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每個生命都在野蠻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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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烈目眥欲裂,忽然一巴掌甩到張錯臉上,咆哮著道:“誰允許你放車隊出關的?”
    “大將軍忘了麽,巨鹿商會是本朝指定與契丹、突厥通商的商會……”張錯委屈地捂著臉。
    陸寅深吸了口氣,梳理著道:“線索很明朗了,那支巨鹿商會的車隊就是劫奪餉銀的賊人,他們得到餉銀後,把隨車的糧食讓獵豹營運回營裏混淆視線,然後把餉銀當成糧食運出關去。”
    “去關口!”
    王通怒而下令。
    眾人來到關口拒馬處,雨停之後,路麵上的各種痕跡愈加明顯,果然找到了相同的車轍,王通還在一處水窪旁邊找到了與臨時營地發現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足跡。
    “諸位僚君,餉銀出關才兩個時辰,一切都還來得及!”
    王通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嚴肅地凝視眾人,“他們運送餉銀走不快,我們輕裝疾行一定可以追上,你們信不信我?”
    眾備身齊聲道:“為了邊關寧定,我等唯王備身馬首是瞻。”
    “我也是陰山府的一員,陸某在所不辭!”陸寅義正言辭道。
    “好好好,陸兄,什麽話也不說了,從今往後我就認了你這個好兄弟!”王通心潮澎湃,過了會,望向秦霄,“秦預身,你呢?”
    柳如歌熱血沸騰,剛想說你都不怕,主君怎會退縮?不料秦霄卻搖著頭道:“我有別的線索要調查。”
    王通也不糾纏:“既然如此,那我們兵分兩路吧。”
    柳如歌愕然,秦霄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王備身,我希望你信我一次,餉銀應該還在關內。”
    眾人麵麵相覷。
    “你有線索?”王通道。
    “目前沒有,但……”
    “不必再說了。”王通擺手,“我沒有強迫你跟我出關,你也沒必要把你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
    說罷翻身上馬,率隊而去。
    秦霄騎在馬背上靜靜看著,深邃的瞳孔裏,一泓月暈漾開點點漣漪。
    ……
    王通帶人出關狂追一個半時辰,在抵達一片峽穀時,終於看到前方有一個車隊的輪廓。
    “快看,哈哈哈,秦霄說餉銀還在關內,可我們才是對的,那一定就是巨鹿商隊的車隊!”
    “王備身,那還等什麽,快追上去啊!”
    大隊興奮起來,全力揮動馬鞭。
    沒多久他們就追上了車隊,然而詭異的是,這個車隊並沒有在動,也沒有看到人影,馬車停在原地,上麵是一個個貼著封簽的箱子。
    如果起初他們還有疑慮,在看到封簽上“龍武衛”的字樣後,他們的心就徹底放下來了。
    “龍武衛的封簽,果然是餉銀!那些賊子怕是以為暴露,直接棄車而逃了吧!哈哈哈,真是一群無膽鼠類。”
    王通大為得意,想像著秦霄看到自己等人帶著餉銀回去的樣子,那臉色一定會很精彩,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個情景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下令道:“打開箱子檢查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立刻運回陰山府。”
    “是!”眾獵魔人轟然應諾。他們都已經在幻想著運送餉銀回到陰山府的風光時刻:邀月樓的美人們夾道歡迎;獵魔人同僚嫉妒羨慕;整個河北道的百姓為他們歌功頌德……
    然而夢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王通打開第一個箱子後,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因為裏麵裝著滿滿的一車石頭。
    “王備身,箱子裏不是餉銀,我,我們上當了!”另一個獵魔備身打開箱子,也看到了石頭。
    他們不敢置信,直到把所有箱子都打開,一粒碎銀都沒找著才不得不信。
    麵對這樣的結果,獵魔人們不由得遍體生寒。
    “王備身,現在怎麽辦?”
    “陸兄,你有什麽想法嗎?”
    王通轉頭在人群裏詢問,這個時候他迫切需要一個分量足夠的人與他商談,然而看來看去都沒有發現陸寅的蹤影。
    “陸備身呢?”
    “不知道啊!”
    “剛剛還跟著呢!”
    “我在這。”
    這時前方緩緩出現一騎,卻見陸寅麵帶微笑出現。
    王通發現,此刻的陸寅稍有變化,就是這一絲變化,本來極易博人好感的笑容竟變得邪惡凜然,腦海中轟然劈過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查案的過程,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陸寅,是你!是你劫的餉銀!”
    眾獵魔人還在發愣,陸寅卻已坦然承認:“不錯,我是魔神教的護軍之一,奉命臥底陰山府,餉銀是我劫的。”
    說著拍了拍手。
    周圍從天而降十幾個魔神教徒,並且其中七個手持奇怪的黑色招魂幡,以車隊為中心,插在了七個不同的方位。
    王通的心神巨震,失聲驚叫道:“魔血幡!”
    “你這樣的豬腦子居然認得魔血幡,真是難得。”陸寅嘖嘖稱奇。
    “散開!”王通隻知道魔血幡是魔道法器,可以釋放邪惡的法門,但不知道這些魔血幡具體是幹什麽的,又為什麽剛好是七支,此刻散開是最佳的應對。
    “晚了。”
    魔神教徒們獰笑,抬手往魔血幡注入魔元,幡上迅速湧出黑暗之霧,圍住了獵魔人們。
    這些黑暗之霧在車隊上空形成了一個不知是海妖還是羅刹的巨大形影,然後開始放聲歌唱,歌聲竟是異常動聽,在一種難以言述的迷幻之中,歌聲肉眼可見幻化成一縷縷絲線,竟織造出一具一具的棺槨,將所有的獵魔人定在原地。
    當所有獵魔人發現自己不能動彈的時候,恐慌開始蔓延。
    而修為差一些的,甚至連神情都一動不動,仿佛成了一個提線木偶。
    王通腦海裏劃過一道霹靂,一張糙臉變得毫無血色,喃喃說道:“北鬥,逆運北鬥,這是與星辰背道而馳的魔道術式……”
    “哈哈哈哈哈,你說對了!”
    陸寅張開雙手,臉上出現了癡迷、狂熱,“啊!!多麽偉大而崇高的力量啊!啊哈哈哈,這迷幻的歡愉,真叫我欲罷不能……我來告訴你吧!”
    “它就是我教至高無上的真理:‘魔道術式·鎮魂歌’。”
    王通一下子憤怒,一下子痛苦,一下子目眥欲裂,一下子失聲痛哭。
    陸寅身上魔元洶湧,在頭頂上空凝成一個漆黑色的告死靈,隨後這魔怪張開血盆大口,嘔出一隻巨大而幹枯的魔爪。
    它看起來很虛幻,像是魂體。
    而這爪子一來到現世,方圓數十丈內就充斥著一種異常可怕的毀滅氣息,竟連那巨大海妖的歌聲都被壓製下來。
    爪子左右晃了一下,從中間裂開一張布滿密齒的血口開始猛吸。
    車隊的馬率先遭殃,在無形的吸力下飛騰而去,並在半途就崩碎化成細細的血粉被吞噬殆盡。
    王通終於明白三千龍武衛是怎麽人間蒸發的了。他懊悔痛哭,涕淚橫流:
    “悔不該,悔不該不聽秦預身的話,他早就發現了異常,一直提醒我們,一直在提醒我們,甚至到了最後,他還在試圖說服我,是我急功近利,是我心懷不忿,是我一手把你們帶上了絕路……是我的錯,我才是那個千古罪人!”
    “哈哈哈,你這樣的蠢貨唯一的下場就是成為血食,帶著你的豬腦子下地獄去吧。”
    魔爪的吸力加強,眼看著獵魔人們就要變成血食。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磁性的嗓音極具穿透力地響在場內。
    所有人轉頭,隻見一個墨衣少年坐在旁邊的峭壁上,一手撐在膝蓋上支頤而笑,意態悠然:“我雖然也不喜歡笨蛋,但活下去也是笨蛋本來就有的權利。”
    “畢竟,每個生命都在野蠻地生長。”
    正巧天上的烏雲散去。
    獵魔人們怔怔失神。
    這一刻,仿佛所有的星星都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駢指往前一引,背後折翼“鏘啷”出鞘,向那魔爪破空而去,劍鋒上凝聚牛毛一樣的劍氣,拉長的劍光如同一條橫絕在空的星辰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