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茂叉著腰，皺了皺眉。
    “李師傅，怎麽就不行了？他們難不成還生我們的氣？”
    李剛：不是我們，而是你。
    這話李剛卻不敢說，張嘴卻是另外一番話：
    “主任，他們生不生氣，我不知道，我聽到的消息是，一直到過年，新部門都會在三車間，也就是說他們騰不出人手了。”
    孫茂眼前一黑，暈乎乎的。
    “李師傅，你是說，在過年之前，我們的生產效率要一直低於三車間了？”
    “主任，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恐怕是的。”
    呼！
    孫茂一口氣沒喘上來，向後倒了下去。
    好在李剛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不至於讓孫茂摔倒在地。
    李剛大拇指掐著孫茂的人中，對方這才幽幽醒來。
    孫茂現在十分後悔，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麽要拒絕新部門的幫助？
    不然，今天揚眉吐氣的就是他四車間了！
    現在好了，不僅要挨領導批評，車間裏的工人今年的先進恐怕也沒機會了。
    要是評不上先進，車間工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他給淹死！
    想到這，孫茂渾身一個激靈。
    不行！要自救！
    他的內心隻剩下這麽一個想法，他匆匆回到辦公室，從抽屜裏拿了一條煙揣進兜裏。
    緊接著又匆匆趕往工程部，要找薛蒙。
    薛蒙一聽說孫茂要找自己，連忙讓手下的人說自己不在。
    現在四車間的事情鬧得很大，他可不想觸那個黴頭。
    三車間的生產效率提高得太詭異了，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提升幅度。
    薛蒙此時才第一次重視起李學文以及他所在的新部門。
    他起初是不看好這個部門的，雖然對方在廢品站的時候做出過不少成績。
    但在薛蒙看來，那不過是廢品站的小打小鬧，在汽車廠就不好使了。
    可事實卻讓他感覺有些打臉。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做法多少有些沒有必要了。
    對方技術過硬，那些藏在陰暗角落想針對他們的陰謀詭計，恐怕是起不了作用了。
    “找個機會，和他談談吧。”
    薛蒙喃喃自語。
    ……
    孫茂抱著胳膊，他的懷裏還有那條未曾送出的大前門。
    “這事兒連工程部都不想插手，怕是他們自己都沒有信心吧。”
    孫茂不是愣頭青，自然想得明白工程部這個時候不見自己是因為什麽。
    現在四車間處在風口浪尖，廠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他和四車間。
    接下來，如果他處理不好這件事情，主任的位置肯定是要讓出去的。
    “不行！一定要保住這個位置，熬了這麽多年，才熬到的，決不能就這麽輕易拱手送出去！”
    孫茂咬了咬牙，他要做最後的掙紮！
    他換了一個方向，朝著另一棟建築走去。
    “罷了，罷了，大不了把這張麵皮給舍出去！”
    廠長辦公室。
    此時辦公室內坐著兩個人，兩人正暢快的笑著。
    “哈哈，這回真的是撿到寶了！”
    “可不是嘛，王領導是給咱們送人才來了！”
    黎昌和常冠霖開懷大笑。
    “不過四車間的事情鬧得有些大了，如果孫茂解決不了，咱們後麵真的要把他擼下來嗎？”
    黎昌有些猶豫。
    “必須殺一儆百！這次他們幾個車間聯合起來抵觸新部門，本就做得不對。
    咱們正好借著孫茂的事情，來一個敲山震虎！
    不然是個人都覺得新部門是軟柿子，想著上來踩一腳，捏一把！”
    常冠霖眼裏閃過一抹煞氣。
    “打鐵還需自身硬，好在學文和他的部門都是有本事的，一來就做了一番大事，不然咱們想幫他們都沒有理由。”
    “是啊，咱們汽車廠得此良將，可以說是如虎添翼！”
    “對了老常，既然學文他們做出了這番成績，咱們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
    常冠霖點了點頭：
    “那是必須的，一來是告訴其他人，新部門有我們撐腰，二來為新部門提提士氣。
    等年底總結吧，現在說這個有些早了。”
    黎昌：“不早了，距離元旦也就幾天的功夫了，獎勵的事情得早點想了。”
    常冠霖知道逃不過，“那咱們回去都好好想想，該給他們部門什麽獎勵。”
    …………
    “孫主任，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科長，一點小意思。”
    孫茂在把煙掏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後悔了。
    坐在他對麵的李科長，看起來極為年輕，辦公室裏沒有煙灰缸，更沒有煙味。
    他能十分斷定，李科長不吸煙！
    他此時手裏拿著煙，尷尬極了，但都拿出來，塞回去就更尷尬了。
    他隻能硬著頭皮把煙放到李學文桌上。
    “李科長，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其實是來向你道歉的。”
    李學文心裏偷偷樂著，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哦？孫主任哪裏做錯了，為什麽要向我道歉？”
    “李科長，您就不要笑話我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李學文把煙往孫茂跟前推了推。
    “孫主任，以前的事情我不記得了。”
    李學文這麽說，是給他麵子，表示不追究以前的事情。
    可並不代表，不追究就會幫他。
    就如那盒送出去的煙，又回到了孫茂的麵前。
    煙他要自己抽，後果他要自己承擔。
    孫茂冷汗下來了，這可不行，後果他根本承擔不起！
    他不想丟了現在的職位！
    咚！
    李學文隻聽咕咚一聲，便見剛才還站著的孫茂一下子不見了。
    他微微站起身，發現原來孫茂是跪下了，隔著一張辦公桌，難怪他看不到！
    “孫主任，你這是做什麽？如果讓其他人看見，還以為我怎麽你了。”
    孫茂擠出幾滴眼淚：
    “李科長，我現在知道站哪一邊了，以後隻要是李科長你說的話，我堅決擁護！
    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向西，李科長，還請你搭救一二，幫我渡過這一難關！”
    坐在對麵的李學文心裏一喜，麵上卻不顯：
    “孫主任，咱們作為幹部，是替廠裏辦事，為職工們謀福利。
    而且我初來廠裏，想的也隻是快速融入集體，和幹部工人們打成一片。
    你可莫要誤會了我的意思，拉幫結派的事情我可不會做。”
    孫茂連忙點頭稱是。
    “李科長說的是，咱們都是廠幹部，都是一家人。”
    他心裏拎得清，如果不是剛剛他說了投靠的話，對麵的李學文絕不會那麽輕易鬆口。
    說什麽不想拉幫結派，隻是在告訴他不要往外傳，省得落人口舌。
    “孫主任，既然都是兄弟姐妹，你還要跪著說話嗎？”
    孫茂雖是站了起來，但仍舊低頭哈腰，一臉諂媚，
    “李科長，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空來我的四車間指導一二？”
    現在的孫茂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車間的生產效率一天沒提上去，庫房裏的工件不減少，他的心就始終懸著，安定不下來。
    “好說，一會兒我親自帶人過去給你看看。”
    孫茂大喜，不斷道謝：
    “多謝李科長，多謝李科長。”
    李學文：“孫主任，你先回吧。”
    孫茂告退離開，帶來的那條大前門他沒有動，就放在李學文的桌上。
    李學文也沒拒絕，雖然他不抽，但是可以給部門的其他人，算是福利了。
    …………
    “姐夫。”
    盧金寶輕手輕腳的來到一中年人的麵前，恭敬的喚了一聲。
    那中年人身形清瘦，臉頰瘦削，隻是一雙眸子有些陰鬱。
    盧金寶和被他叫做姐夫的中年人對視了一眼，愣了一會兒。
    他對這個姐夫是有些怵的，尤其是看到對方那雙眼睛的時候。
    “阿弟，你這幾天不如跟廠裏請個假吧。”
    二人還沒說話，就有另外一名中年女子冷不丁的來了這麽一句。
    女人的話勾起盧金寶的回憶，他立時麵紅耳赤起來。
    前段時間，他被一群笨鳥襲擊，全身沾滿汙垢的事情傳得全廠皆知，一時間成為其他人茶餘飯後的笑柄談資。
    實在是他這個人在廠裏的口碑太過不堪，不然這樣的事情落在其他人身上，引來的可能就是安慰和關心。
    而他盧金寶，現在已經成了廠裏的笑料，隻要在廠裏被其他人看到，就一定會迎來指指點點。
    盧金寶恨不得殺光那群笨鳥！
    他利用關係，借來一杆槍，在廠裏什麽都不幹，就和那群偷襲他的鳥幹上了。
    隻可惜，一連多天，那群鳥就好像蒸發了一樣，了無蹤跡。
    盧金寶現在是又恨又氣，一團窩囊的無名火不知道往哪裏發。
    這幾天他都是躲著人走，今天來找姐姐和姐夫，一路上也都是低著頭。
    盧金寶姐姐一向寵溺他，即便他現在已經是三十多的人了。
    所以一碰麵，便勸說他請假休息幾天，幹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阿姊，躲幾天有什麽用？廠裏那些人巴不得看到我倒黴！隻要我出現，他們就會念叨！”
    “混賬東西！怎麽跟你姐姐說話的！”
    一直沉默的清瘦男人忽然爆發了。
    盧金寶被嚇得渾身一激靈，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觀察起姐夫的表情。
    好在姐夫在怒喝了一句後，又重新恢複了先前那副淡漠的樣子。
    “阿姊，我壓力太大了，剛剛說錯話，你罰我。”
    盧金寶趕忙跟姐姐道歉。
    他讀到高小就沒讀了，連畢業證都沒有，如果沒有姐夫，他不可能混到工程師的位置。
    姐夫一發話，他就立馬慫了。
    中年女子眼裏滿是心疼，“阿姊知道你的處境，不怪你。”
    另一邊，清瘦男人心裏閃過一絲無奈。
    他這妻子方方麵麵都好，唯一令他不喜的是，太寵溺這個弟弟了。
    但是愛屋及烏，清瘦男人愛她，就會愛跟她有關的一切。
    對於盧金寶，他大多數時候，都很寬容，以至於他在廠裏太過囂張，嘴巴又毒，得罪了不少人。
    “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麽？”
    清瘦男人不打算深究，轉移到另一話題上。
    “嘿嘿，姐夫，還是瞞不過您。”
    盧金寶站定在男人的麵前，一副有事商量的樣子。
    女人一瞧他這架勢，便轉身離開，給二人留下說話的空間。
    “我去做飯。”
    錢貴的目光從遠去的背影上移開，重新回到眼前這個讓他頭疼的小舅子身上。
    “說罷。”
    “姐夫，四車間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四車間的孫茂前些天被問責了，年前他若是處理不好這個問題，位置就會受到影響。”
    錢貴掃了他一眼：“怎麽，對這個位置有興趣？”
    盧金寶搓著手，“姐夫，果然什麽都瞞過你，有些興趣。”
    “是你自己，還是其他人？”
    錢貴抬了抬眼皮，但沒等盧金寶回答，他又繼續往下說。
    “不管你們誰感興趣都沒用，這個位置廠裏幾個老狐狸都盯著。”
    “姐夫，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了？”
    盧金寶有些急了。
    “你收了人家好處？”
    錢貴一句話，讓盧金寶支支吾吾起來。
    “姐夫，那人是我一哥們，他說隻要咱們幫他運作成四車間主任，他就答應給咱們”
    盧金寶伸出右手比了一個“八”。
    錢貴微微皺眉，“你收了沒有？”
    “沒沒有。”
    麵對姐夫審視的目光，盧金寶隻能交待實話：“收，收了一部分。”
    “把錢還給你那哥們兒，這事兒我們做不了。”
    吃到嘴裏的肉，盧金寶可不想就這麽吐出去。
    “姐夫，你可是副廠長，難道連你也沒法在這事兒說句話？”
    可話一說出口，盧金寶就有些後悔了。
    “姐夫，我絕沒有埋怨你的意思，隻是如果咱們能走動一下關係，就能賺800塊錢，不挺好的嘛。
    而且，那人還是我的哥們，他要在四車間當了主任，也能在咱們需要的時候搭把手不是？”
    盧金寶盡撿著好處往外說，希望姐夫錢貴能答應下來。
    錢貴目光閃爍，在聽到小舅子的後半句話時，他有些意動。
    盧金寶見錢貴這回沒再拒絕，打算再下點猛料。
    “姐夫，三車間現在已經搭上了新部門那些的線了。
    新部門背後倚靠的是誰，姐夫你肯定比我要清楚。
    咱們要是不主動抓住這次機會，到時候廠裏就會逐步被他們掌控。
    屆時，咱們可就沒有機會反應了！”
    “回頭找個時間，帶你那個兄弟過來。”
    錢貴最終被說動，不過他還是打算先看看人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