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世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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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意這樣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瞬間陷入了沉默當中。
    良久,李靖用輕柔和緩的聲音說道:“那,你就真的該去太極殿,跪著向陛下謝罪了!”
    這倒是真的。
    畢竟房玄齡掌控著尚書省,結果尚書省還能出現這樣大的簍子,簡直是給他們這群人丟臉。
    當然了,這也是一句玩笑話。
    畢竟如今的大唐方才建立沒多少年,許多製度還處於一種莫名混亂的地步,甚至利益分配都還未曾徹底完成,出現點問題倒是也情有可原。
    而杜如晦則是想的更多,他看著房玄齡問道:“此事陛下應當已經知道了吧?”
    “陛下如何看待?”
    說起來這個,房玄齡臉上的神色就更加古怪了,他看著杜如晦,輕聲說道:“陛下.陛下什麽反應都沒有,沒有生氣,沒有不滿,隻是有些.”
    他擰著眉毛,幾乎是將眉毛擰成了一個結,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奇怪。
    “好似沒有什麽情緒,甚至完全不在意一樣。”
    “如果非要說有情緒的話,那種情緒大概是.不屑?”
    “是的。”
    房玄齡自顧自的說完之後又點了點頭,表示對自己的肯定:“那種情緒的確是不屑。”
    “雖然並不知道為什麽陛下會有這種情緒。”
    不屑?
    杜如晦、李靖、程咬金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有些迷茫,李靖揣測的說道:“難道是陛下覺著,這些人不過是跳梁小醜不值一提,很快就要收拾他們了,所以才不屑?”
    房玄齡搖頭:“不,我看著更像是對這個“名冊”本身的不屑與不在意。”
    “陛下完全沒有將這個名冊放在心上。”
    啊?
    眾人更加迷茫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原本的曆史軌跡中,李世民看到這所謂的“五姓七望”的時候,事實上是十分憤怒的,他甚至大發雷霆,因為這個所謂的姓氏譜將他的李氏排列在很後麵,甚至幾位丞相的姓氏都已經直接排列到了三等的地步,還不如朝廷中有幾位的七品小官。
    這事實上是一種對李唐皇室以及支持者的挑釁,所以李世民才那麽的生氣。
    而如今.
    李世民為何不生氣呢?
    答案很簡單。
    因為李世民並不在意.
    須知,現在的李世民與原本軌跡中的李世民是完全不同的。
    我們先看兩者的地位。
    原版的李世民是什麽樣子的呢?雖然貴為皇帝,但他登上皇位的方式卻並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奇恥大辱”,要留名後世的。
    “玄武門繼承製”這個名流千古的繼承方法、囚父殺兄這樣的登基手段,無論是換做誰都無法說他是一個完全沒有問題的人。
    哪怕事實上,玄武門繼承製的本質是李建成想要在玄武門殺了李世民,結果被李世民反殺也是一樣的。
    人們會說李世民更改了曆史。
    這是完全沒有辦法去佐證的事實,因為人們無法穿越到大唐那個年代,去看一看事情到底是不是這樣的,人們隻能夠.就這樣隔著一層薄薄的霧靄去看那一切。
    而現在的李世民呢?
    他並不是什麽所謂的秦王、並不是通過玄武門繼承製登上皇位的李世民,也並不是大唐的第二個皇帝——他是如同太祖高皇帝劉邦一樣的家國開創者,名義和事實上的開國之君,結束動蕩亂世的英雄,無可置疑的雄主。
    這樣的李世民已然是完美之身,無人能夠質疑正統性。
    就像是那句話所說的一樣“謊言不是利刃,真相才是快刀”,能夠傷害到一個人的並不是謊言,而是赤裸裸的真相。
    你罵一個億萬富翁是窮光蛋,他隻會淡淡一笑,並不會說什麽;但你罵一個身無分文勉強度日的尋常人是窮光蛋,那他可能會直接破防紅溫。
    你罵彭某人、白古是醜八怪,他們不置一詞,隻會附和你說對對對,確實是有點太醜了,但你罵作者是醜八怪,作者就會瞬間破防指著你的鼻子跟你理論。
    原本的李世民本來就心裏有鬼,想要憑借著自己的“貞觀之治”遮掩自己身上的“汙點”,所以他連魏征都能夠容忍。
    所以將李唐姓氏以及朝中跟著他的大臣的姓氏排列成二等、三等,那自然是戳了他的肺管子。
    而如今麽?
    李世民完全不在意。
    當然了,李世民之所以完全不在意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
    那就是.
    他是“萬歲帝”思想的繼承者。
    必須要說明一點——萬歲帝是陳氏思想的繼承者,但又不是陳氏思想的繼承者。
    李世民是萬歲帝思想的繼承者,但絕對不是“陳氏”思想的繼承者。
    如果要舉一個例子的話,那麽大概就是萬歲帝“張安年”類比於“李斯”,而陳氏思想則是“荀子”,當年的李斯師從荀子這個大儒,最後卻成為了法家的代表人物、集大成者,而如今的張安年也是如此。
    他將陳氏的思想進行了思考與揣測,站在皇帝的角度去再次解構。
    他們的“思想”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人民,但他們站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是站在“世家”與“臣子”、“守護者”的角度,而另外一個則是站在“皇帝”、“統治者”、與“治理者”的角度。
    就像是一條河流麵對不同的分叉後,緩慢形成了兩條完全不同的河流一樣。
    繼承了萬歲帝思想,之後又在之上有了自己想法的李世民當然不在意所謂的“姓氏高貴”,哪怕是這些人將他的姓氏排列到最後一名他也無所謂。
    李世民有“俯首甘為孺子牛”的思想覺悟。
    他平等的看不起所有的姓氏,也平等的看得起所有的姓氏——人的高貴不應該是因為他的“姓氏”決定的,也同樣不該是他的出身決定的,更不應該是因為他身體中的血脈決定的。
    他的父親是誰、他的母親是誰、他的親族是誰,這些都不應該是重要的事情。
    在李世民看來,這世上的所有人,除卻一些必要的“守護者”以及他這個身為“統治者”和“管轄者”的皇帝之外,都應當是平等的。
    這是一種十分扭曲的、帶著封建與“超前”的思想。
    當然,這並不能夠怪李世民,因為在這個時代,這已經是十分超前的思想了,這是時代的局限性,也是“製度”的落後性。
    李世民無法背叛自己的階級,他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然是因為自小就通讀張安年雜記的影響了。
    這一點,陳氏同樣心知肚明。
    太極殿中
    長孫皇後為李世民端來一碗參湯,麵上帶著些許的擔憂:“陛下.”
    “兄長他?”
    李世民長歎一聲,握住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長孫皇後的手,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悵然:“觀音婢啊,我已然讓成濤去試探輔機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但若是他能夠及時收手,這麽多年的情誼我怎麽會讓他付諸東流呢?”
    長孫皇後站在那裏,為李世民按揉著肩膀,口中的話語卻並不留任何的情麵。
    “陛下,兄長能走到這一步,純粹是因為他自己內心的貪欲啊。”
    “貪婪會毀掉一個人,也會讓人走上不同的方向。”
    她的聲音有些沉默:“不必看在臣妾的麵子上寬恕他,若是他真的要與大唐、與天下人走到對立麵的話,那麽.便依照唐律處置吧。”
    “臣妾隻是.”
    長孫皇後說到這裏,聲音有些許哽咽:“臣妾隻是,隻是想要懇求陛下一件事情。”
    她的身體無力的貼在李世民的身上,強忍著心中的悲傷說道:“長樂與衝兒成婚,已然有了身孕,便讓他們一家子去關中老家吧。”
    李世民聽著長孫悲痛的聲音,也是有些莫名的傷感。
    他緊緊的握住長孫皇後的雙手,臉上帶著唏噓與無奈的落寞,更多的則是故交知己走上歧途,與自己背離的痛苦哀傷。
    “好”
    “朕答應你。”
    待到長孫皇後離去,這太極殿內的燭火依舊在緩慢的燃燒著。
    李世民的臉上帶著些許悲痛的神色,他看著手中的奏疏,心中的痛苦更甚:“為何呢?”
    “輔機啊”
    “你我何至於此呢?”
    長孫府邸
    陳若瀚走入長孫府邸,神色平靜的看著周圍的侍從正在收拾著府邸,整座長孫府並不算很大,但卻也並不算小,至少在這寸土寸金的長安城內,已然算是不小的地方了。
    這是李世民對自己“舅兄”的特殊對待。
    進了屋子後,陳若瀚才笑著看向長孫無忌:“我說輔機啊,你這幾日告假,說是身體不好,怎麽我如今瞧著你麵容上並沒有什麽滄桑之感?”
    “難道隻是單純的想要偷懶?”
    長孫無忌笑了笑,擺了擺手,看著陳若瀚說道:“成濤兄何必打趣我呢?”
    他搖了搖頭,直接了當的說出了陳若瀚今日來此的原因和目的,整個人的神色中都帶著些許莫名的哀傷:“我知道你來是為了什麽.”
    “成濤兄啊,咱們不談論那些事情可以麽?”
    一句不談論,直接點明了長孫無忌自己的選擇,他最後還是選擇站在李世民與陳氏的對立麵。
    陳若瀚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他看著長孫無忌說道:“輔機,何必如此?”
    “是你自己願意的,還是被迫的?”
    “若是被迫的,有什麽事情,可以說出來,無論是陛下,還是陳氏,都會幫助你解決的。”
    長孫無忌隻是沉默,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看向陳若瀚堅定的神色,心中也清楚,如果自己今日不說清楚的話,隻怕陳若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於是,他抹了一把臉,笑了笑。
    “成濤兄,沒有人逼迫我,我是自願的。”
    長孫無忌站了起來,看著陳若瀚一字一句的說道:“陳氏願意為天下百姓著想,去損害自己的利益,陛下也願意跟著你們發瘋,損害自己的利益去看顧天下百姓,可我不願意!”
    “憑什麽!”
    “我長孫無忌努力了這一輩子,難道不是為了讓子孫後代都不必再努力了麽?”
    “若非如此,我憑什麽跟著他李世民一起去遼東那種偏遠之地,後來又輾轉反側跟著去到了幽州,後來一路打仗打到如今!”
    “我風裏來雨裏去,難道是為了那群泥腿子麽?”
    “成濤兄啊,騙騙自己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
    說到這裏,長孫無忌啞然失笑,他停頓了一下後說道:“當然了,你們陳氏偉光正,你們陳氏高大,你們陳氏沒有騙自己,是真的願意一代又一代的去做這些事情的。”
    “可是我長孫無忌不願意!”
    “我長孫無忌拚了老命,將腦袋掛在腰間與你們一同征戰天下的目的,便是為了我的子孫能夠當人上人!不要跟我提什麽所謂的信仰!不要跟我提所謂的百姓!”
    “我!”
    長孫無忌仰起頭,臉上帶著傲然的笑容:“長孫無忌,為的就是自己!為的就是家族後人!”
    “天下與我何幹!”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成濤兄,醒醒吧!這世上哪裏有和你們陳氏一樣的傻子,哪裏又能再出現一個李世民這樣的傻子呢?”
    “今日有李世民出現和陳氏一同走在這條為民犧牲自己利益的道路上,但你們敢斷定下一代帝王也會如此做麽?”
    “下一代帝王不會的!”
    “人心如此!”
    “所謂的信仰和心中的“良心”是永遠不可能長存的!”
    長孫無忌說到最後,甚至是用一種猙獰的神色看著陳若瀚:“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們陳氏的那位先祖是否真的成為了神靈?”
    “若非如此,依照你們陳氏這樣的作風,早就該身死族滅了!哪裏還能夠如此堅韌的站在這裏,繼續成為我們的阻礙?”
    是的。
    在天下的門閥世家心中,在長孫無忌的心中,在那些.想要霍亂天下,當個貪官汙吏、為子孫牟利的官員心中,陳氏早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絆腳石。
    還是一個又臭又硬的、搬不走的絆腳石。
    陳若瀚坐在那裏。
    麵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