天。
    ……
    就在這時。
    阿吉拿著兩張帖子,快步走進前廳。
    “少爺,城南絲綢鋪商人白弘德、您的錢塘同鄉派夥計送來請帖,邀您明晚吃飯賞月,敘同鄉之情。”
    “還有與你同年的舉人崔複邀請您明晚前往集賢樓參加文人詩會,觀月吟詩。”
    沈念微微皺眉。
    他根本就沒見過這兩人。
    二人突然投帖邀請,顯然是聽聞今日沈念在禦前“講書顯聖”的事情了。
    他們看到了沈念仕途上的前景,故而欲與之結交。
    當下的官場,圈子泛濫。
    同鄉的圈子、同年的圈子、同僚的圈子、姻親的圈子、進士的圈子、文人墨客的圈子……
    一個圈子套著一個圈子,總有一個適合你。
    建圈子,本質上就是抱團取暖,找靠山,找隊友。
    一旦入了圈子,便會有人請你辦事,辦了事就會得到酬謝,然後圈子會越來越大,大家互幫互助,最後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麵。
    此等情況,在官場之上最是嚴重。
    天下事之所以難辦,就壞在這裏。
    另外,圈子是貪腐的溫床。
    今日同鄉敘舊,他送你一些不值錢的土特產。
    你若收下,下次就是昂貴的茶葉,下下次就是金銀珠寶,美人字畫。
    總有一款適合你。
    明日的中秋節,京師內必然會上演各種圈子交際名場麵。
    比如:兩個馬夫默契地將各自的馬車,屁股對屁股,一場行賄受賄活動就完成了。
    比如:一名商人將一件貴重商品以市價兩折的價格賣給某位官員的小舅子,然後再以高於市價兩倍的價格買回來,一場錢權交易就結束了。
    比如:某個喝茶念詩的文人聚會,上半場是喝茶聊天,下半場就變成了醉臥美人膝的秘密狂歡。
    ……
    明初老朱在位時,貪贓六十兩以上,一律梟首示眾,剝皮揎草。
    但當下的世道是無禮不成事。
    官場新人大多困於京債,諸多科道言官化身敲詐達人,普通官員不以錢財打點,賄賂開道,仕途根本看不到光。
    沈念深知。
    當一束光照進黑暗裏,是這束光有罪。
    現在還不是他一人單挑所有貪官的時候。
    莫說他,張居正都不敢查官員貪汙。
    考成法,隻是處置了懶庸之官;給驛條例,隻是減少了官員的福利。
    若當下查官員貪墨,那就是要將大明朝的官場掀翻,全部換血。
    誰也付不起此等代價!
    此刻的沈念,慶幸自己家境殷實,能力出眾,不用陷於圈子。
    他看向阿吉。
    “在帖子上分別寫個“謝”字,全拒了吧,然後告訴他們我早已和妻子言定,明日外遊,深夜才會回還。”
    “另外,若還有此類請帖,稍緩之後,也如此回複。”
    “好。”阿吉說道,當即便去回話了。
    回複這種請帖,很是講究。
    寫個“知”字,表示接受;若要婉拒,就打個“謝”字。
    正如沈念所料。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內,又有十餘封請帖送來。
    請客吃飯的,談詩論道的,看戲聽書的,郊外遠遊的……
    應有盡有。
    甚至還有人稱八月不行就九月,九月不行就十月,十月不行就冬月。
    沈念全部婉拒之。
    他若混圈子,那也混閣老們的圈子。
    ……
    翌日一大早。
    沈念一家租了一輛馬車,直奔城外。
    好不容易休假一日。
    沈念決定帶著顧月兒出去轉轉,吃吃齋飯,看看山水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