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白兔變小黑兔

字數:4127   加入書籤

A+A-




    孟抒悅被周大軍凶狠的眼神嚇得不敢動彈。
    上一世被他活活打死時,身上皮肉充血骨頭碎裂的劇痛感再次襲來,如驚恐的夢魘般扼住她的喉嚨,令她再次天旋地轉幾欲暈倒。
    剛才一直看熱鬧打扮時髦的女記者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趕忙拿著錄音機上前,聲音嬌柔言辭卻十分犀利地同她講大道理,“這位同誌,我奉勸你一句,咱們女同誌應該自立自強,你不應該這樣哭哭啼啼守著男人過日子,應該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孟抒悅擦了擦眼淚,尷尬地點了點頭後便轉身一個不注意,打翻了桌麵上的暖水壺,水壺跌落在地,內裏發出一陣脆響,開水流了一地。
    見這摻雜了迷幻鼠尾草和催情藥的開水全流完了,她才長籲一口氣。
    其實她不過是裝成哭哭啼啼的,心底早就對宋時璟不抱有任何期望。
    隻希望徹底鎖死蘇煙煙和宋時璟兩人,此生以後再不相見!
    同身旁人高馬大的首長和女記者說了些感謝的話,又鞠了幾個躬後,孟抒悅便著急地轉身離去。
    既然宋時璟和蘇煙煙已成一對被人唾棄苦命鴛鴦後,周大軍也被抓了,那她也可以安心地走了。
    時間緊迫,她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走。
    走之前,她必須去木場將工資結清,處理好這邊留下來的雜事才能走。
    沈靳蕭回頭看了眼身後姑娘瘸著腿離去的身影,複雜的目光落在她紅腫的腳踝上。
    他冷著臉轉頭對著女記者沉聲道:“你說她幹嘛?你喜歡獨立,就自立門戶去,別求著你爹幫你安排進報社!”
    他說得一針見血,毫不留情麵。
    林霜臉上掛著的笑頓時收斂,撇了撇嘴委屈不已,帶著跟拍的幾名攝像師轉身出了門。
    周遭圍觀的鄉民們也漸漸散去,屋子瞬間不再擁擠。
    沈靳蕭朝身邊的兩個警衛員使了個眼色,警衛員立馬秒懂將外頭人群驅散守在外頭。
    而彼時僵坐在床上的宋時璟早已回過神來,蹲在地上翻來覆去地幫蘇煙煙準備傷口。
    “砰!”
    一個茶盞摔在地上,碎瓷片在宋時璟身旁炸裂,驚得他還放在蘇煙煙腰間的手趕緊收了回來。
    “舅……舅舅,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時璟順勢跪在沈靳蕭麵前,額頭冷汗直流。
    “不是故意?你們兩人一個結了婚,一個有未婚妻,做出這種事,不管什麽原因,都是丟宋家的人,知道嗎?”
    “你們倆的事我不會阻止報紙刊登,該受什麽懲罰就受什麽懲罰!”
    沈靳蕭即便沒拉下口罩,地上的兩人也能看清他臉上的憤怒。
    帶著慍怒的低沉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剛剛一直趴著不能動彈的蘇煙煙接好骨也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現在的她腸子都悔青了。
    不知事情怎麽發展的,竟會變成這樣。
    明明她是想哄騙周大軍去把孟抒悅給辦了,然後再讓宋時璟看到從而嫌棄這個未婚妻。
    最後再一石二鳥去公安那裏舉報周大軍強迫婦女,她和宋時璟便能雙宿雙棲。
    沒想到她卻反被孟抒悅這村姑給算計了。
    蘇煙煙試圖抓住沈靳蕭的褲腿,但想起他不喜別人觸碰他,便慌亂收回手,繼續哭得梨花帶雨,“我和時璟肯定是被那黑煤球女人給算計了,剛剛我和時璟莫名奇妙眼前就一陣眩暈,迷迷糊糊間熱得不行才抱在一起的,肯定是那女人給我們下藥了!”
    “你說啊,璟哥哥,肯定是她對我們下藥了,對吧?
    宋時璟跪在一旁悶不吭聲,腦中想的都是剛剛周大軍說蘇煙煙要將孟抒悅送他的話。
    沈靳蕭冷冽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最後落在地上灑了一地開水的暖水壺上,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不一會兒,沈靳蕭從屋裏出來時,手裏多了個裝水的小瓶子,揣著放進布包裏。
    守在屋外的警衛員上前,忐忑道:“首長,宋醫生這事真要讓報紙刊登並上報給他們醫院嗎?”
    “不然呢?你讓我徇私嗎?”
    “可是你帶記者來這不就是受宋公使之托,來表彰他的,要這樣,宋大少可就回不去了啊!”
    警衛員滿是不解,畢竟宋醫生不是部隊裏的人,這男女之間的事也沒犯原則上的問題,一旦刊登到報紙上,叫他這外甥以後怎麽做人?
    “你心疼他,誰心疼被他傷害的無辜女同誌?”
    一句話,堵住了警衛員勸說的所有話。
    還跪在裏頭的宋時璟和蘇煙煙兩人霎時間麵色慘白,渾身力氣仿佛被抽走般癱坐在地。
    *
    孟抒悅回到木場時已近中午,她如往常那般用竹刷刷幹淨大鐵鍋上的鏽漬,將水用葫蘆瓢舀幹淨後,便蹲在灶台前生起火來。
    風箱拉動,火舌在鐵鍋下慢慢燃起,竄起陣陣的濃煙熏得人直睜不開眼來。
    頭頂簡易搭建的草棚縫隙裏,星星點點的陽光透了下來,落在女人黑黢黢的臉上。
    豆大的汗珠從她臉頰上滾落,她匆忙用胳膊擦了擦,便起身開始收拾食材。
    一陣油下鍋的“滋拉”聲響起,伴隨著大白菜下鍋時鐵鏟翻炒的聲音,陣陣香味從草棚下傳出,漸漸在木場裏彌散開來。
    沈靳蕭在村長的帶路指引下,一進木場就見到了這番風景。
    升騰的煙霧嫋嫋中,女人碎花襯衣的領口微敞,一根長長的麻花辮垂在身前,隨著她鏟子翻炒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村長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看著身旁的大人物盯著人家姑娘直看,笑嗬嗬解釋道:“沈團長,你別看這木場破舊,這姑娘做的菜可比我家娘們還好吃,你看這場裏的男同誌這一年多來都吃胖了好幾斤。”
    “你們讓人家一個小姑娘煮這麽多人飯,她應付得過來嗎?”
    “還有你們為啥不蓋個泥瓦房,你看把人家姑娘給曬的!”
    村長目光一怔,扭頭看著這個一路上沒說過半句話的冷麵團長,不知為何提起這小姑娘居然話多了起來。
    “您說的對,改明兒個我就喊幾個同誌蓋間泥瓦房,你不知這姑娘剛來我們這時,也是白嫩嫩一個女娃,在這風吹日曬曬成這樣,都被他那個未婚夫給嫌棄……”
    沈靳蕭聽著村長的話,頓時想起初見這丫頭時的場景。
    彼時的她不過十歲大,臉也是跟現在一般黑,提著隻白白的兔子跟在父母後麵,一進宋家院子就東瞅瞅西看看,活脫脫一個小劉嬤嬤進大觀園的傻乎乎可愛模樣。
    直到十年後,他再次從二樓向下看認出她時,竟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二十歲的她長得亭亭玉立,皮膚白裏透紅,身後的麻花辮晃來晃去時,竟讓他想起了當年她提在手中的小兔子。
    沒想到,才幾年時間,她又重新曬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