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行徐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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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又三個月後。
    金國,會寧府。
    如今已近年關,霜雪厚有尺許,遍地堆積,好一片銀裝素裹之景,
    冰壺懸天,孤光冷照,此際天涼寒重,朔風裹冰夾雪,道中無行人,萬籟俱寂。
    城牆上,徐行和嶽飛並肩而立。
    在這個世界,金國已偏居此處數十年,無力南下一步,
    是以,曆代金國皇帝隻能將這座曾經被太祖阿骨打稱為“皇帝寨”,當做臨時首都的城池,不斷向外修築、延伸。
    到了如今這個時代,這座會寧府的繁華壯美,已不遜色於大宋境內的幾大古都。
    並且,其中亭台殿宇、樓閣大廈都是按女真人的審美修築,呈現出一種雖粗獷雄奇、大氣磅礴的整體觀感。
    嶽飛居高臨下地望去,隻覺得整座會寧城都像是一頭斂翼蟄伏、碩大無朋的海東青,滿城積雪就像是這龐然巨獸的潔白翎羽。
    經過三個月的磨礪和錘煉,如今的嶽飛,眉宇間已不見絲毫稚氣,肌膚雖是細膩,卻是一片古銅色,凸顯男子漢的剛強氣魄。
    他渾身筋肉不算飽滿,卻頗為凝練、緊實,細看每一處都極為勻稱,沒有一點不和諧處,簡直像是一尊完美無缺的神像。
    徐行自從最後一戰,精神意誌又有突破後,不僅對天地靈力的感受更深,在煉身法上也是別有突破。
    這部分成果,他則全部用在了嶽飛身上。
    這一年多時間裏,徐行先帶著嶽飛先去了一趟南海,令自家徒弟明白了何謂海景雄渾。
    等嶽飛在風口浪尖打潮七日後,徐行又親自領著他,下海和鯊魚搏殺,教他深刻體會何謂暗流洶湧,殺人於無形。
    這一表一裏,一壯闊一凶險的體驗,令嶽飛時至今日,也是記憶猶新。
    此後,徐行又帶著他一路北上,他們見過了雄偉險峻的三峽一線天,目睹了奔騰激蕩的龍門急流,體會了蒼茫遼闊的塞外風光……
    兩人走得並不算快,也沒有很明確的目標,更像是四處雲遊。
    這一路上,徐行除了帶著嶽飛增長見識,開闊心胸、手把手地指導他如何煉身之外,還讓嶽飛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殺人。
    來到三峽,聽聞此地有排教作亂,徐行便讓嶽飛出手,用盡畢生所學的武功拳術,獨闖排教總舵,將之一舉搗毀。
    這一戰,嶽飛雖是幾近瀕死,仍是完成了預定的目標。
    徐行卻隻是將他救活,並沒有把他的傷勢複原,接著又讓他開始第二件事。
    那便是救人。
    首先,嶽飛要學會如何自救。
    如何處理傷勢,是武林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避免的大課題。
    而徐行所教的內容,首先便是要學會如何在瀕死狀態下,保留最後的生命力量。
    其次則是如何根據具體的傷勢類型,針對性地進行療傷,以及怎樣在負傷狀態下,盡可能地將自己的戰鬥力發揮出來。
    學會自救後,徐行又讓嶽飛去施救。
    從自救到施救,就是將煉身法成果,推己及人,由個性到共性的過程。
    這種“救”,除去醫治一個人身體上的傷勢外,也要救助他的精神。
    就比如說,傳授他武學,用修行讓一個人從外到內地自信、強大起來。
    正如當初在開封府中所說,徐行認為,對他們這些掌握超凡力量的人來說,殺人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這世界上,還有許多比殺人更有價值也更值得去做的事。
    救人,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之一。
    這旅途中,嶽飛便在不斷重複這三件事,修行、殺人、救人,最後,他們師徒二人便來到了最後目的地。
    金國都城,會寧。
    經過一年多的修行,嶽飛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他的主修功法乃是徐行結合“龍象般若功”、“屏風四扇門大法”,以及“大日如來加持神變”創出來的“龍象鎮獄勁”。
    在得到“元”的記憶後,徐行還將新版“山字經”的部分精華也糅合了進去。
    現在,這門功夫已經可以做到在修煉時,令念力、肉身、內力齊頭並進,就是修行過程極其凶險,一個不慎便容易爆體而亡。
    當然,有徐行這一路關照,嶽飛自然沒有這個隱患,隻需要將心神都放在修行上便可。
    此時的嶽飛,不僅煉體修為逼近“不壞”境界,念力、內力水平也堪比無量山之戰時的鳩摩智。
    三者相加,現在的他放到江湖上,也是個堪為一方霸主的頂尖好手,可謂是半步諸葛級。
    區區一年半,能夠取得如此進境,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不過,嶽飛心中卻沒有絲毫驕矜之氣。
    隻因嶽飛覺得,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師父,似乎進步比他還要大,還要快。
    其實,這一路上徐行反倒是沒有怎麽練武,隻是專注於感悟天地間的莫名律動,以及那無數不在靈氣洪流。
    徐行在大明王朝世界,就曾將這一步功夫做到了極致。
    從南到北,他都徒步走過一次,不僅和兩邊的拳師交過手,也深刻領略了兩地風土。
    但是自從來到北宋江湖後,他便始終專注於研究這個世界的各種神功絕學,很少有時間出去走一走,真正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證、身體去感受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
    就像他和嶽飛說的,想要養出豪邁的胸襟與氣魄,就必須得走過千山萬水。
    借天地自然的演變,感悟人體之精微變化,外演氣象,內養氣候,是每一個拳師的必修課。
    不僅對嶽飛來說是這樣,哪怕是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是這樣。
    並且,這個世界雖然看似曆史進程和徐行所知的曆史頗為相似,但是落到具體的地理環境上卻是大不相同。
    徐行剛來這個世界,就注意到中原地界的麵積,比他所知的要更為遼闊,其中更是充斥著諸多堪稱奇觀的天地異象。
    這些異象,往往都是因靈力而形成,也可以說是一種橫亙於大地的孔竅,更隱隱與天空遊蕩的靈力洪流遙相感應。
    兩個世界的微妙差異,也影響了徐行自己的氣質。
    在大明王朝世界,自聚集陰陽雙極,成就無漏人仙後,徐行的心神就已達到渾融天地的地步,可謂是天人合一,一舉一動自有法度,絕不給人突兀之感。
    但是到了這個世界,他身上那股超凡脫俗、仿若塵外孤標的氣質就變得尤其突出。
    這正是因為徐行的肉體、精神,都已熟悉了另一個世界的規律,到了這裏,自然顯得格格不入。
    若非是徐行的精神境界極為高深,能夠掩蓋這種微妙的不諧,隻怕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引起一片關注。
    不過,在這一年多的修行中,徐行也通過自己的見聞,將這個世界的規律,銘刻烙印於身體,乃至精神中。
    如今的他,從內到外的一舉一動,皆有陰陽大化,乾旋坤轉之感。
    通過用身體來對比兩個世界的差異,徐行對“諸天世界”這個概念,有了更深的認知,就連寂然已久的“昊天鏡”都有了些微微的震動。
    不過,徐行隻淺淺一觀就知道,這鏡子想要發揮出“橫渡大千”的效果,怕是要有得等,便也不再去關注。
    這種從內到外的改變,本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不過嶽飛與徐行朝夕相處,感受自是無比明顯。
    如今,站在會寧府的城牆上,徐行居高臨下地俯瞰這座雄奇城池。
    想起自己當初在大明世界,孤身闖皇宮的景象後,他目露無限感慨和懷念,悠然道:
    “小嶽,練我的拳,你要記住一句話,沒有氣壯山河的胸懷,就打不出震天撼地的拳術。
    這樣的胸懷,除了走遍千山萬水,從天地自然中攫取感悟外,還根植於自身的經曆。”
    嶽飛悟性頗高,一點就通,頷首道:
    “正如師父和喬幫主這種戰無不勝的人,自然能夠養育出所向披靡的氣魄,這種氣魄又會反過來幫你們克製對手。”
    徐行溫和一笑:
    “正是此理,我以前有一名大敵,為了將拳術推衍到至高境界,就曾試圖將整座天下當成自己的踏腳石,要粉碎山河龍脈,令中原徹底淪陷。
    這樣的道路,我雖是不願走,不屑為,但也並不是沒有可借鑒之處。”
    說到這裏,徐行轉過身去,指向會寧城中,最為威嚴華貴的那片建築群,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
    “以你的拳術槍術,要鎮住大宋,令中原陸沉、山河粉碎是不可能了,鎮一鎮女真人還算夠格。”
    聽到這番話,嶽飛驀然一怔。
    他自曉事以來,便痛心疾首地憎恨金人,知道他們暴虐卑鄙,不守信義,也知道他們慣殺漢人,無惡不作。
    這個世界的中原勢力雖是無比強橫,逼得金、遼、西夏皆隻能偏安一隅,但內鬥卻比原本曆史進程中的北宋還要更嚴重,邊疆底層百姓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多受襲擾。
    所以,嶽飛從小便有一個驅逐韃虜的夢想。
    其實,他也正是在北上投軍的路途中,得知了喬峰之事,才特意趕來相助。
    若非如此,現在的他應該正在北方戰場,跟與金人、契丹人作戰。
    但嶽飛沒有想到,這個看似遙不可及的夢想,竟然這麽快就有機會可以實現。
    他轉過頭去,看向徐行手指的方向,縱然在寒冬冷夜中,金國皇宮裏仍是亮著明亮至極的燈火,頗為顯眼。
    嶽飛又看向徐行,發現師父眼中,似乎也燃著一簇同樣明亮的火光,兩人視線一接觸,他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這似虛似實的火光中,嶽飛好像看了許許多多別的東西。
    角聲滿天,長煙落日,刀劍橫陳無主,屍骸遍野成山,但見一杆大旗卷長風,所過之處,竟是唯有追亡逐北,絕無鋒刃相搏。
    那杆大旗上,是一個無比顯眼的嶽字。
    看到這一幕,嶽飛隻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胸中更是意氣風發,熱血沸騰,感到無比快意。
    緊接著,一枚燦金令牌,打破了他的意氣。
    烽火連天的戰場,一下子變成了陰暗潮濕的牢獄,一群佩刀掛劍的俠客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帶著決然的悲戚,百轉千回的生死情仇,不知來自何處,卻前赴後繼地死在牢獄中、囚車旁。
    不知為何,嶽飛看著他們的決絕神情,心中也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這悲傷實在是太過濃重,積鬱胸懷,令他的麵容都變得猙獰起來,發絲也根根豎起。
    這一切畫麵都像是掩在霧中,模糊不清,嶽飛感覺自己似乎無數次做過這個夢,但這一次不同,他仍能感到自己胸中洶湧燃燒的火。
    一瞬間,嶽飛脊背繃緊如槍,腳下一運勁,冰凍的城牆磚瓦立時碎裂,脆聲如斷金鐵,大片積雪騰起,向四麵八方洶湧撲去,好似大浪拍岸。
    他回過頭來,看向徐行,有些遲疑地問道:
    “師父,剛剛那是……?”
    徐行隻是一歎:
    “那或許是曾經發生過的曆史,又或許是還沒發生的將來,但無論如何,眼下這一刻,仍是把握在你自己手中。”
    他長袖一拂,手中驟然亮起一抹森然冷光,冷光攢簇聚集,最終形成一杆通體青黑的丈二長槍。
    這正是徐行這一年多以來,其中之一的修行成果。
    他已將趙烈留下的四枚神兵殘片,結合自己的武道意誌,煉製成了形製不同的四柄神兵。
    這杆槍,便是由龍頭拐杖的殘片重鑄得來,亦是四柄神兵中,殺氣最大、最為剛直的一柄。
    徐行信手挽了個槍花,一輪圓弧般的冷光蕩開,神槍一振,如若雪空龍吟,蒼勁清越。
    少傾,槍聲絕。
    嶽飛隻是看著這朵槍花,就覺眼眸刺痛,仿佛被那無形的鋒銳之氣所傷。
    徐行將這槍拋給嶽飛,嶽飛一伸手接過,槍杆冰涼,卻像在他掌中烙下了一條熾熱的灼痕。
    “這杆槍,送你了。”
    嶽飛隻覺那熱力滾燙如焰,在體內激蕩,他雙手緊握長槍,不禁問道:
    “師父,這槍可有名字?”
    聽到這話,徐行露出一個讓嶽飛琢磨不透的笑容,悠悠道:
    “既然是送你的,就叫‘瀝泉’吧。”
    “瀝泉?”
    嶽飛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字究竟象征什麽,但是看到自家師父的神情,就知道其中定有深意。
    他也沒細問,隻是學著徐行的動作,挽了個槍花,再持槍抱拳道:
    “師父,我去也!”
    徐行朝他招了招手,笑得無比輕鬆:
    “殺了人,記得把頭帶回來,咱們正好趁年關,給諸葛先生送一份大禮。”
    嶽飛聽徐行這樣一說,才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出來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喬幫主他們,現在如何了。
    嶽飛雖是和喬峰等人相處時間不長,但畢竟是同曆生死、性命相交的關係,感情之深厚,自是非比尋常。
    如今想起那些恍若隔世的廝殺逃亡,他胸中更難以抑製地升起懷念之情。
    嶽飛肅然頷首,表示明白,腳下一踏,雙臂開展,整個人就像是一頭衝霄而起的碩大鵬鳥,卷動漫天風雪,朝金國皇宮激射而去。
    看著嶽飛遠去的背影,徐行隻覺得頗為熟悉,不禁搖頭失笑。
    他也想起來自己的另一個親傳弟子。
    ——也不知道大柱他們,如今怎麽樣了。
    念及此處,徐行也懶得站著了,索性就在城頭坐了下來。
    他望向嶽飛遠去的方向,一手按住膝蓋,一手撐在大腿上,托起腦袋,放空思想,久違地懷念起那些已然遠去的舊人舊事。
    至於嶽飛能否一戰功成,此去又會否有些危險,徐行根本想都沒有想——十拿九穩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來擔心。
    徐行之所以出現在這裏,隻不過是為保萬無一失罷了。
    嶽飛一躍而去後,落在街道上,砸出一個巨大的凹陷坑洞,震得周遭樓房動蕩搖晃,地麵更是破碎不堪。
    巨響聲中,他再次躍起,兔起鶻落間,整個人已經衝進了金國皇宮。
    此時的皇宮中,大金皇帝完顏吳乞買身前,滿是大金國的重臣、貴種。
    雖是年關將至、辭舊迎新的大日子,但這些大金國的上層人物們,卻是個個滿麵愁容,宮殿中的氣氛,更是凝重得嚇人。
    這段時間裏,宋室朝局大變,諸葛正我連連施展霹靂手段,不惜坐實自己“莽卓之輩”的蔑稱,也把整個朝廷牢牢握在手中,打造得鐵板一塊。
    大宋瀕臨分裂之時,靠幾個武林高手組織的義軍,以及一眾邊軍,都能抵禦金、遼、西夏的聯軍入侵,又遑論是現在?
    因此,這些金國大臣們實在是不能不慌。
    好在,這一年中,諸葛正我還並未將目光投向他們這些異族,而是致力於掃清朝廷內的反對勢力,以及平定大宋武林。
    江南霹靂堂、老字號溫家、蜀中唐門、山東神槍會大口孫家、太平門、下三濫……
    無數根深蒂固,傳承久遠的名門大派和武林世家,都在諸葛正我的鐵腕下或是徹底臣服,或是徹底灰飛煙滅。
    到今日,就連武林中最為超然的兩大武學聖地,武當、少林都已宣布支持諸葛正我,並且不惜人力物力,襄助這位神侯的大事業。
    天底下,還有誰人堪為他之敵手?
    大宋兩個字,就像泰山北鬥一般,無比沉重地壓在金國君臣心頭。
    並且,在這個龐然大物背後,還隱約有著另一個虛無縹緲,卻好似無處不在的恐怖影子。
    此時的徐行,已不需要任何頭銜、前綴來渲染威名,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已足以說明一切。
    ——天下無敵。
    殿中,原本熱烈的討論氛圍也漸漸淡了下去,不知道是誰歎息了一聲。
    幾乎所有人,甚至就連端坐皇位的完顏吳乞買,也跟著無力地歎息了一聲。
    可就在這時,眾人隻覺眼前一花,就看到兩條身影金鑾殿中竄出來,擋在皇帝麵前。
    緊接著,皇宮殿前就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隻聽一人朗聲問道:
    “大金皇帝何在?”
    笑聲過後,便是連綿起伏的錚然鐵衣聲,震天喊殺聲,刀槍盾斧長錘的金鐵鏗鏘聲,以及弓弦崩動、萬箭齊發的密集箭雨聲。
    為了防備那位天下無敵以及諸葛正我的刺殺,完顏吳乞買已經將皇宮防備提升到極致,十二個時辰都有數千精銳甲士,守護在殿宇外。
    可饒是這般強橫的軍力,也沒能攔住來人的去路。
    又聽一聲千百個雷霆霹靂炸裂的巨大聲響,十來具甲士的屍體橫飛而出,猛然撞擊殿門,這扇格外厚重的大門從中心爆碎,轟然倒塌。
    大門之後,隱約可見一條青黑身影,手持一杆丈二大槍,招招皆是殺手,大砸大鑽、大開大合,槍身滾撞如擂木,槍頭竄動似龍首,周身一丈盡成血泊,殘肢斷臂橫飛。
    殿內文臣眼見此情此景,隻覺得仿佛天崩地裂,嚇得肝膽欲裂,驚惶失措,有跌坐愣然,有尖叫逃散。
    金國皇室中,修行了“烏日神槍”的高手們則是憤然而起,紛紛朝外望去。
    卻見那持槍小將腳踏屍骸,渾身浴血,目光灼然,顯然是殺得興起。
    兩位保護皇帝的大金教習,更是看出其中奧秘,他們兩人乃是一對夫婦,號稱“金燕神鷹”,乃是大金國皇室供奉,實力頗為強悍。
    兩人曾經調教出一名弟子金沉鷹,雖隻得兩人五六成功力,卻也是在中原武林闖出了赫赫威名。
    直到“神州第一大俠”蕭秋水的弟子,方振眉出手,施展出號稱天下第一劍法的“驚天一劍”,才將此人擊敗,令其自裁而死。
    徒弟尚且如此,可見這兩位師父武功如何。
    槍術是江河口,越是泛濫越凶險。
    這小將槍影連綿,像是開閘泄洪,卻又能將槍勢牢牢掌控,不漫江河兩岸,隻衝眼前人,顯然是得了槍中正傳,乃槍術一道的大高手。
    如此年紀、如此造詣,號稱“金燕神鷹”的兩大教習,自然是想到一位以槍術聞名的武學大宗師。
    嶽飛崩出一記弧線槍,將十來名金軍甲士的槍杆挑斷,雙手一抖一震,“瀝泉神槍”槍頭連點,已將這十來人的喉頭都給洞穿。
    他越打越是快意,想起徐行無意間念過的兩句詩,不禁放聲長吟道:
    “壯誌饑餐胡虜肉……”
    見此人如此放肆,如完顏宗翰、完顏宗弼這等練了“烏日神槍”的高手,隻覺一口怒氣盈胸,當即飽提內力,踏步出殿。
    一時間,自大殿中直衝出來六名金國宗室高手,他們從甲士手中攝來長槍,一齊朝嶽飛殺去。
    嶽飛一路殺人,雖是耗力不菲,仍是巋然不動,隻朗笑一聲,瀝泉神槍一震,槍頭抖圓,如一座暗流湧動的平湖深潭,將眾人攻勢盡數接下。
    完顏宗翰等人隻覺手中一沉,槍杆已倏然炸開,虎口更是撕裂,鮮血飛濺,白骨裸露。
    又聽一聲慨然長歎:
    “笑談渴飲匈奴血!”
    言語落定,嶽飛雙手一絞,長槍繞身旋動,頃刻間翻湧出千鈞波濤,勁氣激蕩消磨,氣流深陷成渦,內蘊無窮之勁。
    這正是他在海底搏殺鯊魚之時,領悟出來的槍術!
    七字出口,一語落定,六名宗室高手的胸膛上,皆炸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槍刺出,饒是以嶽飛如今的體力、境界,也覺得有些吃力,周身更升起混雜血色的白霧,那都是被熱力蒸發,彌漫開來的汗水。
    兩大教習看準機會,抽出腰間長劍,相互配合地斬出,一者如燕雀掠空,回旋轉折,輕靈自然,一者如鷹擊長空,猛烈撲食,猛烈無儔。
    那中年人,也即是“金燕神鷹”中的神鷹郭靜峰,出劍之時,仍是目光沉穩,開口問道:
    “諸葛小花何時收了你這麽個徒弟?”
    言語未盡,三人已在頃刻間交鋒數十次,星火四濺,照亮三張各不相同的麵容。
    “金燕神鷹”出手之時,已然窺中嶽飛力竭那一刹那,是以嶽飛雖是憑借“瀝泉”之助,將真正的殺招拒之門外,但仍是免不了負創,衣衫破爛,裂開兩條狹長傷痕。
    看著那張年輕且堅毅的麵容,郭靜峰劍招再展,歎道:
    “隻可惜,年紀輕輕,就要死於此處矣!”
    他的歎息中,還夾雜著一絲慶幸。
    畢竟,來的不是諸葛正我本人,也不是那位真正的天下無敵。
    郭靜峰一動,妻子“金燕”展飛霜更是隨之而動,配合無間,劍光交錯縱橫,編織成一張綿密劍網,朝嶽飛當頭罩落。
    嶽飛此時已然緩過氣來,深吸一口氣,氣血蒸騰,內力洶湧,手中長槍一振,滿頭黑發怒衝向天,好似成林槍戟。
    他此時雖是將體魄、內力使用至從未有過的極限,戰意、鬥心更是沸騰到頂點,思緒卻依然冷靜。
    從郭靜峰剛剛那段話中,嶽飛亦聽出了一種慶幸成分。
    他手中長槍一展,血氣翻湧如浪,內力驟然轉化,整個人更似汪洋大海,吞納千川。
    “嗯?”
    就這一拚之間,郭靜峰、展飛霜立時感到不對,他們隻覺自己的內力在此時竟是不受控製,朝嶽飛體內倒灌而去。
    這是——?
    兩人皆是成名許久的強者,自然想到一門傳說中的武學,目光更是倏轉駭然。
    嶽飛眉宇一皺,將兩人的內力強行鎖在體內,麵上卻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朗聲喝道:
    “逍遙派弟子嶽飛,奉掌門法旨,特來取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之命!”
    聽到逍遙派三字,本已有所猜測的“金燕神鷹”更是目光震動。
    經過一年多時間的發酵,徐行的聲名早已可說是傳遍九州四海,那一連串擊殺戰績,更是令人肝膽俱裂。
    由於徐行和諸葛正我來往甚密,可以說是親如一家,他的口碑也有了莫名的變化,跋扈囂張之名更是天下皆知。
    現在江湖中誰不知道,這位逍遙派掌門最是護短,鳩摩智惹了他的兄弟,直接被收為門下走狗,巫行雲占了天山重地,哪怕是逍遙派長輩,也被煉製成傀儡一般的護法。
    直接惹到頭上的淩落石、左武王等人不但屍骨無存,就連一手打拚出來的基業也被雀占鳩巢。
    饒是以兩人的江湖地位、武學境界,也不由得心神搖曳、神馳意搖,更是將警惕心提到最高。
    若是諸葛正我的弟子,孤身出現在此處還算情有可原,但那位天下無敵從一年多以前,就曾攜門人雲遊世間、闖蕩江湖。
    以他的性情,定然潛伏在某處!
    念及此處,“金燕神鷹”不約而同地選擇收斂劍勢,不敢再苦苦相逼、奮力爭先,隻怕露出不該有的破綻,令那位暗中潛伏的天下無敵窺出破綻。
    他們兩人的確稱得上是絕頂中的絕頂,更難得是心意相通,同進同退,哪怕是電光火石間做出的決策,仍是配合無間,天衣無縫。
    但,這就是嶽飛要的效果!
    其實,他在南海那段時間,雖然學過一點內力版的北冥神功,但因性情不合,對此並不精深,也隻能拿來唬一下“金燕神鷹”這種不知情的高手。
    見“金燕神鷹”主動收縮劍勢,嶽飛再次大喝一聲,周身筋肉鼓脹,由北冥神功立轉為“龍象鎮獄”,一槍飛射而出,直刺完顏吳乞買!
    嶽飛雖是隨徐行修行若久,但也沒有放棄自己自幼研讀的兵法,徐行也鼓勵他,將一切策略都用到實戰中。
    無論是地形、環境、天時,還是一切精微的心理變化,都是武者可以捕捉的機會。
    嶽飛這一槍,正是利用了徐行這個名字,對“金燕神鷹”的威懾,才創造出來如此良好的戰機。
    就連完顏吳乞買也沒有想到,這漢人小子竟然膽大包天到,哪怕是麵對“金燕神鷹”這種級數的大高手,也敢抽出手來行刺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這位大金皇帝直接被瀝泉貫穿了身體,整個人都被槍中所挾之龐然大力,帶得橫飛而起,重重釘在大殿最深處,死得不能再死。
    見嶽飛一槍釘死完顏吳乞買,“金燕神鷹”才知道上當。
    兩人胸中憤怒難擋,再次揮劍殺上,毫無保留地施展出合創的“鷹燕雙殺劍”。
    “金燕神鷹”在憤怒中,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嶽飛如此行徑,在他們看來,不過是自掘墳墓。
    方才一戰,兩人已經試探出來,這小子雖然年紀輕輕,就有一副強韌體魄兼具醇厚功力。
    但哪怕兩者相加,論純粹戰力比之他們兩人,還是差了一籌,隻是憑手中神槍逞威。
    如今用完顏吳乞買一條命,換走此人手中最具威脅的武器,對生死戰中的“金燕神鷹”來說,是大賺特賺。
    ——沒有手中長槍,他要如何抵禦我們的劍術?
    並且,嶽飛這搏命一般的舉動,更是讓兩人明白,那位天下無敵必然不在左近!
    隻不過,兩人心情大起大落的轉變,又給了嶽飛喘息之機。
    他從皇宮外一路殺來,精神已然凝聚到極限,隱隱約約摸到某個關隘。
    等親手殺死完顏吳乞買這個大金皇帝後,嶽飛隻覺頭腦一空,後腦一炸,整個人的氣勢更是衝破極限,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金燕神鷹”恍惚間,隻聽一聲雄渾長嘯,以及一聲淒厲慘嚎。
    好似在他們的頭頂,正有一頭海東青被無形大鵬鳥硬生生用利爪撕裂、扯碎,再整個吞進腹中。
    嶽飛精氣神直衝向天,眉心一亮,渾厚氣血蒸騰而出,內力更是毫無保留地洶湧泄出,結成半虛半實,宛如垂天之雲的長翼。
    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如一頭絕雲氣、負青天,一去九萬裏的大鵬鳥!
    展飛霜、郭靜峰皆是以鳥類真意為武學根基的高手,甚至於武功練到他們這個地步,反倒是燕雀、雄鷹要來學習這兩人的動作、意境。
    金燕神鷹之名,沒有絲毫誇張。
    但嶽飛此時的氣機,卻給兩人一種極致的危機感。
    好似眼前之人,乃是雄踞食物鏈頂端,甚至是來自神話時代的最凶猛獵食者!
    一時間,兩人的氣勢、神意都為嶽飛所奪,兩柄長劍更是卡在他的肩窩中,難以寸進。
    嶽飛長嘯一聲,不退反進,一爪捏住展飛霜的腦門、一爪扣住郭靜峰的喉管,雙臂賁出無數宛如龍蛇的青黑筋絡,唳嘯聲再起!
    哢嚓一聲響,兩顆頭顱便被嶽飛扯了下來,他渾身浴血,也不停留,提著兩顆人頭衝進金鑾殿中,拔出瀝泉神槍,再長笑著從殿外衝去。
    隻聞一聲長笑:
    “逍遙派弟子,湯陰嶽飛,斬大金皇帝於會寧!”
    聽到這一聲後,不知道有多少女真族高手,以及因鬱鬱不得誌而潛身金國的漢人高手聞風而動,朝嶽飛追殺而來。
    喊殺聲更是四起!
    “大膽狂徒!”
    “給我留下!”
    “放肆!”
    然後,這些平日裏頗以武功高絕而自矜的強者、高手、宗師們,就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待嶽飛衝出皇宮後,城門處,一條不知道有多高,介於半虛半實間的身影豁然拔地而起,氣勢之盛,更是充塞天地,令人一見便覺肝膽俱裂。
    那人麵目完美得不似凡夫俗子,身披一件紫青甲胄,持一根燦金長棍,好似一尊天宮神將,威臨人間。
    他麵朝這些高手微微一笑,右手一振,長棍轟然劈落。
    數十條高高躍起的身影,立時如遭雷擊,如雨墜落,眼中神光黯然,儼然是被掃滅了魂魄。
    這一日,金帝完顏吳乞買崩,宗室弟子、金國高手,悉數死盡。
    開封,神侯府中。
    今年的神侯府,顯得格外熱鬧,五六百位遠客流水般湧至,在府中分坐各處,分別談笑,人聲喧嘩。
    這些人都是丐幫、自在門、金風細雨樓弟子,也是過去一年中,立下卓越功勳的功臣。
    他們這些武林中人,平日裏都是在江湖的大風大浪中乘風破浪,四海為家,幾乎從未有過安穩日子,對年關這種象征團圓的節日更是充滿一種莫名畏懼。
    但是今年不一樣。
    經過一年多的奮鬥,大宋境內的反對勢力,已被他們徹底掃平,幾大外敵也紛紛收斂勢力範圍,做出了龜縮的態勢,顯然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直攖大宋鋒芒。
    沒有人想得到,這持續了數百年的紛爭亂世,竟然有朝一日,當真要迎來太平。
    在神侯府內堂中,則是喬峰、張三爸、蘇夢枕等一眾曾經與徐行並肩作戰過的高手,還有巫行雲帶領的逍遙派三大護法,以及戰僧這樣的江湖同道。
    二十來號人圍著一張大桌子,中間是一口更大的鑄鐵鍋,熱氣騰騰,翻湧著熔漿般的紅湯,香辣味兒裹著濃鬱肉香,撲鼻湧至。
    如今正是大雪紛飛的時節,煮上這麽一口鍋,可謂是極致的享受。
    可喬峰等人都沒有急著動筷子,隻是一邊和周圍的戰友攀談,一邊頻頻望向屋外,仿佛在等待誰的到來。
    等了一會兒,就聽漫天風雪、嘈雜人聲中,響起一個格外清朗的嗓音:
    “諸葛先生,現在登門拜年,還不算晚吧。”
    神侯府中,所有人都靜了一靜,外堂那些賓客們,更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又用一種足以令精銳軍士也汗顏的整齊姿態,看向正門口。
    卻見漫天大雪中,一名年紀輕輕的俊朗青衫客,領著一名肌膚古銅,一手提了個包袱的少年人,踏霜冒寒而來
    看到那人,這些江湖人臉上都顯出極為激動的神情,偏偏激動到極致,難以自抑,反倒是做不出什麽動作,隻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形微顫。
    徐行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反倒是搖頭失笑,步履輕快地跨過門檻,揮了揮手,調侃道:
    “值此大好日子,諸位怎麽還不大吃大喝一番,怎麽,給我們司馬丞相省糧草嗎?”
    聽到這番話,就算是再嚴肅的賓客,也不禁會心一笑,本就性情豪邁之輩,更是放聲大笑,隻覺得這位逍遙派掌門果真風趣,心中也放下許多擔憂。
    笑完後,他們更是高舉酒杯,朝徐行齊聲道:
    “見過徐掌門!這一杯,為徐掌門賀,為逍遙派賀!”
    數百武林中人齊齊作聲,這是何等聲勢,縱然他們都沒有刻意運轉內力,音波仍是如大潮拍岸,渾厚無比,震得神侯府中的花草都顫了顫。
    嶽飛都忍不住睜大了眼,他雖是隨徐行修行了一年多,深知這位師父的實力,但也還是第一次,深刻意識到天下無敵這四個字,在江湖上究竟有何等顯赫的地位和派頭。
    徐行見眾人興致高昂,也聊發狂性,長笑道:
    “既得諸位厚愛,豈敢推辭。”
    長笑聲起,但見眾人酒杯中,酒水凝成條條絲線,橫貫長空,酒香四溢,再朝徐行飛落而下。
    他仰頭,將這數百杯酒水一飲而盡,再一拂袖,抹去嘴角酒漬,拱手道:
    “謝過諸位美意!”
    語出衷腸,立時引得眾人齊聲鼓噪,喝彩聲接連不斷,他們都喊著同一個名字:
    “徐踏法!徐踏法!徐踏法!”
    內堂裏,本想出去迎接他的諸葛正我等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忍不住搖頭失笑。
    嘿,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