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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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如今張角忙著備戰,暫且也沒時間給陳昭授課,有一批剛出爐的武備要從廣宗送往下曲陽,陳昭便自告奮勇主動隨羅市一同帶兵押送。
常山真定就在下曲陽西北方。
下曲陽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向北可通往幽州,向南能抵達兗州、豫州等地,向西則能進入並州,控扼四方要道。
且下曲陽西側就是太行山,北臨漳水支流滹沱河,可依靠山川之險,是不折不扣的戰略重地。
張角的二弟張寶便親自領兵駐紮在此。
陳昭不僅帶了一批武備,還帶了一批工匠。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下曲陽地下煤礦豐富,鐵礦也不少,廣宗那邊一旦打起仗來就沒有精力再給其他地方供應兵器了,要未雨綢繆。
抵達下曲陽後,陳昭揣著張角交給她的書信拜見張寶。
張寶容貌和張角有五分相似,身高比張角略高些,不似張角那般仙風道骨,亦不似張梁那般豪放,而是嚴肅正氣,不像道士不像武將,倒像個儒臣。
張寶看完信之後上下認真打量了陳昭一番,眉毛皺起又放鬆。
“既是大兄弟子,那你便當下曲陽如廣宗一般即可。要做什麽自去做,士卒和糧食皆供你取用。”張寶的聲音沉穩。
陳昭離開後張寶獨自在書房內站了許久,翻來覆去看張角寫給他的這封信。
“大兄怎麽忽然要培養……”張寶喃喃,沉思許久。
張寶招來一人,吩咐道:“陳渠帥在下曲陽這段時日所作所為你皆要看著,日日向我稟告。”
屬下領命而去,張寶站在窗前負手而立,嚴肅遠眺空曠的天空。
萬裏無雲。
就讓他看看這個小女郎到底有什麽本事能得大兄青眼,甚至能讓大兄露出要將其當做親傳的意思吧。
接下來的幾日頗為安穩,陳昭謹記自己來下曲陽是為了在此建立起一座完整的鍛鐵坊。
去誘拐……咳咳,去招攬趙雲也要放在正事之後,陳昭就讓趙溪和趙二郎這些真定趙家旁支族人先去真定趙氏認親去了。
順便打聽一下族中某個姓趙名雲的子弟消息。
陳昭自己則在下曲陽招攬了一批流民。
下曲陽的煤礦比廣宗更加富足,露天的煤礦隻有一些庶民偶爾會撿來燒,但是也隻有走投無路的庶民會燒炭,鄉野傳言燒炭會無緣無故死人。
如今鬼神之說盛行,這些燒炭沒通風的死者一來二去就傳成了是做了虧心事被鬼神索走了性命。
陳昭還是開壇做法,拎著桃木劍跳了好一通大神才讓流民敢放心開采煤礦。
“下曲陽倒是比廣宗熱鬧。”陳昭好不容易把鍛鐵坊事情安排好,得出一日空閑上街逛街。
雖還是一州之內,可位於冀州北側的下曲陽和位於冀州南側的廣宗風土人情差異就很大了。
下曲陽挨著並州幽州,並幽二州屬邊關之地,盛產戰馬兵器和皮毛,下曲陽東市上就多馬商和皮毛商,鐵匠也比廣宗多。
“真正的好馬可不在外麵賣。”羅市望著陳昭興致勃勃扒拉馬嘴看牙齒的模樣,哈哈大笑。
論起德行他比不上陳昭,可論起買馬,還是得看誰吃過的鹽多!
羅市拉著陳昭往東市深處走,“相馬先看馬腿,不能隻看馬腿長短,要腿上有肉才能跑得快……”
到了東市深處,此處沿街的鋪子數量不多了,但是鋪子門頭要比東市前半截店鋪的門頭寬闊。
空氣中滿是馬糞和草料混合的酸臭氣,羅市找了個馬商,馬商把二人帶到一處院子前。
“二位,咱們的馬都在這了,都是從幽州來的良馬。”馬商陪笑。
“好了,你這老貨去忽悠旁人去吧,老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心裏門兒清,識得真貨!”
羅市揮手把馬商趕開,一臉不耐煩。
馬商見遇上了行家,神色一窘,嘴角扯出一抹尷尬的笑,也不再多言,灰溜溜地轉身,自顧自去招攬別的主顧了。
“這些商賈狡猾的很,他們會忽悠不識貨的新人買病馬,有些馬模樣看著還好,可買到手日就會發病……”
羅市嘴裏向陳昭傳授經驗,雙眼卻已經貼在了馬上,兩條腿不由自主往院子裏走,神色狂熱,每一匹馬都要上手摸一摸。
被扔下的陳昭無奈搖搖頭,自顧自挑選起了馬。
她的首要要求就是平平無奇。
陳昭想起了演義中的一段趣事。曹操兵敗被馬超追殺,追兵曰“紅袍者曹操”,曹操就立刻扔了紅袍;追兵曰“長髯者是曹操”,曹操就割了胡子;追兵曰“短髯者是曹操”,曹操就用布包著臉逃跑。
她要挑選一匹平平無奇的馬,萬一哪日被追殺也不至於後麵追兵說“騎白馬者陳昭”“騎黑馬者陳昭”。
陳昭走向了幾匹棕紅馬,然後突然響起一陣喧囂聲。
羅市揪著兩個頭戴黃巾的男人大步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鵪鶉一樣的庶民,他把兩個人往地下用力一甩。
“我逮住了兩個欺壓庶民的賊!”羅市興致衝衝。
“咱們問出來他們的頭兒是誰,今夜就摸黑去把那人揍一頓!”
羅市很亢奮。
這下總能找到倒黴蛋和自己一樣挨揍了吧!
陳昭目光徐徐掃過,瞧見跟在羅市身後的幾個庶民,應當是兩夥人,兩個身上衣著麻布,三個年紀略小的少年郎身穿細布,腰間佩劍。
一個身著麻布的庶民臉上印著一個通紅的巴掌印,身體抖的像篩子。
“發生了何事?”陳昭目光落在一個麵色沉穩的少年郎身上。
受害者和加害人誰說都不合適,要找證人來說。
“這兩人要搶馬,搶馬不成就動手打人。”佩劍少年指著坐在地上還一臉不服氣的兩個黃巾士卒道。
“你二人為何要搶馬?”陳昭看著這兩個黃巾士卒沒有趁機叫囂解釋,心中已經有了判決。
形勢比人強,要是他們有理早就嚷嚷開了。
“我等是奉地公將軍之命尋找良馬。”一個黃巾士卒桀驁仰著臉,一副根本不擔心會收到處理的模樣。
陳昭顰眉,居高臨下冷淡道:“地公將軍命令爾等搶奪馬匹,不成就要打人?你可知軍規三條?”
“我等是受……”
“你隻需要回答是或否。”陳昭打斷了二人辯解,眼神冷峻。
“是。”二人底氣十足。
陳昭露出了一個冷笑:“那我現在就帶你們去地公將軍府邸當麵問他。”
羅市一激靈,意識到了不對,伸手拉住陳昭:“不對,咱們得再問問,倘若這幾個人是自願要把馬獻給地公將軍的呢?”
他得製止阿昭的渾勁。張寶是他們師叔,隔著輩的長輩,為了兩個庶民去質問自家師叔,這也太荒唐了。
害怕陳昭又犯渾勁,羅市連忙質問那兩個瑟瑟發抖的庶民:“你們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誰?還不快把實話一一道來!”
“不行。”陳昭打斷了羅市,她冷冷注視羅市,“羅渠帥問他們姓名,是要事後報複他們嗎?”
羅市被這聲生疏的“羅渠帥”驚出了一身冷汗,幹巴巴解釋:“我不曾如此想。”
“姓甚名誰與對錯無關。”陳昭示意幾人跟上她,她出門帶的隨從已經把那兩個黃巾士卒壓住了。
臉上還印著紅彤彤一個巴掌印的庶民哆嗦一下,口齒不清道:“我、我不計較這事了……是我的錯……”
一直旁觀的幾個少年其中一人跳出來怒氣衝衝指責:“你被人打了還成了你的錯了?”
被打的庶民不語,隻低著頭。
“你這家夥——”青衣少年剛要開口就被身後年紀略大一些的藍衣少年拉住了,藍衣少年衝他搖搖頭。
陳昭歎了口氣,揮揮手:“你走吧。”
二人連忙千恩萬謝走了,仿佛身後有狼在追一樣。
“好了,此事擺平了。”羅市鬆了口氣。
“沒有。”陳昭淡淡道,“不是此事無罪,是他害怕。”
她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三個少年,“爾等可敢隨我去地公將軍府邸對峙作證?”
“有何不敢!”年紀最少的青衣少年張嘴就答應了下來,甚至沒有等到兩個兄長開口。
“那就走吧。”陳昭一馬當先離開了院子。
她身後跟著的幾人,羅市神情糾結,青衣少年滿臉熱血,年紀最長的青年愁眉苦臉,隻有藍衣少年,神情自若。
“阿雲,你覺得如何?”年紀最大的青年低聲詢問。
被換作阿雲的藍衣少年沉思片刻:“我觀這位女公子頗有仁善之心。”
於是青年歎了口氣:“也罷,我等出自真定趙氏,張寶也不至於因為這些小事就敢殺我等。”
就跟著走一遭看看吧。
張寶府中。
張寶麵無表情注視著眼前人:“為了這點小事你就來質問我?”
他的壓迫感極強,和總是笑眯眯的張角與五三大粗的張梁不同,張寶很嚴肅,帶著坐鎮一方諸侯的氣勢。
陳昭毫不畏懼,盡管她的身高比張寶要矮上一頭:“我是大賢良師親口任命的監軍,軍中任何士卒違反軍紀,都歸我處置。”
“包括我?”張寶咄咄逼人。
陳昭咬緊後槽牙:“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我隻需和大兄說一聲大兄就會罷免你。”張寶輕聲道,“我和大賢良師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那就請地公將軍先讓大賢良師罷免我。”陳昭咬死了不放。
“在其位,謀其政。我為監軍,就要管軍紀,我沒本事管是一回事,我不願意管又是另外一回事。”
張寶俯視陳昭:“你隻需視而不見。”
“今日我視而不見一人,明日我的部下就敢視而不見十人,後日軍規就成了一張廢紙。”陳昭平靜道。
這一刻張寶覺得自己仿佛透過陳昭看到了另外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那個人。
他勸過兄長,“大兄你修你的大道,何必去摻和人間之事。修道之人,該對人間事視而不見啊。”
兄長是怎麽回答他的呢?
“二郎,你聽,黎庶在求大賢良師救命。”
張寶記得那日的太陽很大,也許不是太陽很大,隻是他大兄眼睛中的光芒太耀眼。
或許有的人就是不會視而不見。
張寶收斂好自己臉上的表情,聲音不再平淡:“那若我就是不從軍規,你難道還能治我的罪嗎?”
陳昭沉默片刻,聲音忽然軟了:“您是我的上官,我無權治罪。”
黃巾軍上層也這個模樣,看來她得快點找機會早點跑路。
張寶忍俊不禁:“你這就不管了?”
“地公將軍自有成算。”陳昭不軟不硬道。管得了她管,管不了她硬要管隻會搭上自己。
完成職責的前提是她得活著。
“比你老師靈活。”張角感慨道,他不再刁難陳昭,幹脆利索認錯,“是我下錯了令,我讓他們去尋幾匹好馬,沒想到他們會借機刁難旁人。”
“依照軍法處置吧。”張寶心平氣和道。
“那我就告示全城了?”陳昭驚訝抬頭看向張寶,試探問。
張寶牙疼閉上了眼,強迫自己不去想丟掉的臉麵,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告示全城!”
【……地公將軍麾下士卒刁難庶民,治下不嚴,扣除俸祿兩年,錢三十萬將在城北設粥棚施粥……】
青衣少年大聲通讀告示,眉飛色舞,看向身側:“唉,可惜家主不讓咱們和黃巾軍摻和在一起,要不然我一定去投奔這位女公子。”
趙雲定定抬頭看著告示,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
回到家後,趙雲就找到了自己的兄長。
“阿兄,我要離開真定去老師處學習。”趙雲表情平靜。
趙風手中茶碗一抖:“此次你要去幾年?”
“年。”趙雲臉有些發紅,在燭光中不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