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美人珍珠美人骨,迷魂攝魄噬人心 第四十二章 鮫人流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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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息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城主府的無良惡行,而她在知道我也是一隻鮫人的情況下,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
    並且,她身上的傷痕一看就是長時間積累下來的,做不得假。
    “蘭息,城主府……”我仍舊有些想不明白,城主府誘捕鮫人,目的是為了得到品質上乘的珍珠,用以外銷,獲取利益,可這人人都用情愛來誆騙鮫人,又是為了什麽呢?
    所以,麵對著蘭息這樣一個能夠直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關係,我便直言不諱,道:“城主府以情愛相誘,騙得我們的真情,卻要在天長地久時演到忘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眼淚,為愛所傷、為情所困的眼淚。”蘭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世人都知鮫人流珠,但卻很少有人知道,鮫人在不同的情緒中留下的眼淚,化為的珍珠也是不同的,最最上乘的,是一隻鮫人的真心被踐踏,為情愛留下的眼淚,那是一種粉色的如同鴿子蛋大小的珍珠,但一隻鮫人,一生隻會流出一顆那樣的眼淚,下一次……就是死亡。”
    鮫人流珠的故事,我曾經在古籍上讀到過,那時覺得,鮫人一族太過單純,真情交付得太過容易,卻萬萬沒有想到,萬千世界,最險惡乃是人心。
    鮫人的眼淚化為的粉色的珍珠我從未見過,但是據說凡塵間格外追捧這樣寶貝,不僅天都城裏的達官貴人,連富豪鄉紳都願意豪擲千金,隻為得到一顆粉色的珍珠。
    珍珠不易得。
    讓一隻鮫人付出真心,再為情愛所傷,流下眼淚的這場戲並不好演。
    很多人在耐心消失後,仍舊得不到鮫人的真心,便會惱羞成怒,將鮫人視作發泄的物件兒,囚禁起來,用各種折磨的方式,令鮫人留下痛苦的眼淚,而這些眼淚隻能化為最普通的珍珠。
    我繼續問道:“那如何才能知道,一隻鮫人已然付出了真心,馬上就會流下眼淚,化成粉色的珍珠了呢?”
    蘭息明顯有些吃驚,仿佛我的這個問題,在她看來,是不用這樣問出口的。
    雖然疑惑,但是蘭息還是仔細為我解答了。
    “一隻鮫人付出了真心,就會……”蘭息看向我在水中沒有化作魚尾的雙腳,道:“自願斷去魚尾,成為會傷會病、會老會死的凡塵之人。”
    蘭息的話一出口,我默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又看了看蘭息傷痕累累的藍色魚尾。
    似乎……我的情況要更糟糕一些。
    “你既然是這城主府的老夫人,那麽……”我試探性地問道:“是老城主將你哄騙至此的嗎?”
    蘭息點點頭,承認了我的猜測不假。
    但我看著她在水中不斷擺動的魚尾,道:“你並未為他斷去魚尾,卻同他上岸,來到了人間,那你是還未曾深陷情愛嗎?”
    蘭息再次點點頭,解釋道:“老城主的耐心不太好,與我花言巧語、談情說愛的時間太短,便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不過那時候,我已經信了他七八分,鮫珠也是早已送給他做定情信物。”
    “所以……”蘭息抿了抿嘴唇,眼中一片失望的神色,道:“所以,我無法再回到南海之境了。”
    所以……
    蘭息留在了城主府,有了一個老夫人的身份。
    白天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演一演善良慈悲的老夫人,晚上就要潛入水中,化出魚尾,放鬆做了一天人類的疲累感。
    老城主這才修建了這樣一個水牢,讓蘭息在沒有水源的情況下,無法走遠。
    其實蘭息也是不敢走的。
    鮫珠就是鮫人的內丹,類似神仙們的金丹、妖魔們的妖丹,一旦丟失慘遭他人損毀,那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
    不行!我得想辦法救一救蘭息!
    我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道:“我的鮫珠,你能用嗎?”
    蘭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想來就算是她身為一隻鮫人,也從未聽說過,有人甘願舍棄性命幫助他人的。
    見她不相信的樣子,我繼續道:“我反正已經斷去魚尾,就算身上還有一顆鮫珠,那也是回不了南海之境的,倒不如……送給你。”
    在我的想象中,此刻的我應當是大義凜然的,與以身殉道,拯救蒼生的神女形象該是十分吻合的。
    但蘭息還是搖了搖頭,道:“小殿下,你不必如此。”
    我剛想問為何,卻聽見水麵之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在我們頭頂處停了下來。
    佩蘭嬤嬤的聲音也在這時響起。
    “老夫人、老夫人……”佩蘭嬤嬤先是喊了兩聲,然後將手伸進水中,抓住一根鐵鏈,拉了起來,一邊拉一邊道:“老夫人,天亮了,老城主請您過去。”
    這時我才發現,蘭息的腰肢上纏繞著一捆粗重的鐵鏈。
    隨著佩蘭嬤嬤的動作,蘭息被一點一點地拉上了水麵。
    蘭息用我們鮫人間,在深海之中交流的方式,告訴我,待她們走後便可出來,晚香堂除了她與佩蘭嬤嬤沒有其他人,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去。
    我聽從蘭息的囑托,等水麵之上完全安靜下來,才冒出頭來,順著蘭息為我留下的走出去的痕跡,走出了水牢。
    白天的晚香堂與夜晚時一樣,寂靜而冷清。
    我知道自己不能多做停留,於是便趕忙找到翻牆進來時的位置。所幸晚香堂平日裏沒有人員往來,院落之外也不太有人經過,我藏在那裏的木頭梯子還在。
    我便又翻了牆出去,並未被人發現。
    回到自己的院落之中後,思前想後,仍舊覺得不能對這件事情坐視不理,於是決定等到深夜之時,再次潛進晚香堂,與蘭息打聽更多的線索。
    簡青山估摸著三五日間回不來,我便自由許多。
    所以等入夜後,我見院落中的仆從都散掉後,再次悄悄出了門。
    這一次輕車熟路,架起木頭梯子翻牆,找到蘭息的房間,觸碰床榻上的機關進入水牢,可謂是一氣嗬成。
    這一次,我沒有等著蘭息將我拉入水中,而是上前一步,跳了進去。
    見到被困住的蘭息,笑著道:“蘭息,我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