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8章:官場準新人!庶吉士們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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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閣閣臣,皇帝親選,文武百官皆無決定權。
    當下新政事務繁重。
    僅有張居正與呂調陽的內閣,顯然不足以撐起大明兩京十三省。
    四月十六日,常朝朝會。
    小萬曆宣布了文武百官幾乎都在意料之中的兩個決定。
    其一,命禮部尚書馬自強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參預機務。
    其二,命戶部尚書殷正茂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預機務。
    入閣。
    意味著擁有了票擬權,意味著成為了大明的核心決策層。
    對任何一名官員而言,都是仕途生涯的最高榮耀。
    馬自強入閣。
    全憑多年如一日的勤勉踏實之功,外加一分運氣。
    而名氣不佳的殷正茂全憑近一年來在戶部的政績以及在河南處理宗藩時的功勞。
    縱然他往昔有千般不是。
    但卻為朝廷賺了大錢還打擊了大明宗藩兼並田地之行為。
    此功甚偉。
    使得再討厭他的官員都無理由上奏反對他入閣輔政。
    與此同時。
    因四月初,一直在京養病的兵部尚書譚綸去世。
    小萬曆擢升巡撫山西的方逢時為兵部尚書,令其戎政山西,暫不歸京。
    此舉,自然是為了讓其處理張、王兩族之事,避免山西內亂,避免邊境發生戰事。
    閉門朝會之後,京師的官員們都甚是勤勉。
    “一鯨落,萬物生,張王倒,晉民飽”十二個字,對他們的震撼太大了。
    他們慶幸小萬曆沒有尊崇太祖之法,真正施行“張王倒,晉民飽”之策,徹底滅掉張王兩家。
    同時又懼怕小萬曆以後在麵對某個高官巨商時,不再選擇顧全大局,而選擇:一鯨落,萬物生。
    在張居正與沈念的調教下。
    當下的小萬曆隻有一個目的:富國富民,清除所有害國害民的蛀蟲,為讓全天下百姓吃飽肚子而努力。
    而這時。
    張四維與王崇古開始遠程操控家族的禁商事宜。
    張王兩族撤出山西商貿,將會使得山西甚至整個北境的許多小商人都成長起來。
    短期可能會有亂象發生。
    但從長期來看,定然是對山西有益的,對北境百姓是有益的。
    當北境百姓不再僅靠看天種田為生,當北境的商貿能漸漸追上南境的繁華。
    大明方才是盛世可期。
    ……
    四月二十日,清晨,日講因小萬曆選後而延遲。
    小萬曆一大早便趕往了坤寧宮。
    兩宮太後從五十名適齡秀女中已選出三名皇後備選人。
    小萬曆的任務是三選一。
    沈念本以為小萬曆選後將耗時良久,但沒想到還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
    小萬曆與三女簡單交談後,選擇了工部下屬衙門文思院副使(正九品)王偉的女兒王喜姐為皇後。
    待小萬曆大婚後。
    這位文思院副使王偉將至少擢升為正四品,且會不斷被升爵。
    其全族都會因王喜姐的皇後身份,一躍成為貴戚豪門。
    片刻後,文華殿內。
    申時行、王錫爵、沈念等一眾日講官都看向剛坐在禦座上的小萬曆。
    他們想聽一聽小萬曆選後的感受。
    小萬曆臉色微微發燙,見眾日講官都看向他,不由得含蓄一笑,道:“尚可!尚可!”
    聽到這兩個字,申時行、沈念等日講官都笑了。
    這說明小萬曆對今日所選的皇後,還是較為滿意的。
    如此,他們就放心了。
    若小萬曆對所選皇後不滿,日後後宮多事,將會對前朝也產生嚴重的負麵影響。
    隨即,日講課正式開始。
    ……
    兩日後。
    欽天監上奏稱小萬曆大婚吉期,宜在十二月。
    然兩宮太後與張居正皆認為,大明列祖列宗,如英宗皇帝、武宗皇帝、世宗皇帝等都是在十六歲成婚,故而最終將小萬曆大婚之日,定在了明年三月。
    皇帝大婚,籌備事宜相當多。
    雖說距離婚期還有近十個月,但時間也並非甚是充足,接下來,此事還將全由兩宮太後操持,各個衙門傾力配合。
    ……
    四月二十八日,近午時。
    經內閣,會同吏部、禮部官員考選,沈自邠、張嗣修、呂興周、湯顯祖、楊起元、楊德政、李植、馮夢禎等二十八名新科進士成為了庶吉士。
    接下來,他們將前往翰林院庶常館學習,名義上是入館三年,實則兩年左右便能結業。
    與此同時。
    內閣欽定的四名教習也全部確定。
    分別是翰林侍讀學士兼掌翰林院事的申時行、詹事府詹事兼國子監祭酒王錫爵、禮部左侍郎汪鏜、翰林院侍講沈念。
    沈念乃是小萬曆欽定。
    小萬曆希望沈念能將其獨特的講課方式與新政思想,全交給這些新科進士們。
    擔任庶吉士教習,並不算辛勞。
    沈念隻需每月耗三個上午或下午,為庶吉士們講講課,另外再批閱一下他們的課業,便算完成任務。
    ……
    五月初一,清晨。
    二十八名庶吉士都甚是興奮地來到了翰林院庶常館。
    庶常館乃庶吉士專用,內有學堂、官舍和藏書室。
    飲食是光祿寺專供的宮廷膳食。
    另外,禮部每月會發放足夠的蠟燭燈油,司禮監則提供所有的筆墨紙張。
    外加每五日可休沐一日。
    入館之後,庶吉士們除了學業之外,什麽事情都不用操心。
    每個月。
    庶吉士教習會出題六道,內文三篇,詩三首,作為月考。
    若庶吉士屢次墊底,成績甚差,將有可能直接被逐出翰林院。
    另外。
    朝廷有規定:庶吉士入館之後,須謝絕人事,專心學問。
    若有人偷偷跑去花街柳巷快活,一旦發現,立即開除。
    庶吉士的第一課,自然是由掌翰林院事的申時行來上。
    而沈念本月為庶吉士講學的日期被安排在五月初八、五月十八日與五月二十五日。
    他負責的講學方向是:新政實務與策論。
    教導庶吉士,皆以政務為主,並且他們已擁有上奏言事之權利。
    ……
    當日。
    沈念聽說在申時行講課時,一群庶吉士爭搶著與他辯論,直到入夜才算結束。
    此舉,在他的意料之中。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庶吉士們初入仕途,都想彰顯自己的才能。
    外加申時行是個好脾氣,於是乎,學堂就變成了辯場。
    沈念那一屆也是這樣。
    不過當時的沈念不但不是主角,還是被鄙視的人,一些庶吉士認為他完全是靠父砸錢,才有了今日之功名,當時差點兒打起來。
    接下來的幾日。
    翰林院最熱鬧的地方便是庶常館。
    庶吉士餘繼登、張文熙因與張居正之子張嗣修走得過近,被性格狂直的二甲第三名馮夢禎譏諷為:不以經術為務,專事獻媚。
    此口角,直接令三人互毆起來,最後每人被扣除了三個月的燈油補貼。
    與此同時。
    庶吉士馮琦過於好學,夜讀產生噪音,影響了別的庶吉士休息,雙方產生口角,馮琦被懲罰灑掃庶常館三日。
    庶吉士吳堯弼在教習命寫一篇策論時,他總是寫兩篇策論甚至三篇,以求不同於眾人,使得眾庶吉士都不願理會他。
    還有兩名庶吉士總是喜歡私下以華麗服飾代替庶吉士統一的青衫儒巾,被罰抄《大學衍義》十遍。
    每一屆庶吉士的日常,都幾乎如此。
    有人直,有人傲,有人獨,有人喜歡動手,有人拚命學習,有人做事充滿小心思……
    五月初七,午後,天氣漸熱。
    翰林院內。
    沈念正在檢閱最近所撰寫的起居注。
    翰林侍讀學士申時行與禮部左侍郎汪鏜從外麵快步走了進來。
    申時行進門便道:“子珩,速速與我們前往內閣一趟,這群庶吉士簡直是要翻天,老夫實在管不了了!”
    “二位,這……這是發生何事了?”沈念一臉迷惘。
    “打架了,打群架了!還是……還是張閣老家的二公子挑起來的!”汪鏜說道。
    “啊?不會吧,二公子可從未仗勢欺人,他為何打架?”
    在沈念眼裏,張嗣修還算是一個品行尚可的官二代,民間街頭從未有過他仗勢欺人的傳聞。
    “路上說,路上說!”申時行拉著沈念的胳膊就朝著門外走去。
    片刻後。
    在走向內閣的路上,沈念知曉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小半個時辰前,庶吉士學堂中。
    學員們正在圍繞去年的百家議政,進行辯論。
    張嗣修發表看法之後,曾被馮夢禎譏諷為“不以經術為務,專事獻媚”的庶吉士餘繼登,誇讚了張嗣修的看法,引得一名叫做萬象春的庶吉士不悅。
    萬象春又以此話譏諷餘繼登,並稱與張嗣修走得近的庶吉士都是媚上之人。
    聽到此話,張嗣修頓時不滿了。
    自從來到庶常館後,他並沒有因是張居正之子而享受特殊待遇。
    反而許多庶吉士都擔心沾染上“巴結逢迎首輔”之惡名,而遠離他。
    外加張嗣修隻有二十四歲,比所有庶吉士都年輕,使得他能聊得來的朋友隻有呂興周。
    但呂興周又是個悶葫蘆,根本不與張嗣修論辯政事。
    對方此話,將使得張嗣修在庶常館更加孤獨,更難以找到朋友。
    一怒之下,張嗣修便動手了。
    張嗣修一動手,便有庶吉士喊道:首輔的兒子打人了!首輔的兒子打人了!
    這類拱火的庶吉士,實則是最陰險可怕的。
    然後,數名庶吉士便打作一團。
    直到申時行進入學堂,才有其它庶吉士將他們完全拉開。
    而拉開後,張嗣修已呈鼻青臉腫之態。
    毆打首輔之子,也是一種博取直名的方式。
    畢竟,是張嗣修先動手;畢竟,許多人聽到此話,第一反應就是首輔之子仗勢欺人。
    這場群架結束後。
    二十八名庶吉士大概率會分成數個小黨派。
    此乃申時行最厭惡的。
    外加此事涉及張居正之子,他便帶著庶吉士教習汪鏜、沈念前往內閣匯稟。
    另一位庶吉士教習王錫爵,則在學堂維持秩序,以防他們再次鬥起來。
    片刻後,內閣值房。
    申時行將此事匯稟給了首輔張居正與次輔呂調陽。
    張居正聽完後,輕捋胡須,笑著道:“吾兒吃虧了?吃虧是福啊!他作為老夫之子,被其它庶吉士針對是必然,外加他當下之才不能服眾,自然有人不喜歡他,甚至遠離他。他享受著首輔之子的榮耀,就要承擔天下人對首輔之子的嚴格要求!”
    “申學士,朝堂論事,官員們吵著吵著還打架呢!這算不得什麽大事,你依照庶吉士條例對他們進行懲罰即可,無須征求內閣的意見。”
    這時。
    一旁的呂調陽問道:“申學士,吾兒沒有參與嗎?”
    “興周脾氣甚好,自入館始,不喜辯論,沒有與別的庶吉士鬧過任何矛盾!”申時行說道。
    呂調陽微微撇嘴。
    “叔大,吾兒不如你兒啊,這個年齡,若不氣盛一些,以後能有什麽成就?”
    聽到這些話,申時行有些無語。
    沒想到一向穩重的兩位閣老,竟覺得兒子敢於鬥毆是好事。
    沈念不由得笑了。
    張居正與呂調陽當過多屆庶吉士的教習,更經曆過多次朝堂鬥毆。
    大明官員的血性與氣節,有時就是靠吵架與鬥毆表現出來的。
    故而,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再說,庶常館有錦衣衛守衛,在鬥毆嚴重的情況下,錦衣衛會出麵阻止的。
    另外,此事涉及張嗣修。
    若讓張居正來懲處,自然是要重懲自己的兒子,不然會引人非議。
    張嗣修被打,他非常很開心。
    因為在首輔宅邸,在民間街頭,無人敢對張嗣修動手。
    而在翰林院,張嗣修隻是一名庶吉士。
    有一些庶吉士還盼著與張嗣修產生摩擦而博取直名呢!
    這些對張嗣修而言,都是難能可貴的考驗,也是其進入仕途必須經曆的事情。
    若庶吉士們都捧張嗣修的臭腳,張居正才會感到可怕。
    因為作為大明未來儲相的庶吉士群體,即使品行有瑕,脊梁骨也必須挺起來。
    ……
    片刻後。
    在得到張居正一句“你們是本屆教習,還能被一群學生欺負,如何調教他們,你們說了算,無須再向內閣匯稟”的回複後,申時行、汪鏜、沈念三人走出了內閣值房。
    這時。
    汪鏜看向沈念,道:“子珩,明日便該你為庶吉士們授課了,老夫提醒你一句,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刁鑽的問題,想著將你問倒而博才名呢!”
    申時行補充道:“我擔心,他們經此鬥毆後,會分裂成數派,接下來一直吵吵鬧鬧,而張閣老與呂閣老不會斥責他們,隻會斥責我們!”
    庶吉士們結業之後,便與申時行等四名教習成了同僚,故而對他們並沒有如學生對老師的尊重。
    當然,若是張居正、呂調陽或馬自強任庶吉士教習,他們就不敢不尊重了。
    沈念眼珠一轉,看向申時行與汪鏜。
    “二位,張閣老既然稱如何調這群教庶吉士是咱們說了算,咱們就不能讓他們折磨咱們,咱們也應折磨折磨他們,且還是打著為他們著想的名義折磨他們,接下來,我準備為他們上一堂讓他們終身難忘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