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臍帶脫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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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謝栩心知如今謝意對那位小蝶姑娘念念不忘,想必不會對時暮有什麽興趣,打消心中詫異,坐下和時暮說話,“小暮怎麽想起給人看診?”
    他坦然:“為了吃飯。”
    謝栩點頭,“太常寺少卿家的公子,會醫術也合理。”
    時暮不太想提那家人,“我已經不是時家的人了。”
    太常寺少卿這樣的小官在京中無足輕重,這些皇子怎會過問。
    何況還是一個庶子,其中原委不甚清楚也正常。
    謝栩笑問:“那你都會些什麽方劑?”
    提到醫術,他倒是頗為自信,“會得不少,王爺哪裏不舒服,可以找我。”
    謝栩了然點頭,“一定找你。”
    他表麵上一本正經,其實心中輕蔑。
    自己身為皇子,多少禦醫環繞身邊,怎麽會找他這樣一個小哥兒。
    又覺得這小哥兒實在是笨,日日這般辛苦地奔波在街頭巷尾,就為幾兩銀子。
    若跟自己,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謝意的目光落在他低頭喝茶的白淨側臉上,突然就感覺到胸口湧來一絲惡心,拿出巾帕捂住嘴巴,低低地幹嘔了一下。
    侍衛成紀看他身體不適,立刻詢問,“殿下,你怎麽了?”
    謝栩記得上次他也這樣不舒服,詢問:“皇叔,你還好吧?”
    謝意喝了口水,但心裏也很奇怪,已經出現兩次了,平時毫無征兆,卻會突然地胸悶惡心。
    而且,這症狀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瞬間又恢複正常。
    皇叔不舒服,謝栩立刻想起麵前的哥兒,有了逗弄的心思。
    “小暮,皇叔不舒服,你給我皇叔診治一下吧。”
    時暮不是很想看謝意,側著臉拒絕,“淩王應該看不上我這小小的鄉野大夫。”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旁悠悠然地一句,“看得上。”
    時暮轉過臉,見謝意指間扣著折扇,鳳眸裏似有幾分玩味。
    時暮:……你看你像病的樣子麽?
    謝意放下扇子把手腕搭在桌上,“勞煩時大夫替我診治。”
    時暮麵對著他,“那你說一下症狀。”
    “有過兩次短暫的胸悶惡心,上一次是十天前,都隻是一瞬。”
    時暮繼續問:“有腹瀉嘔吐、吃不下東西的症狀麽?”
    謝意搖頭,“沒有,一切正常。”
    他生龍活虎的,時暮早知沒什麽大礙。
    京中第一紈絝,定然每天醉生夢死,有點胃炎也正常。
    彎腰從藥箱裏拿了個藥瓶,放在桌上,“吃去吧。”
    謝意昵一眼自己手腕,“時大夫不需要把脈麽?”
    時暮搖頭,“不用。”
    謝意疑惑,“不用?”
    時暮被他弄得有些不耐煩,皺眉道:“你什麽情況我還不清楚?哪哪都好著呢,放心吧。”
    這話說出來,不知怎的,無人說話的氣氛竟有些微妙。
    謝栩思索片刻,“小暮,你對我皇叔的情況,很了解麽?”
    時暮鄭重其事地解釋,“我是大夫。”
    謝栩點頭,覺得很合理,“看來小暮你確實有點醫術嘛。”
    “當然。”
    感覺到謝意又在看自己,時暮自顧自低頭喝茶。
    看看看,讓你看個夠。
    酒樓外,雖然雨勢漸小,但遲遲不停。很快,春時樓的招牌菜一道道送了上來,謝栩挑的桂魚果然很肥美。
    時暮沒急著吃,看菜太多,果斷先讓老板打包了兩個,計劃帶給江小蘭。
    謝栩又是失笑:“你倒是精打細算,又吃又帶。”
    時暮衝他又是清脆一句,“謝謝王爺”,簡直讓人無話可說。
    打包好,三個人剛準備飯,春時樓外突然傳來一陣叫嚷聲。
    時暮聽到有男人在喊,“快點快點,再晚要出事了”。
    其中摻雜著女子痛苦的呻吟。
    旋即,門外有兩個披著蓑衣的男人用板車拉著一個不斷呻\吟的婦人,在雨中飛奔。
    沒想到雨天路滑,剛走到春時樓前,其中一人腳步打滑,板車往一側歪倒,板車上的婦人也滑倒在地上。
    謝栩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小哥兒已經站起身,像陣風似的跑到了酒樓外。
    時暮來到板車旁,看到婦人是個臨產婦,身上雖然蓋著蓑衣和被褥,但此刻倒在雨中,衣服還是濕透了。
    而且,因為宮縮帶來的劇烈疼痛,讓她無法控製地呻\吟出聲。
    時暮趕緊幫忙,和兩個男人一起把產婦扶回板車上。
    兩個男人一疊聲感謝,簡單說了幾句。
    原來兩人是產婦的丈夫和弟弟,這產婦生了一整天都沒生出來,家人又一時找不到接生婆,隻好把她送到梅花大街的春雨堂去。
    安頓好產婦,兩個人剛要繼續冒雨前進,突然聽到小哥兒厲聲製止:“不能再走了!”
    “怎麽了?”兩個男人詫異地轉頭看過來。
    時暮的視線落在產婦的身下。
    此刻,天上下著雨,但還是能看出來產婦身下不斷有透明液體在流出。
    這是羊膜已經破了。
    更糟糕的是,從已經打開的宮口,除了胎兒的先露部外,時暮一閃而過,看到鮮紅的帶狀物脫出。
    這是,臍帶脫垂。
    臍帶脫垂就是臍帶在胎兒的下麵,被胎兒壓住了。
    雖然不會危及母親的生命,但對肚子裏的寶寶卻是致命的。
    在胎兒的孕育過程中,臍帶負責為胎兒供給營養物質和氧氣,臍帶受壓迫,輸血輸氧就會受影響,造成胎兒宮內缺氧,如果徹底沒有氧氣輸送,七八分鍾就會造成胎兒死亡。
    時暮的心在一瞬間揪了起來,立刻伸手,替產婦抬起胎兒的胎頭,大喊:“不行!孩子很危險!”往旁邊看了一眼,繼續喊:“快,快把她送進春時樓!我幫她接生!”
    兩個男人不禁愣住。
    “這小哥兒什麽意思?”
    甚至因為這樣不吉利的話,丈夫頓時有些不高興,“怎麽就說孩子不行了?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看得出時暮的著急,春時樓的老板也走過來,跟兩個男人解釋道:“他是時大夫!你們快聽他的把娘子搬進來!”
    春時樓老板在平安坊沒人不認識,兩個男子聽說哥兒是大夫,這才知道事情不對,趕緊七手八腳地抬起車板,將產婦搬進春時樓一樓一個用屏風隔開的包廂中,放在地板上。
    何老板趕緊把店門關好。
    從始至終,時暮一直跟在產婦身邊,伸手托著胎兒的胎頭,避免壓迫到臍帶。
    此刻,寶寶每在母親子宮裏待一秒鍾,就是十倍的危險。
    時暮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沉聲吩咐:“托住胎頭。”
    旁邊的男子是產婦丈夫,眼看著女子身上濕漉漉的,心中還有幾分嫌棄,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大夫這樣做到底是在幹什麽。
    正磨蹭著不想伸手,對方怒喊:“快點!”
    男子嚇了一跳,手也自動自覺地伸了出來。
    時暮騰出手,查胎心,羊水。
    羊水已經渾濁,胎心也在下降。萬幸的是,這個產婦已經足月,且宮口開全,宮縮正常,預計短時間內就能生出來。
    若不是這樣,時暮立刻就要為她進行剖宮產。
    幫助產婦進行生產是助產士的工作。
    但現在,自己就是助產士。
    胎心還在下降,時暮告訴產婦,“你宮口已經開了,現在先調整呼吸,然後等疼痛宮縮的時候,一定要用力,再不生出來,孩子會很危險。”
    產婦顫聲道:“好,好。”
    產婦知道孩子危險,不敢絲毫耽誤,忍著劇烈的疼痛,按照時暮所說的配合用力。
    隻短短一分多鍾,一個全新的生命從母體剝離,來到了這個世上。
    剪斷臍帶,紮好。渾身濕透的時暮把濕淋淋的孩子抱到外麵的廳中。
    產婦的丈夫激動地過來,就要接過時暮手裏的孩子,被他抬手擋開:“別動。”
    男人一怔,看著這哥兒自顧自把孩子平放在帶來的繡褓之上,擦幹。
    那是自己的孩子?他憑什麽拒絕自己?
    而且,雖然最近也聽說平安坊有位哥兒大夫醫術不錯。但一個哥兒當大夫,男子心裏多少有幾分看不起。
    不滿地開腔,“大夫,你幫娘子接生我很感激,但你也不能不讓我抱我自己的孩子吧!”
    時暮現在真的沒空搭理他,新生兒目前存在窒息,心率低,肌張力弱的情況,必須馬上進行複蘇。
    時暮吩咐,“把我的藥箱拿過來。”
    話音剛落,藥箱就放到了腳邊,似乎是謝意替自己拿過來的,但時暮現在無心管這些。
    缺氧時間過長,超過十分鍾,即便保住性命,也會造成神經發育殘疾。
    時暮先用氣管吸幹淨小嬰兒呼吸道中的羊水和胎糞。
    然後將他側過身來,拍打背部。
    時暮並非新生兒科的醫生和護士,即便知道流程,但實踐經驗為零。
    可這一刻,新生命就攥在自己手裏。
    做不到也要做。
    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時暮身上。
    這時,大家才意識到這個小嬰兒的問題所在。
    每個孩子都是啼哭這來到世間。但眼前這個孩子沒有哭聲,也沒有絲毫動靜。
    時暮一直低著頭,不斷進行各種搶救的操作。
    大家不明白他在做什麽,但知道他在用盡一切辦法挽救這個孩子。
    謝意目光中,小哥兒低著頭,神情專注卻又掩不去的急切。
    之前見過他看診,他剛剛也為自己看了診。但謝意之前也懷疑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
    不過這一刻,他一顆執著地想要挽救生命的心不該被質疑。
    第一個三十秒,第二個三十秒,第三個三十秒。
    清理呼吸道,刺激呼吸。
    終於,在進行正壓通氣後,嬰兒在時暮掌心,猝不及防地發出了響亮的啼哭。
    如同穿透層雲的一縷陽光,破開土壤的一簇嫩芽。
    鮮活的生命,在未來時空的長河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可能。
    時暮懸著心終於落下,不知怎麽的,當大夫多年,早已習慣的場麵,眼眶還是多少一熱。
    丈夫、弟弟,乃至已經娩出胎盤,強撐著疲憊的身體走到屏風後的產婦,甚至是本對這件事毫不關心的景王謝栩。
    這一刻,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樣的動容。
    沒有人不會為新生命的到來而感動。
    因為這是生命的禮讚。
    片刻後,產婦丈夫欣喜若狂地喊出:“太好了!我當爹了!”
    產婦一家怎麽也沒想到,原本要去春雨堂看診,卻在這春時樓中,把孩子生了出來。
    而且,是時大夫,讓這個出生時連啼哭都沒有的孩子重新活了過來。
    產婦的丈夫想到之前自己曾對時大夫有的那些偏見,此刻隻覺得無比愧疚。
    以至於麵對這哥兒大夫的時候,都有些臉燙,“時大夫,真是對不住了,之前是我無知,真的很感謝你這麽辛苦地救回了娘子和孩子。”
    站在一旁的何老板也露出了笑容。
    小公子忙了許久,此刻額頭上都是汗水,彎唇笑了笑,“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娘子。”
    他看向因為眾人忙於孩子,而一直獨自坐在旁邊休息的產婦,提醒產婦的丈夫,“為你生孩子的人才是最辛苦的,你要好好照顧她。”
    產婦一怔,忽地流下眼淚來。
    心髒被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語包裹得溫暖柔軟,那些身體上承受的痛苦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消減。
    雖然不是所有人,但終究有人,看得到自己在這一場繁衍生息的戰鬥裏,付出了些什麽。
    “我一定會的!”丈夫走過去替產婦擦拭眼淚,柔聲安撫,“別哭啊,坐月子流眼淚,以後眼睛要疼的。”
    收拾好一切,何老板打開春時樓的門,外麵已經放晴,殘陽鋪在西邊天際,讓整片蒼穹化為了一塊色澤柔和的琥珀。
    目送產婦一家離開,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時暮緩緩舒出口氣。
    這樣的急救很耗費體力。
    但救人就是不惜一切。
    謝栩還真沒想到,自己被謝意帶來春時樓吃頓飯,能看到這樣一場好戲。
    這哥兒大夫不但能救人,救的還是產婦和剛出生的嬰孩。
    不過,謝栩還是覺得這小哥兒不太聰明,笑意吟吟地委婉勸說:“小暮,你看你做產婆這樣低賤的活多辛苦,不如……”
    話還未說完被時暮冷聲打斷,“產婆低賤?”他壓著眉心,眸中盡是倔強的淩厲,“那你這個被產婆接生出來的,又是什麽?”
    “你……”
    謝栩身為皇子,被這樣搶白,麵子上實在過不去。
    這小哥兒真是太放肆了。
    想發作,又擔心謝意懲罰於時暮。忍著火氣,轉身走出春時樓。
    時暮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羊水和血液,起身想走。
    忙活大半天,連飯都沒吃,腿軟了軟,磕在凳腳上,疼得他忍不住想彎腰,卻在下一秒被人扶住。
    “小心。”
    掌心的熱度透過衣服布料落在自己皮膚上,時暮感覺到一縷清晰的酥麻躥進心窩,讓原本就軟的腿差點站立不穩。
    身子一歪,靠在謝意胸口上。
    謝意鼻息間不是血腥的氣息,反而縈繞來一股極淡的茉莉香氣,像是自腦中氤氳開來的潮濕迷霧,浸潤所有思緒後,周遭盡數退卻。
    隻剩麵前神情鬆怔的少年凝注自己的烏黑的眼,長睫眨動,愣愣地喊:“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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