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姚天川”大鬧金陵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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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滿堂皆寂。
這處水榭是姚家最喜歡召開宴席的地方,連綿彎曲的回廊半搭在湖水之上,中間一條寬大的直廊直通湖心。
雕欄玉砌,荷塘畫棟,十分精致。
周圍的回廊有歌女舞姬,絲竹悅耳,端著佳肴的下人往來穿梭不停。
中間的直廊兩邊便是吃飯的地方,鄰水擺著一溜兒的案幾,與會的賓客列座其中。
家主、長老等大人物坐在直廊靠岸的那一邊的廳堂,輝煌大氣,家主的身後還有名家手作的屏風——已經換了一副。
上次李星拓來時被姚餘知撞破的地方,早全都修葺如一,看不出那次分毫的狼狽來。
而沿著長廊一直到湖心,依次列坐家族的中流砥柱、各房長輩,然後是年輕一代的小輩們。
姚天川的地位雖然隱隱不凡,輩分並不大。姚家畢竟是千年世家,講究一個傳承有度,故而謝淵的位置十分靠近湖心。
從這裏望過去,眼力差點幾乎看不清岸上的廳堂,大人物們的麵目模模糊糊,隱藏在陰影裏。
隨著謝淵的聲音傳遍湖麵,水榭上一片沉寂。
旁邊的絲竹樂曲在安靜的氛圍中走了音,然後戛然而止。
沒了樂曲伴奏,舞姬們動作錯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管家的眼色中默默退場。
兩側的案幾之後,無數目光齊齊投射到直廊末尾,看著謝淵。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謝淵不為所動,冷然回眸,無形的殺氣彌漫開來,讓周圍的人紛紛不自在的又挪開了目光。
這姚天川怎麽這樣說話?
不少人心中都有些嘀咕,雖然以前的姚天川性格也很傲氣,但在族中、在長輩麵前,還是謹守小輩的本分的。
明明一場歡迎他回來的、氣氛祥和的家宴,他這一句簡直瞧不起了所有人,氛圍頓時尷尬起來。
姚餘知將目光投向了宴席的末尾,望著一臉冷峻的謝淵,眉頭微蹙,顯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他緩緩道:
“天川,咱們姚家兒郎誰不是人傑?雖然你屬其中翹楚,亦當團結兄弟,共論武道,不要說這些無稽的話來。”
他話說得含蓄,既照顧了其他的子弟,又對謝淵的莽撞言語有所容忍,沒有完全掃這個家族第一天才的麵子,可謂是麵麵俱到,有家主的格局。
雖然語氣和煦,但家主的威嚴自然在那裏,稍微有點腦子懂點事的,此時就該順坡下驢,不要再東說西說了。
然而懂點事就不會發前麵那番言論。
謝淵今天就是來替姚天川不懂事的。
團結?團個屁。
他可不希望姚家上下團結,這個大世家不僅危害一方,對他對司徒琴都是十分敵視,要麽是有著血海深仇,要麽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若真讓他們上下一心,慢慢韜光養晦、恢複實力,憑借姚家的體量和底蘊,那就麻煩大了。
既然借了個好身份混了進來,不止要借點資源,更重要的是要想辦法從內部搞搞破壞。
不妄想瓦解偌大的姚家,至少要製造點麻煩。
不然謝淵還真吃了拿了幫姚家做事?那不真成了姚家人?非是謝淵的目的。
望著滿堂目光,他冷冷道:
“我說的有錯嗎?”
謝淵瞬間轉頭,盯著旁邊的一個年輕男子,淡淡道:
“五堂兄,你也要參加這次萬妖山狩的選拔?”
那年輕男子見謝淵望過來,啊了一聲,皺眉道:
“不錯。”
謝淵沒說話,隻是嗤笑一聲,就轉過了頭。
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仿佛什麽都說了。
年輕男子瞬間臉漲得通紅,低聲道:
“姚天川,你什麽意思?”
謝淵又看向對麵一個老成些的青年,問道:
“三哥,你也要去?”
青年隱隱預感到什麽,麵色沉凝,緩緩點了點頭。
謝淵搖了搖頭,淡淡道:
“姚家完了。”
“什麽?”
“姚天川,你在胡言亂語什麽東西?”
“天川,你剛回來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眾人聽到謝淵這樣說話,都是勃然色變,頓時叫嚷起來。
旁邊的下人們臉色都有些發白,頭埋的低低的。
這八少爺剛回來就要惹事的樣子,他們在這看著主人們吵架,想走也走不得,生怕聽到什麽不該聽的,進退兩難。
謝淵不理旁邊的喧囂,看著廳堂內姚家的真正主人們,淡然道:
“我說,姚家已經完了。
“還說我說的不對,我哪裏說的不對了。偌大姚家,人才凋敝,就隻有這幾個廢物。
“他姚天鴻、姚天名都要去參加萬妖山狩?他能去嗎?沒這個能力知道吧。
“就這些人來跟我爭,不是可笑是什麽?”
聽到他直言不諱的罵人廢物,眾人徹底變色,被他當眾點名的姚天鴻、姚天名,也就是姚天川的三哥五哥更是氣得臉色通紅,咬牙切齒。
姚家的五少爺姚天鴻一拍桌案,長身而起,指著謝淵怒道:
“姚天川,你在狂妄什麽?以為天天在外麵求訪名師,就不把家裏的人放在眼裏了?如此崇尚外道,貶低族法,我看你腦後有反骨,心裏根本就沒有家族!”
這姚天鴻看起來發怒,說話倒是極有機心。他沒有從自己身上去辯解,而是順著姚餘知的話怒斥謝淵不團結同族,往不遵守族規、乃至心無宗族上引,後果可大可小,用心頗為艱深。
姚天名也沉著嗓子道:
“八弟,你以為家族中隻有你一人有實力有本事,可以去為家族爭取榮譽嗎?”
謝淵頭一仰,說道:
“難道不是麽?”
姚天名一滯,搖頭道:
“驕傲自滿,必為所害。”
“比自不量力好得多了。”
謝淵反唇相譏。
“夠了!”
嘭的一聲,廳堂內傳來一聲敲桌子的聲音,一名長老怒斥道:
“姚家家宴,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謝淵一看,這長老還是個老熟人。
姚亦隆。
他眼睛微眯,忍住了沒有找他的茬。畢竟姚亦隆輩分太高,還是姚餘知的上一輩,論起來得是姚天川的曾祖那一代。
不過他開始說話,正中謝淵下懷,因為他代表的是姚家二房、也就是姚天名那一脈的。
謝淵選的這兩個姚家兄弟,他可不是亂選。
他看似胡亂發瘋,實際上存的心思是激化姚家內部的矛盾。
任一家族,特別是大家族,都不可能人人是一樣的心思。
哪怕隻是區區幾個人,都會有各不一樣的想法和欲望;而一個龐大的世家,內部的派係和紛爭之複雜,都可以專門出個話本。
姚家就更是如此,雖然八門之亂之後,姚家的宗旨就是生聚和發展,以恢複實力。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在乎家族的利益。
有以家族至上的,就有以自身為先的。
比如在姚天川的問題上,雖然姚天川從小就公認為姚家的第一天才,但比較微妙的是,他這一脈的直係長輩已經死絕。
故而在他的問題上,雖然培養他成才是眾人的共識,然而如何培養,怎麽培養,哪怕長老會都吵了不少次。
須知即使是偌大的姚家,有些資源也不是予取予求,這個天才用了,那個英傑就少了;要是全力供給姚天川,那他的兄弟姐妹們必然就有人分不到。小到家族,大到天下,或爭口糧,或爭法寶,皆是一樣的道理——東西有限,而人數無窮。
所以在姚天川成長的曆程中,也不是完全的順風順水,直到他後來加入了藏劍閣,而後又踏入氣血蛻變境、徹底嶄露頭角,家族裏的反對聲音才逐漸小了起來。
反對者自然不是質疑姚天川的天賦,隻是反對給他那麽多東西。他拿的多了,自家的子侄後代怎麽辦?雖然和姚天川相比確實是廢物,但是那也得用。
一個巨大無比的米缸,難免要養許多米蟲的。
姚天名、姚天鴻背後就各自代表了一支姚家舉足輕重的派係,一個是姚家二房,有宗師姚亦隆坐鎮;另一個是姚家四房,同樣有著宗師,姚雲武就是姚天鴻的親生父親。
這兩支沒少在姚天川修為還不高的時候爭奪過資源,算是早有嫌隙。
姚亦隆既然發話,吵嚷的水榭頓時變得安靜。
雖然老宗師被謝淵三人擊敗,鬧出了二變境的小輩正麵敗宗師的天下第一大笑話,但姚家內部沒人敢拿這個說事。作為姚家僅剩的屈指可數的宗師,以及比家主還要年長的輩分,他的威望還是十分隆厚的。
姚亦隆看著謝淵,眉頭皺緊道:
“天川,你天賦再好,可以小瞧天下人,不能瞧不起同族同宗的兄弟。血脈所係,宗族所在,才是家族存在的意義。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狂傲,但後來才醒悟,若無家族、若無兄弟長輩的幫助,豈能有如今的修為?”
“長老說的是!”
謝淵拱了拱手:
“姚天名和姚天鴻若不是搶了我的資源,豈能在這裏叫囂?確實該感謝我。”
眾人聽了他前半句,還以為姚亦隆出麵終於壓下了這個頑劣的小子,結果後麵聽了,個個都是一臉震驚,麵麵相覷,屏住呼吸,幾乎不敢看姚亦隆的臉色。
這話也是能當眾說的?
姚亦隆怔了一下,麵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沉聲道:
“天川,你在胡言亂語什麽?來人,把小八帶下去,他吃醉酒了。”
謝淵看著有幾名仆役立即走了過來,冷笑了一下:
“家主都還沒說話,你們這麽急著帶我走?你們到底是聽誰的話?”
若說前幾句眾人還能看熱鬧,這一句一出,連帶著走過來的幾名仆役全都僵硬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水榭一下變得無比安靜,連湖風都停歇了下來。
湖麵鑽出一隻錦鯉,似乎準備換氣,然而感受著沉凝的氣壓,它瞬間一擺尾巴,潛回了湖底,隻留下了一圈圈的漣漪,成了水榭唯一的動靜。
謝淵見廳堂內的氣氛都有些僵硬,不管不顧的打破寂靜,淡淡道:
“讓我走可以,此次萬妖山狩我也就不去了。和這群豬一樣的人共同組隊,不過丟人現眼,又在八大世家墊底。”
姚亦隆麵色黑如鍋底,怒哼道:
“姚天川,你莫非以為你還能拿捏家族?不去就不去!偌大姚家,還能缺了你一個?”
“姚家不缺我,就像姚家不缺六叔爺一樣。”
謝淵冷笑一聲,站起身子,作勢欲走:
“不過這一次再墊底,都連續多少年了?恐怕許多東西,以後都是其他幾家、都是錢家說了算,姚家還有沒有話語權,都是兩說。”
這次湖麵上的人許多都有些迷茫,而廳堂內的人則個個色變。
六叔爺?不是早就死了嗎?姚天川說這個幹什麽?
許多年輕人一臉茫然。
而廳內的長老們則徹底想了起來,姚天川是在那裏進修回來。這一番發飆,可能不是他的意思……
是了,以前姚天川雖然個性強烈,對長輩還算恭敬;這次一反常態,肯定是那人的授意!
他為何這樣做?
難道,他想重新回來爭奪姚家的權力?
姚家的大人物們頓時想了許多,一下就沒有在意謝淵的張狂。
無名小屋內,靜靜翻閱著秋風樓的資料的中年男人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挑了挑眉。
自從成為宗師,他已經許久沒有打過噴嚏了,這是發生何事?難道將有大事發生?
他眼神一凝,他這等修為,直覺可不能忽視,於是坐在屋內,陷入沉思。
姚家水榭內。
看著謝淵邁步離開,沉默許久的姚餘知終於發話:
“天川,不要著急,先坐下。
“萬妖山狩開啟在即,對你來說也是不容錯失的機會。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說出來,看一看。”
謝淵止步,站在直廊正中,萬眾矚目之下,朝著廳堂內昂首說道:
“讓我去萬妖山狩,可以。但讓他們拖我後腿?不行。
“讓他們兩個退出,我自然可以去。”
眾人聞言,頓時麵麵相覷,隨後漸漸竊竊私語起來。
原來,是經典的報仇戲碼……
兩人仗著長輩勢大,曾經拿了姚天川不少資源——這等大家族,自然不是當麵欺壓如此沒有品味,而是直接在分配的層麵就已經解決了問題,年少的姚天川甚至不知情,還是到後來才明白。
現今姚天川修為越來越高,已經到了二變境,追平兩位大他不少歲的兄長,又在藏劍閣和這不知什麽地方學成歸來,要三年之期已到,他要證明給他人看,他失去的,要全部親手奪回來!
自認為搞清楚謝淵在想什麽之後,許多人鬆了一口氣,開始興致勃勃的看起熱鬧來。若不是姚天川或者二房、四房任何一邊的,自然樂得看場熱鬧,隻要不波及自己。
廳堂內的大人物們尚在沉默,姚天鴻已經怒哼道:
“你讓我退出就退出?你當自己是誰?不過剛剛突破二變境,修為還不如我,難道讓你去萬妖山狩,就能有所成?”
謝淵冷冷道:
“至少讓你和他去了兩年,年年墊底,已經證明你們兩人沒用。不如不去,免得拖我後腿。”
萬妖山狩的比試形式,是八大世家各出六名年輕一輩的子弟,二變境三變境各三人,入內在不同的區域內分別狩獵,效仿上古人族與妖族爭雄,綜合排名,分高者勝。
至於一變境,麵對妖獸太過危險,便沒有讓參與。
年輕子弟年齡還有限製,二變境須在三十歲以下,取潛龍之意;
三變境則須在三十五以下,畢竟三十五以上人憎狗棄,除了去寫點下九流的話本連飯都吃不起。
武道到高深處可延壽,故而三十五以下都能算作青年才俊。
還好是這樣劃分,若是要以三十歲劃分三變境組,姚家可能都找不齊人。
但即使這樣,相比別的世家盡皆派遣相應境界修為巔峰的子弟參加,如今的姚家就真的是能完整參賽便是勝利。
姚天鴻怒極反笑:
“你難道以為你就必去不可了?族內的選拔你還沒參加!如今我和三哥已經各有一席名額,你去和其他的兄弟爭剩下的吧!”
他臉色陰沉不定,顯然已經在想如何勾兌讓其他人聯合針對,將姚天川擠下去。
謝淵冷冷望著他:
“我都說過了,你們沒資格和我爭。也就我都沒來參加,你們這樣的廢物才妄得名額,能做什麽數?”
姚天鴻被當著全族的麵屢次羞辱,臉色已經脹紅發紫,怒吼道:
“你就是來,又打得過我麽?信不信我親自送你下台,參加不了此次萬妖山狩?”
謝淵盯著他,不屑道:
“你能接住我一劍,我都算你有去的資格。”
“狂妄自大!”
姚天鴻嘿了一聲,當即朝廳堂內拱手:
“家主,各位長老,天鴻便請求和姚天川這廝比劍決鬥,以爭此次萬妖山狩之名額,一場定勝負!”
他見謝淵定下一劍之約,當即跳出來請戰,不容反悔。
姚亦隆沉聲道:
“準了!現在就去比武場!”
“不用,就這裏罷,左右不過一劍的功夫。”
謝淵冷然道。
本來作勢欲起的眾人都是一怔。
不是,他認真的?
姚天川真以為自己一劍能解決姚天鴻?
眾人麵色都變幻不定。
雖然姚天川從氣血一變境開始就在外揚名,向來以弱勝強;而在家族中他出名更早,眾人皆知他同境近乎無敵,哪怕修為不夠。
但畢竟姚天鴻接近氣血二變境的巔峰,修為比他這個剛剛二變境的高出太多。
若說他能贏眾人或許會信,但一劍就定勝負?未免真如他今天表現,狂妄自大。
姚家眾人不知他是不是在外麵修行出了什麽岔子,今日表現如此莫名,都是大搖其頭,不太看好他今天能夠好好收場。
姚天鴻心底暗自一喜,若真刀真槍和姚天川來一場,他覺得自己雖然勝算更大,卻難言必勝;
但若是隻是接一劍,那這狂妄自大的小子今天就輸定了!
姚天鴻哼了一聲,搶先道:
“真是無智狂夫!既然如此,我就接你一劍又如何?”
他當先站到這長直廊正中間和其他回廊交叉的空處,一拂袍袖,哼道:
“八弟,請吧!”
謝淵走到場地正中,正對著姚天鴻,負手傲立。
“你的劍呢?”
已經將利劍拿在手裏的姚天鴻微微皺眉。
謝淵袖中無聲無息的滑出一把短劍,淡淡道:
“看清楚了,免得等會說我欺負你。”
姚天鴻看著那把無光的短劍,眉頭一跳,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的感覺。
奇怪,他之前明明用的長劍?
廳堂內,姚餘知眼神沉凝,看著謝淵,默默想著:
“六弟,你將天川教成這般桀驁模樣,又有多好效果?便讓我看看吧。”
難道他真能一劍擊敗修為高出他許多的姚天鴻?姚餘知眼神深處藏著幾分期待。
姚亦隆一閃身,親自來到直廊正中,當起裁判。
他看著謝淵,眼神有些複雜。
身為宗師長老,姚家有數的地位崇高之人,他深刻的知道姚家現在急需一個真正的天才成長起來擔大梁。
不管是他成長的路途中這些萬妖山狩、潛龍會之類的世家爭名之所,還是他宗師以後真正能成為頂梁柱,都需要姚天川這麽一個人。
但是偏偏自家直係的子侄後輩和他已經有了嫌隙,若是他勢大,自己這一房定然不好過。
姚亦隆心思變幻,還是淡淡道:
“天川,家族對你寄予厚望,我亦是如此。往事幾能言對錯?今後我代表家族,會對你全力支持……”
“多說無益。我姚天川省事早、心眼小,什麽都記得。”
謝淵繃著臉道。
姚亦隆見自己主動給了台階,然而謝淵當著所有人如此不給麵子,臉色極為難看。
但多年的城府還是讓他深吸一口氣,知道當以大局為重,他已老邁,然而姚天川會……
“長老,六叔爺說過了,自己的東西當自己去爭取。一份資源本可以有更好的去處,給了廢物也不過是被小輩所欺,徒增笑柄。”
謝淵轉過頭,看著姚亦隆,認真說道。
然後他趕忙補充:
“是他說的。但……
“我還挺佩服那謝淵的,是個人才。”
遙遠的院落又響起了一聲噴嚏。
姚亦隆怔了一會兒,臉色漸漸變成了徹底的黑色,如同烏雲籠罩,十分可怖。
沉重的壓力彌漫到了周圍,沒聽見這對話的姚家人隻發現案幾震動、杯盤顫抖,不由心慌。
而正麵承受這股壓力的謝淵臉色微微發白,卻默然不語,站在當場,直直的看著姚亦隆。
姚亦隆眼神幾欲噬人,然而廳堂內忽然傳來一股視線,讓他身形一滯,默默收了氣勢。
他木然的退到一旁,聲音森冷道:
“開始吧。”
他緊緊盯著謝淵,知道這份仇怨是徹底結下了。
謝淵看著麵色驚疑不定的姚天鴻,淡淡道:
“你準備好了麽?”
“你……”
姚天鴻愣了一下,本來覺得他還挺客氣,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隱藏的傲慢,氣不打一處來:
“好!你盡管出手!”
他豎起長劍,擺了個守勢。
謝淵看他準備好,不再多言,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中,手微微動了動。
叮。
下一刻,姚天鴻手中長劍莫名斷折,眼露驚恐,欲要出招,然而身形凝固,一動也不敢動。
謝淵的短劍,已經擱在了他的脖子上。
姚亦隆眼神一滯,眉頭深深皺起。
“天川的快劍……好大的長進!”
“是啊,果然還是那個人……”
廳堂內安靜了一會兒,長老們交頭接耳,全是驚異。
姚餘知看著謝淵,眼神中異彩一閃,微微點頭。
其他的姚家人愣了一會兒,才麵麵相覷,一片嘩然。
竟然真的是一劍?
姚天鴻臉色陣紅陣白,嘴唇顫抖的想要說些什麽,但又不知說什麽為好。
謝淵冷冷道:
“你可以下去了。”
姚天鴻臉色陡然煞白,默默轉身,快步離開了水榭。
他父親姚雲武今天沒來,但就算來了,這個場合除了更熱鬧,卻也救不了當眾被一劍秒殺的他。
姚亦隆蒼老的臉上都是凝重,卻見謝淵又望了過來,盯了他一眼。
姚亦隆臉色一沉,但心裏又泛起不祥預感,果然見謝淵挪開目光,看向了姚天名。
“三哥,請吧。你也來試試我的寶劍是否鋒利!”
姚天名眉頭一皺,緩緩起身。
他正走到當中,姚亦隆忽然道:
“劍法不過一道,修為才是根本。你們這場不要比劍,比一比拳腳。”
此言一出,水榭眾人都有些麵麵相覷。
姚天川就是劍法出眾,修為雖然以他年紀極高,但和比大了他足有五歲的姚天名比拳腳……
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今天的你來我往,在場雖然紈絝眾多,亦有許多心思深沉者。
眼看姚亦隆以宗師之尊,如此不顧身份,心中都有些凝重。
這派係之爭,怎麽就直接撕開臉了?
姚亦隆代表的是二房,姚雲武代表的是四房,那姚天川背後站的……
姚餘知的聲音從廳堂內遠遠傳來:
“二叔,天川善劍,哪有不讓他用劍之理?”
姚亦隆冷冷道:
“家主,既然要選去萬妖山的子弟,自然要看綜合實力,隻會劍可不行。天川證明了自己比天鴻強,這名額可以給他;但其他的實力,也得看看。”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姚亦隆和姚餘知竟然直接頂起來了!
姚餘知有些沉默,知道姚亦隆不惜拉下臉如此做,是為了保姚天名的名額。
姚天鴻在謝淵麵前一劍就落敗,那姚天名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如此賭鬥敗了,那他自然沒臉再去萬妖山。
萬妖山是莫大的機緣,姚亦隆若不為姚天名保住這個機會,讓“姚天川”進去了,日後差距更是徹底被拉開;
而若是姚天名入了萬妖山,那還有獲得機緣的機會,說不定能壓過姚天川一頭,以後他不在了,還有的爭。
這是為他這一房的大計,哪怕撕破臉也絕不能輕易讓出。
姚餘知知道這一點他寸步不讓,沉吟一下,不再說話。
在他的立場上,顧全的是姚家的大局。
姚天川是必須要去萬妖山的,為他個人成長也好,為萬妖山此次的排名也好,都是如此。
姚家已經不能再排名最末了……
隻要姚天川能去,其他的做些讓步無妨。
謝淵聽了,不為所動,在姚亦隆的注視中,將短劍一甩,直接插入旁邊的回廊。
錚的一聲,短劍入木三分,劍尾兀自甩動。
不少人暗自歎息,在姚亦隆的強壓之下,姚天川用不了劍,這場比鬥的結果不言而喻。
但姚天川已經能去萬妖山,所以結果倒也沒那麽重要,隻是肯定要損一些氣焰,被狠狠落下麵子。
畢竟是宗師親自下場,無人敢違逆。
就在一片寂靜中,謝淵淡淡道:
“三哥,你能接我一拳,我同樣準你去萬妖山。”
眾人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說的是拳、不是劍吧?
姚天川……想啥呢?
眾人神色詭異,論修為,姚天名勝過姚天川不知多少,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天賦和劍法。
現在這優勢沒了,就論拳腳,他及時認輸不被打落湖中就算好了,現在還又口出狂言?
可能是以他性子,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廳堂內的長老們麵麵相覷,第一時間想到的是:
“那人也不擅長什麽拳法吧?”
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看著謝淵,都是微微搖頭,並不看好,連姚餘知也是。
姚亦隆看著謝淵,眉頭一皺,哼了一聲,淡淡道:
“大話少說,比試開始。”
沉著的姚天名心裏也起了火,低聲道:
“八弟,你太過了。這一場你自己認輸,我不欺負你。”
“你準備好了嗎?”
謝淵不為所動,淡淡道。
見他這樣子,姚天名再是穩重老成,也眼中燃起怒火:
“好!我就先接你一拳,然後咱們再好好比一比!出手吧!”
看對手舉起雙手,拿了個架子,謝淵緩緩的提起拳頭,微微側身,胳膊往後一引。
隨後,他猛地轟出一拳。
水榭中的空氣,驟起大河波濤之聲!
姚亦隆頓時麵色大變,手動了動,然而察覺到廳堂內若有若無的目光,隻得停手。
就這一下,他眼睜睜的看著謝淵簡單但狂猛的一拳轟在了姚天名交疊的雙手之上。
姚天名渾身一震,臉上頓時湧起血色。
這一拳的威力,怎麽如此高!
然而還沒完,第一道氣勁過後,第二浪、第三浪接連湧來,渾厚無匹、滔滔不絕的內勁如同大浪,接連不斷的拍打過來,將他徹底淹沒。
三曲疊勁!
這……是第六層?
不,第七層!
大金河功隻練到第五層的姚天名勃然色變,然後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這狂濤徹底淹沒,轟的一聲,飛出了水榭,撲通一聲栽落湖中。
探頭的錦鯉再度被驚走,湖中隻留下淩亂的漣漪。
寂靜。
水榭中隻有絕對的寂靜。
從一開始的變故到現在,水榭安靜又喧鬧了許多次,但這一次是徹底的安靜,閉上眼如同寂靜的午夜無人的荒野,然而睜開眼卻是如此多的人,讓人感到詭異。
廳堂內一聲驚喜的長笑響起。
“哈哈哈哈!天川,你大金河功突破到第七層了?”
姚餘知直接走出了廳堂,站在台階上,滿臉笑容的看著謝淵。
謝淵拱手,臉色平靜:
“不錯。”
第七層?
大金河功第七層?
這下不隻是水榭中的姚家眾人一臉震驚,就連廳堂內的許多長老們都張大了嘴。
這裏有幾個三變境的長老,自己也就是第七層的修為……結果姚天川才多少歲,如此艱深的大金河功,他們琢磨一輩子也就練到這裏,竟然已經被趕上了?
喧囂驟起,眾人忍不住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喧嘩之中,姚餘知根本不在意謝淵的態度,大喜道:
“好,好!有天川在,這次萬妖山狩,我們姚家至少可保個中遊!哈哈哈……”
“家主。”
姚亦隆蘊含著驚訝和沉凝的聲音打斷了姚餘知的大笑:
“天川這份修為……可喜可賀。但之前的名額,我認為不宜變動,天名的修為,值得一個萬妖山狩的機會。”
姚餘知聽到他這樣說,笑容微收,眉頭蹙起,正在沉吟,謝淵冷冷的聲音響起:
“他和我隻有一個能去。”
“你!”
姚亦隆勃然大怒:
“姚天川,你不要以為現在姚家你就能做得了主了!”
“自然是家主做主。”
謝淵淡淡道:
“另外,六叔爺說過,我的表現他很滿意,讓我一定要去萬妖山狩為家族爭光。需要什麽,盡管提,他會和家族來說的。”
這話一出,不知情的人仍然雲裏霧裏,然而姚餘知和姚亦隆都是麵色微變。
果然是他……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隊友我要自己挑選,方能起到最好的為家族與其他天驕爭鋒的作用。若和姚天鴻、姚天名這等廢物一起,幹脆棄權認輸,省得丟臉。”
謝淵繼續道。
姚餘知聽了,沉吟片刻,下定決心,就在姚亦隆說話之前重重點頭:
“好,這次萬妖山狩的選拔,就如此辦!二變境的三個名額,天川牽頭,你自己全權決定!”
“謝家主。”
謝淵抱拳,然後拔出短劍,袍袖一拂,看都沒看姚亦隆一眼,頭也不回的直接離開了水榭。
所有姚家人目送著謝淵離開,看著那個身影,心中都升起了莫名的感覺。
這已經不再是一個小輩了,看起來……
甚至讓人敬畏。
連萬妖山狩的名額都直接交給他定奪,即便是家族三大宗師之一的姚亦隆,竟然都沒爭過他。
他的地位,他的話語權,經過今天之後,將徹底變化。
或許連廳堂裏坐著的一些人,都不如他。
這場家宴本是以他為主角,但沒想到……是這種見證他徹底在家族中崛起的方式。
謝淵回到姚天川小屋,閉目在翠屏的伺候下更衣,嘴角微微翹起。
團結多沒意思,我要看姚家血流成河!
拉一派,打一派,憑借自己的身份,徹底把姚家的矛盾激化。
姚亦隆知道沒法和解,一定會想辦法打壓自己,不然他這一脈等到自己得勢,以他今日表現的睚眥必報和目中無人,不是能不能好過,而是恐怕血脈還能不能傳承都是問題。
而姚餘知身為家主,為了家族的長遠發展,必定要保著自己,那他就必須和姚亦隆開始交鋒。
兩派直接對立起來,姚亦隆為了自己血脈的存亡,必定不會留手。
但姚餘知為了家族的穩定,或許還會采取溫和的手段,就看他身為家主的手腕了——如果沒有其他變數,或許能夠讓局勢平衡下來。
可是謝淵自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作為風暴中心的他,有太多激化矛盾的方法。
而在老邁無力的、被小輩擊敗的笑話宗師,和展露了驚人天賦與無限的潛力、還有秋風樓主支持的自己之間,怎麽選顯而易見。
他們兩個必須打起來。
至於他篡改了些許秋風樓主的話……其實許多還真是原話,秋風樓主的嘴裏,姚家上下,全是廢物。
就算他誇大其詞了一點,姚餘知和姚亦隆怎麽可能去秋風樓主麵前問?問題不大。
無名小屋。
秋風樓主心神不寧,最近老是打噴嚏,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身為宗師,這可太罕見了。
雲蛟敲響門扉,默默進門,低頭拱手:
“樓主,家族裏傳來消息。”
“說。”
“斬雲回去之後,大鬧了一場……”
雲蛟複述了一遍那天發生的事情,如同身在現場。
秋風樓主聽得眼睛一眯,沉默許久,才道:
“我什麽時候……教他說過那些話了?”
雲蛟低頭,不敢回答。
秋風樓主仰著頭,淡淡道:
“這樣行事,好像不是他的性格呢……在這的時候,完全沒有表現出來。”
雲蛟不知如何應對,繼續閉嘴。
“但這樣,很好。”
秋風樓主忽然笑了一下:
“當初我也是和他差不多的處境,但我沒有他敢拚,最後被趕到了秋風樓來。
“雖然現在看來,比呆在那攤爛泥裏好多了,然而我畢竟是被趕來的,嗬嗬……好!斬雲爭得好啊。
“這小子,真是越看越讓我喜歡。”
他手指叩了叩桌子,想了一會兒,輕聲道:
“傳個信兒……不,你親自去找姚亦隆那個老東西。
“告訴他,如果斬雲出了事,他這一房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會死。”
秋風樓主淡淡的說著:
“記住,是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