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回憶(幼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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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想之前在謝府,在京城,單是流放路上,還有在漣水村這幾日相處下來,你覺得謝言祉是個怎麽樣的人?”
程鳶心中也隻有個猜測,所以她緊緊盯著謝長祗的臉色。
似是陷入了回憶裏,謝長祗臉上露出些茫然的神色。
程鳶也不著急,她心中盤算著這兩日的計劃,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謝長祗開了口,他聲音帶著些沙啞。
“流放路上,他雖驕縱,但也未曾對我有過任何欺淩,除了……”
眼見著謝長祗的臉色變得古怪,程鳶好奇的追問了一句,“除了什麽?”
“除了搶我的吃食。”
似乎是回想到了那段每日隻能吃上兩個黑饃饃還要被謝言祉搶走一個的日子,謝長祗的臉上稱得上是精彩。
程鳶也沉默了,饒是她,也想不到是這樣一個回答。
又聯想到她做吃食時,謝言祉的一舉一動,眼睛都快黏在了食材上,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謝長祗張了張口,又繼續道:“其實在謝府時,我與他也少有見麵。”
自八歲起有了師父後,謝長祗常年在他的小破院裏練武,除了練武便是練武,或是翻牆出去尋些吃食。
而謝言祉作為上京城的紅人,自是每日除了聽先生授課就是在外參加各種詩詞宴會。
簡而言之,二人打的最多的交道也不過是幼時。
謝言祉記得很深,那是個雨夜,他生了溫病,但是沒有銀子買藥,意識朦朧,幾乎已經見到了死去的娘親。
那時他身旁還有一位娘親留下的嬤嬤,他這個小破院裏自然也是請不到府裏的大夫,嬤嬤無奈之下便去書房求他的父親。
嬤嬤去了不過一會兒,謝長祗就掙紮著起身,想要到門口等人。
原本他突然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嬤嬤回來了,他大喜之下,踉蹌摔倒在床下,抬頭看到的卻是一張比他還要稚嫩的臉,那臉上帶著驕縱和矜傲。
“就是你是吧?我的庶兄,謝長祗?”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謝言祉,小小的人像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衣著華貴,身後跟了數個卑躬屈膝的奴才。
他下巴朝天,朝著他臉丟下了幾個藥包,似是聞到了什麽難聞的氣味,他捂住鼻子,“你自己煮了吃了,別死在謝府,髒了我家!”
他沒有回答謝言祉,謝言祉也受不了這般破敗的院子,四處漏著冷風,又奚落了他兩句,便帶著一大群奴才又轟轟蕩蕩的走了。
那日謝長祗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嬤嬤。
小小的人,早已明白了生離死別。
可又不願接受現實。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每日能保證他活著的三餐準時送達,就連院子都被重新打掃了一番,雖然依舊破敗,但他有了溫暖的被子,不會再受涼生病,麻煩嬤嬤了。
他想著,是不是父親又記起了他,不用待他如初,他也會繼續仰慕父親。
可是嬤嬤再也沒出現過。
直到某日,他聽到一些奴才偷懶閑聊。
“要我說這院裏的大少爺才是真慘,出生被道士判克父,娘親死的早,繼母嫁過來,轉眼就生了小兒子,如今連唯一的嬤嬤也應替他求藥而死,他還被蒙在鼓裏。”
“唉你小點聲,別被別人聽到了,前兩日我就看到兩個和我們一個時間段進來的丫鬟,就因為被老爺聽到私底下亂說主子的事情,直接被杖斃了!咱們做奴才的呀,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了,也別管主子的事情。”
謝長祗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隻感覺眼前一陣眩暈,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話。
嬤嬤,嬤嬤真的死了,為他求藥而死!
他克父!克母!還克死了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
果然那道士未說錯,他是個掃把星……
那兩個丫鬟已經看到了他,行了禮就趕忙匆匆離去,謝長祗留在風裏站了很久。
許是冷風吹得讓他清醒了許多,很多事情忽然就聯想在了一起。
為什麽嬤嬤去求藥會是謝言祉過來送藥?為什麽那日之後他在府中的衣食住行就好了很多?為什麽父親會杖斃說閑話的丫鬟?
這一切不過是後知後覺的愧疚和補償!
自那日起,謝長祗和謝言祉就結下了梁子。
謝言祉貪玩,不愛讀書,經常會跑到他的院中,看他在地裏種白菜,就哈哈大笑嘲笑他。
謝長祗悶不吭聲,但力大無窮,直接就將這小貴公子壓在胯下狠狠揍著出氣。
小貴公子氣得大哭大罵,但下一次依舊會出現在門口奚落他。
有時還帶著他的夥伴,一樣都是穿金戴銀,像是菩薩座下的小仙童。
對比得他像是貧民窟裏的小乞丐。
“言祉,這是你兄長嗎?”
“才不是!他克父克母,我才不想和他沾上關係!我是謝府嫡長子,他不過個小小庶子,你看他那窮酸樣!怕是連糖葫蘆也沒吃過!”
“喂!小乞丐!賞你的!”
謝言祉笑嘻嘻地將隻咬了半個山楂的糖葫蘆,丟在謝長祗身上,而後似是擔心又挨揍出囧,飛速帶著小夥伴跑了。
謝長祗那時正從井裏提水,冬日結冰,隻有偶爾太陽出來的午時會融化一會兒,他得抓緊灌滿水缸。
那根糖葫蘆砸來時他嚇得一躲,腳下一滑,半桶水都傾倒在了他身上,衝刷去了他衣角的汙泥,衝幹淨了他臉上的液體。
他在地上趴著,緩著膝蓋的疼痛,等到沒有那麽疼時,才一把抓起糖葫蘆,坐了起來。
糖葫蘆也被井水衝刷過了一遍,更顯得晶瑩剔透。
謝長祗謹慎疑惑地看著這紅色的果子,他未見過,但曉得外層裹得是糖衣。
他好久沒嚐到甜味了。
謝長祗板著小臉,理智告訴他不該吃這嗟來之食,或許那小屁孩就躲在某處等著看他吃下去,然後繼續嘲笑他。
可是,甜甜的糖衣,新鮮的水果,甜酸味混合的味道充盈口腔時,他發了瘋地將剩下幾個幾乎是哢嚓哢嚓直接吞了肚。
凍的僵硬的糖衣隻剩下了鋒利的,如刀割般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