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力微,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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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拂曉時分。
    港島港口周圍的海域平靜如鏡,映襯著微弱的月光、閃爍的繁星。
    英法聯軍留守港島的6艘軍艦在此錨泊,靜靜地佇立於夜色之中。
    寧靜的夜晚被突如其來的響聲打破。突然,一陣陣異常的潮水聲響徹夜空,但守夜水手們並未引起警覺。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一名起夜的水手,那名水手愜意地來到甲板上,正想脫褲子對著大海來個一瀉千裏。
    猛然間,他看到了突然出現在前方的巨獸。
    一艘大船,一艘排水量至少有4000噸的大船出現在他的眼前,而大船的身後是如幽靈般浮現在月光下艦隊。這支規模龐大的艦隊靜靜漂浮在英國艦隊周圍。
    正當這名起夜的水兵以為這是攻打廣州城的友軍回港島補給時。艦炮突然開火,火光劃破黑夜,炮彈呼嘯而至。
    “敵襲!敵襲!敵襲!”
    起夜的水手三步並兩步跑到警鍾前,急忙響起警鍾,但混亂已經無法挽回。
    他們的艦船被猛烈的炮火擊中,木頭碎裂的聲音與水花的噴濺交織在一起,漆黑的夜晚瞬間被燃起的熊熊烈火點亮。
    尚在夢中的港島守軍被這陣突如其來的炮聲驚醒,一臉懵逼。
    不止普通港島守軍港島士兵感到懵圈,就連港督府內,驚覺而起,睡眼惺忪,仍舊穿著絲綢睡衣的港督文鹹也是滿臉的疑惑與不解。
    清軍進攻港島了?
    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有哪個不開眼的清軍統帥找死敢進攻港島?
    文鹹急忙遣人去打探虛實,打探打探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得不承認,英國海軍的訓練水平確實高,縱然是駐港,也有船員留守在戰艦上值班守夜,遇到偷襲反應速度也很快。
    駐港的4艘英艦很快進入作戰狀態,另外艘法國海軍的炮艇,反應速度則是要比英軍軍艦慢上一拍。
    饒是如此,留守港島的4艘英艦在挪到前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港島艦隊五六輪炮擊。
    英軍旗艦偵查號更是得到了對方的重點照顧,中間的桅杆精準地接住了一枚從黑暗中飛來的炮彈,被砸得直接開裂,幾乎就要倒下。被爆炸彈擊中的風帆也迅速起火。
    好在偵查號是186年剛剛下水的新艦,艦船的狀態很好,雖突遭重創,但尚未徹底癱瘓失去戰鬥力。
    建造於1834年的煽動號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這艘艦齡高達3年的三桅風帆戰艦外表斑駁,艦帆布滿風裂,充滿歲月留下的痕跡。
    港島艦隊的炮彈破空而至,一次又一次地精準地命中這艘老態龍鍾的戰艦。
    伴隨著一聲巨響,煽動號一側的船體炸開,瞬間煙霧彌漫,火光四濺,飛濺而起的火花引燃了船帆。艦桅搖搖欲墜,船體開始緩緩向右傾斜。
    英軍水兵們在混亂的甲板上發出嚎叫,有的被炮彈震飛,有的被火焰吞噬,有的縱身躍入大海與海水混為一體。
    煽動號一邊的炮口仍然冒著煙霧,但能繼續開火的艦炮已經寥寥無幾。海水迅速湧入船艙,艙內的燈火在沒入海平麵後迅速熄滅,陷入黑暗之中。
    這艘老舊的戰艦慢慢地沉入了大海,隻留下了一片血紅的海麵和漂浮的殘骸,以及少部分幸存下來,扶著漂浮物掙紮求生的水兵。
    偷襲的敵人艦炮射速之快,精度之高,令英軍水兵感到心驚,他們沒想到在海軍窪地的遠東地區,竟還能遇到如此強敵。
    “速戰速決,迅速肅清殘敵!”
    炮聲震天響的先鋒號上,梁耀下達了指令。
    廣州城下的英法聯軍獲悉港島遭到攻擊後,不論是佯攻還是主攻,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回援。
    勝敗已經不是這場海戰的關鍵,唯一的懸念是他還需要多少時間收尾,好騰出更多的戰艦馳援珠江口的珠江艦隊。
    火光中,英國海軍半殘的偵查號戰列艦吃力地挪動船身,終於將側麵對準先鋒號,調整好射擊角度,側麵的艦炮朝先鋒號鐵甲艦一依次開火。
    三五枚實心鐵坨砸在先鋒號的裝甲板上,擦出炫麗的火花,發出duang~duang~duang~的回響。
    先鋒號堅固的鐵甲仿佛是無敵的護盾,輕鬆地彈開了炮彈。
    中彈的先鋒號毫發無損,隻是船體挑釁般地微微顫動,似是在說:力微,飯否?
    這一幕驚得偵查號上的船員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方未能擊穿敵方裝甲?!
    尤其是底層甲板的炮手,錯愕間竟忘了重新裝填開炮。
    方才命中那艘敵艦的可是64磅海軍炮啊!是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縱橫四大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64磅海軍炮!竟未能傷及對方分毫?
    恐懼,英軍水手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們第一次在海上感受到絕望的氣息。
    以往這種感覺,是他們的對手才會有的。
    船身高聳,堅不可摧,如同一座移動的塞的先鋒號,給了英軍水手大大的震撼。
    這是先鋒號鐵甲艦的首戰。
    鐵甲艦是梁耀的絕密武器,該艦的參數對外嚴格保密。
    吉普森和勒戈夫這兩個英法間諜隻是有幸一睹先鋒級的尊容,向國內發出聖弗朗西斯科造船廠能造出巨大的鐵甲艦而已。
    至於鐵甲艦的具體參數性能,他們便不得而知了,隻能憑空猜測。
    英國海軍並不知道,他們的64磅艦炮在00米之內還是能夠擊穿先鋒號的裝甲。
    現在是先鋒號的反擊時間!
    先鋒號鐵甲艦的炮口一齊轉向偵查號,強大的壓迫感令偵查號上的英軍水手為之窒息。
    下一秒,火光如猙獰的鬼魅般迫不及待地從巨大的跑管內騰躍而出,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
    火光如龍,炮聲如雷,彈幕密集地朝著偵查號傾瀉而下,一陣接著一陣。
    在港島艦隊密集火力的摧殘下,偵查號的傷勢逐漸加重,艦體被炮彈撕裂,烈火肆虐,水手淒厲的慘叫聲在海上回蕩。
    英軍半死不活,被牢牢壓製在港口內四艘戰艦炮艇的如同被洪水卷走的羔羊,麵對先鋒號鐵甲艦和一眾大膽級護衛艦,泥鰍級炮艇的無情打擊束手無策。
    與此同時,太古村北麵的海域。
    上千名第11團(加利福尼亞團)的精銳士兵乘上登陸艇,如同搭在弩上的弩矢,已經蓄好力,就等指揮官下令,隨時準備飛奪太古村海岸。
    “長官,時間已到!現在是早上點0分!”
    梁耀的小舅子,西點軍校步兵科優秀畢業生,第11團見習副團長華盛頓目不轉睛地盯著懷表上的時間,直到分針準確無誤地調到羅馬數字i(11)。
    這是華盛頓第一次參加實戰,向往軍旅生活的華盛頓心潮澎湃。
    “終於點11個字啦。”代理團長彭師茂整理了一下衣領。
    原加利福尼亞步兵團團長留在加州擔任加利福尼亞陸軍士官學校的校長,因此第11團團長一職暫由原副團長彭師茂中校擔任。
    彭師茂是薩克拉門托時期就追隨梁耀左右的老人了。
    這是彭師茂第一次作為一團軍事主官帶兵參戰,彭師茂的激動之情不下於首次參戰的華盛頓。
    “全體都有!特使有令,即刻拿下太古村!進軍維多利亞城!港島居民,膽敢阻撓我軍行動者,無論華夷,格殺勿論!”彭師茂鏗鏘有力地吼道。
    “膽敢阻撓我軍行動者,無論華夷,格殺勿論!”
    “膽敢阻撓我軍行動者,無論華夷,格殺勿論!”
    第11團士兵的喊聲如雷霆般炸響,震天動地,在海麵上久久回蕩。
    “出發!”
    彭師茂下達了最後的進攻命令。
    上百艘登陸艇如同離弦之箭,迫不及待地飛向不遠處的太古村海岸。
    炮聲和喊聲早已經驚醒了太古村的居民。
    太古村的那些衣衫襤褸的船工、腳夫、苦力、漁民紛紛湊到海岸邊看起了難得一見的熱鬧。
    “大清打到港島來了?”
    清晨的涼風中,一名將手縮進袖管裏的船工望著海麵上來勢洶洶的登陸艇說道。
    “新鮮呐,這些年光見洋人打大清,大清打洋人我還是頭一回見,真開眼。”
    又一名腳夫吸溜一下留到唇邊的清鼻涕。
    “他們方才是不是在喊什麽,格殺無論?”
    “對,我也聽見了,是無論華夷,格殺勿論。”
    “那還在看什麽熱鬧啊,還不快跑!”
    說到此間,有些膽小怕事的人便散了。
    “跑甚跑,阻撓他們行動的人才要格殺勿論哩,咱們隻看熱鬧,又不擋他們的道。”
    一名苦力非但沒走,反而伸長了脖子。
    “對,說得在理,港島是英國佬的天下,我要在碼頭搬貨,港島是大清的天下,我一樣要在碼頭搬貨,有甚區別?”另一名苦力深表讚同。
    “說不準,也可能是梁家的天下,你看,這些兵好像是我在香山見過的梁家的什麽拉傘公司雇傭兵,他們沒有辮子。”
    隨著登陸部隊距離海岸越來越近,眼尖的人陸續看清楚了這些兵的裝束。
    果如梁耀所料,太古村並無英軍駐紮,登陸部隊兵不血刃占領了太古村。
    華盛頓登上太古村的小碼頭,帶著一班荷槍實彈的兵來到距離小碼頭最近的棚屋前。
    見棚屋緊閉,華盛頓非常有禮貌地扣響了房門。
    “老鄉,老鄉,在家嗎?”
    房門小心翼翼地被打開,但隻露出了一條縫,屋內的漁民詫異地望著紅發藍眼的華盛頓,這分明是一個鬼佬,心中甚是納悶:這鬼佬的官話怎麽講的這麽好?
    等看清這個鬼佬後麵帶著一群背著洋槍的兵,立時嚇得瑟瑟發抖,顫聲問道:“各位老總有何貴幹啊?”
    “我們想臨時征用您的房子。”
    華盛頓彬彬有禮地說道。
    這間棚屋距離小碼頭最近,華盛頓想征用這間房屋存放軍需彈藥。
    “老總要用,您直接用便是。”那漁民急忙說道。
    “小人這就給老總騰屋。”
    現在是1月,港島的冬天說不上太冷,但住在海邊吹著腥鹹的海風,難免會有涼意。萬一家裏頭有人著涼,輕則要硬抗上幾天,重則要花錢看郎中買藥。
    因此那漁民心裏是不願意為這些來曆不明的兵騰出自家的棚屋。
    不過也沒辦法,他們這些小民哪裏有說不的權利。
    華盛頓是第一次來到亞洲,漁民打開大門後,華盛頓掃了一眼棚屋內部,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也不為過。
    屋內沒有鋪地板,地麵像軍事沙盤一般坑坑窪窪的,有山有穀,溝壑縱橫。
    能稱得上家具的東西少得可憐,有一張四條桌腿長短不一的,桌麵凹凸不平的桌子,桌子上連幾點油膩星子都看不到。還有幾條竹椅,一口破舊箱子。
    至於多餘的房間,更是沒有,一家6口,個大人,4個小孩,就擠在一團鋪著草席的稻草上睡覺。
    生於豪門的華盛頓不是沒見過窮人,紐約的窮人他也見過不少,在西點就讀軍校時,他還曾到過一個家境貧寒的同學家做客。
    在他看來,他的那位同學家已經夠寒酸了,來到這裏後才開了眼,原來窮人還可以窮到這種程度。
    他那位窮同學雖然窮,但至少還有一座還算堅固的木屋,6英畝貧瘠的土地,一張床,一個自己做的書架,一張身兼數職的鬆木桌,桌子上還有髒兮兮,用刀才能刮下來的油膩子。
    南方心善奴隸主的奴隸,生活的都比這些人好吧。
    華盛頓如是想著。
    他鼻子一酸,低頭看了看右手心裏的五枚四分之一美元(美分)銀幣,又將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一枚10美元的金幣。
    華盛頓將金幣塞到漁民手裏:“我們加第11步兵團有紀律規定,戰時征用民間物資,租用土地房屋,要付錢。”
    那漁民手裏掂著沉甸甸的金幣銀幣,這些錢不要說租用他的棚屋了,在廣府偏一點的縣買小幾畝地都夠了。
    那漁民拿看神經病似的目光看向華盛頓,隨即說道:“老總還要不要其他的屋子?左鄰右舍我都熟。”
    “附近的房屋,我們都要。”華盛頓點點頭。
    主力部隊尚未兵臨維多利亞城下,攻城戰要持續多久他也沒數,既然團長讓他負責全團的後勤,在太古村多租用一些民屋還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