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午夜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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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那一天夜裏,我被一陣喧嚷吵醒,看看表,才一點多。窗外來了一隻不知名的動物,一直在窗下嚎叫,可能是一隻狗。我心想,這隻狗也太無聊了,這麽晚了還出來散步,它難道不困?不是每隻動物都能像貓那樣晝伏夜出,這個是狗們學不來的。我正想接著去睡,突然,那隻動物的叫聲在中途竟然轉變成雞的叫聲,尖利刺耳,頗為詭異。聲音轉變得非常突兀,像是有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將他的聲音扭曲變形。我全身一陣陣發涼,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雞叫聲漸轉嘶啞,猶如蝴蝶破繭而出一般,嘶啞達到一個極點,再次猛地扭曲成撕心裂肺的貓叫聲。
恐懼在瞬間占據了我整個心,我斷定呆在窗外的東西一定是一隻精靈或者一隻鬼魂。怪異的叫聲像是一把利刃不停穿刺我的腦神經,我想要盡快入睡,盡快擺脫這種聲音。我把被子蒙在頭上,並用雙手在被子底下緊緊捂住耳朵。貓叫聲漸漸變得像女人的哀嚎聲,到了後來,我已經分辨不出那是貓叫還是一個女子的叫聲,淒慘悲涼,透入骨髓。不知怎麽,我突然產生一股強烈的衝動,我要走出房門,我要看看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我爬起身來,找到床頭的手電筒,打開了房門。我的房間與父母的房間相隔比較遠,不與他們的房子相連,孤零零地獨立出來,像是湖水中突起的高地。我走出房門時父母的房間裏漆黑一團,他們應該還在呼呼大睡。我拿著手電筒向四周照去,一束圓形光柱在濃稠的黑夜中開辟出一道白色空間。我馬馬虎虎地照過每一個角落,恍然間見到一張神情木然的木頭雕像一般的臉,我被嚇了一大跳,雙手亂擺差點把手電筒扔掉。我再次向那個地方照去,竟然什麽都沒有。我難以確定剛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但我希望那就是幻覺。
一陣涼風吹來,有東西在我身上輕輕拂動,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出門時忘了穿衣服。一身內衣單薄得像是一張紙,但現在是深冬酷寒天氣,我不知為什麽一點都感覺不到冷。
我拿著手電筒尋找一番,一無所獲。窗下除了一個近來剛被挖出來的樹樁外什麽都沒有。最初聽到的怪異叫聲也已消失無蹤。我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在我準備走回房間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聽落地時的鈍重感,那應該是一隻龐然大物樣的東西。腳步聲落地時仿佛大地都在震動,偶爾還會傳來金屬敲擊地麵的聲音。我身不由主地打開院門,想去瞧瞧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冬日冰冷的鐵門讓我的雙手迅速失去知覺,漸漸蔓延到全身,我的全身似乎都已失去知覺。
大門打開時發出吱吱響聲,我盡量小心翼翼,唯恐被那隻神秘的東西發現。走了多長時間我已經分辨不出,隻覺恍恍惚惚似乎有個東西在牽引著我。前方的腳步聲漸漸變輕,偶爾伴隨著哢嚓哢嚓骨骼碎裂的聲音,估計這個怪異的東西有著嚴重的關節疾病,步履蹣跚。
手電筒照到十幾米遠的地方,空無一物。腳步聲卻總是在前方兩三米處響起。後來手電筒的白光漸漸變弱,我心知不妙,手電筒快要沒電了。這似乎不太可能,我昨天剛剛充滿的電,以往總可以用一個星期的。但是我的手電筒真的在慢慢變暗,漆黑的暗夜緩緩恢複本來麵孔,雪白的光束像是失去生氣的白兔,慢慢低下了腦袋。
手電筒的白光很快暗淡並最終歸於烏有,我感覺有一雙眼睛在附近盯著我,一雙發出紅光的眼睛,麵目模糊不清。我僵直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繼續向前走,那雙眼睛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緊跟著我,不即不離,神情漠然。偶爾會聽到一陣女人的尖叫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聽,模糊但近在耳邊。腳步聲不知在什麽時候消失了,我盯著前方的滿目黑色,感覺到一片片濃墨似的細小顆粒滲入我的眼睛,像是雪花飄落在青石板上漸漸融化。夜色猶如一團濃重的黑色霧氣,隱隱約約有一雙眼睛看著我,又恍惚有無數雙眼睛看著我。我努力向前方看去,什麽都看不到,仍舊是視線無法穿透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漸漸有一個黑影在晃動,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黑色輕紗。我向前走了幾步,看清了他的大致外貌。那是一個男子,身材高大,輪廓鮮明。他緩緩向我走來,腳步遲緩拖遝,像是趟水過河。然而被他身體帶動的迎麵撲來的一股風卻強勁有力。
這個男子走路的樣子讓我想起夜裏總會做的一個相似的夢。在夢中,我身前是一條波濤洶湧的長河。河麵很寬,浪頭滾動成一把把斧頭的模樣向前方擊打。河邊有一大群人,其中一對對男女在岸邊蹲下,小心翼翼地下河,相互扶持著向對岸趟水走去。由於水流湍急,許多成雙成對的男女尖叫著差點被浪頭卷走。有些人畏懼力道強勁的水流,臨陣退縮,連滾帶爬地回到岸上,悲憤莫名地向著對岸大吼大叫或者咬牙切齒。我看到一名男子被迎頭拍來的浪頭覆蓋,消失無蹤。與他一起的女子艱難地轉身,抓住另一名男子的手臂,繼續向著前方走去。
我從小見到盛大的水流就會頭暈目眩,失去知覺。麵對眼前這條長河的浩大聲勢,我早就心旌搖曳,不能自已。我抱著腦袋原地轉了幾個圈,稍稍減輕了些昏眩,努力讓自己清醒下來。但就在我試圖清醒的時候,忽然產生一種猛地跳入浪濤的衝動。我張開雙臂,身體前傾,雙目中灌滿噴濺的水花,眼看就要跌入水流之中。突然,身後被人一把抓住,提了回去。但是我的右腳已經浸到水裏了,上岸時右腳滴滴答答流下的水流像是淋漓的鮮血。我回過頭來,發現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拉住了我。
我說,怎麽回事?
他說,你不能下水!
我說,為什麽?
他說,因為你是紙做的,下水後立即不成人形,化為烏有。
我又問,為什麽我是紙做的?
老人突然不見了,我睜開眼,看到的隻是雪白的房頂牆壁。
這個夢我做過很多次,一直不明白這裏麵有什麽深意。看到這名男子卻想起了這個夢,同樣讓我感到非常奇怪。此時男子走到我麵前一丈遠近的距離,停住腳步。我無法完全看清楚對方的麵容,無法看清楚他的嘴巴。但我能感受到他在向我說話。似乎有一張被放大了無數倍的嘴巴在不停張合,我知道那張嘴巴裏正吐出一句一句話語。我也和他交談起來,我的嘴巴被肌肉牽動,也在不住地上下張合。我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一雙被無限放大的眼睛,目光空洞陰涼。我們兩人相距很近,我的嘴巴幾乎觸到他的下巴,但他的臉還是模模糊糊。每當我說話的時候就見到他兩顆長長的牙齒,伸到嘴巴外麵,伸到下巴下麵,在寒冷的冬夜裏泛著蒼白的光,似乎觸到了我的額頭,尖銳冰冷。我睜大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去看那雙尖銳的牙齒,但牙齒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隻看到一個光潔的下巴。男子仍然在上下快速移動下巴,牙齒好端端地蜷縮在嘴巴裏。我興高采烈地接著和他聊天。
突然,男子不知為什麽發怒了,衝著我大喊大叫,一雙血紅的眼睛像是爆裂的西紅柿。我驚駭得退後了兩步,說了兩句話來反駁,像是辯解。男子大喊大叫,又蹦又跳,憤怒至極,一條青筋像是一隻凶猛的蟒蛇在他的額頭上舞動。猛然間一陣清風吹過,男子的身影像是一灘落入池水中的濃墨,被一個起伏的波紋打得灰飛煙滅,消散在濃重的夜色之中。
這樣的情景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努力回憶過去的經曆,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很快,我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一段記憶在我的腦海中漸漸浮現,猶如一塊被狂風席卷的輕紗,被我恰好伸手抓到。
那是我在學校操場跑步時遇到的事情。在我們學校的運動場上,我經常會在晚上接近十二點鍾的時候跑步。一般這時候操場上早已空無一人,隻有我一圈一圈地跑步,一圈,一圈
天剛剛下過了一場小雨,零星的幾點細碎的水漬偶爾落下。跑道上積聚了薄薄的一層水,踏上時水花四散迸裂。運動場上沒有一個人,隻有我跑步時清脆的腳步聲。
不知什麽原因,或許僅僅為了聽一下音樂,我打開手機,按下播放的按鈕。張國榮的《倩女幽魂》歌聲緩緩響起,在運動場四周看台的牆壁上來回碰撞,發出雜亂的回聲。我聽著這首歌繼續一圈一圈地跑著,在身體轉向北方的時候,右腳鞋帶突然開了,被浸濕的鞋帶甩在右腳的褲管上,啪啪作響。我蹲下身來係好鞋帶,接著跑。
隱約間我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右後方有另外一個人在跑步,緊緊跟隨著我,氣息粗重渾厚,像是中年人。我屏住呼吸靜心傾聽,卻又什麽聲音都沒有。再次轉向北方的轉彎處,不幸的是,我的左腳鞋帶又開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了,隻好再次俯下身來係好。忘記停下來係過多少次鞋帶了,反正每次到了這個拐彎處,我的鞋帶就會莫名其妙地開了,而且有規律地左右兩腳不住變換。有時候仍然會感覺到身後那個人的氣息,隻是若有若無,像是一團雲霧狀的東西,隱匿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突然想去廁所,我記得出門時剛去了廁所,從出門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分鍾。我向運動場旁邊的廁所奔去。接近12點了,廁所仍然亮著燈,強烈的光線粗魯地刺破深沉的夜色。我走進廁所門,地麵平滑如鏡,光可鑒人。我正要走進去的時候,突然瞥見更衣室的木門上搭著兩件襯衣,像是有人在裏麵換衣服。這麽晚了怎麽還會有人在這裏呢?我沒怎麽在意,走進裏麵。廁所總共有兩個便池,竟然都標著 “有人” 兩個字。我暗自奇怪這麽晚了為什麽還會有人來這裏,但是也沒有來得及細想。
走出廁所時,我仿佛聽到了一股強勁的風聲從耳旁刮過,像是有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但身體卻沒有一絲風吹的感覺。同時我仿佛聽到衝廁所的聲音。我來到外麵,盯著廁所的門口呆了半晌,想看看一會兒會有什麽人走出來。等了很久,仍然是一片死寂,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最後我是被嚇跑的。籃球場上有兩個掛比賽得分的支架。我看到兩個支架如同有生命一般向南方緩緩移動。從遠處看去,仿佛兩個要好的朋友相攜而行。這一次我是真的被嚇到了,我的汗毛根根豎起,兩腿戰栗著向寢室的方向跑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完全進入刺眼的白光世界中。
強烈的恐懼感將我拉出對往事的回憶,此時我仍舊站在深夜的大街上,高度緊張,不敢移動分毫。夜風緩緩拂來,將一團團濃稠的黑色吹得燈影一般左右搖晃。我站在輕柔的風中,感覺到異常的舒適。此時,我的後腦仿佛被一隻手輕輕按著,柔軟卻暗含力度。那是從身後吹來的夜風,像是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掌。
後腦的感覺漸漸變得真實起來,我真的感到有一雙手按在我的後腦,力量漸漸加重,到後來已經迫使我不得不低下了頭。我驚恐地回過頭來,目光努力捕捉,什麽都沒有,後腦的那隻手卻尚未離開。我不停地回過頭來,想要看清身後那隻手的主人,像是狗追趕自己的尾巴,卻總是徒勞。
恐懼像是血液般擴散到我的全身,我知道自己必須馬上回家。我不再理會覆在後腦的那隻手,朝回家的方向疾步走去。我聽到迅疾的風聲在耳邊擦過,像是一個個被拋棄的哀嚎的靈魂。我的雙腿用盡力氣,拚命向回家的方向疾走,卻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來到一個上坡路的頂端,我趕忙停住了腳步。這是通往村後那座矮山的道路,我一定是走錯了路,我走了相反的路。
那條通往山頂的道路蜿蜒延伸,通體被一束散淡古舊的黃光籠罩。我正想轉身逃回,突然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一個人在大聲呼叫。那個人一半的身子陷在土裏,上身不住搖擺掙紮,嘴巴誇張地張大幾乎遮擋了整個腦袋。他似乎在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但我沒聽到任何聲音。我身不由己地跑過去,發現他正在被不知名的東西拉向地下,從腳直到腰部都已經陷了進去。我連忙抓住她的雙臂,用力往外拉扯。她的雙臂像是棉花做成的,幹澀而綿軟。我拉了好長時間,她的身體仍然不受阻礙地向下陷去。她似乎非常害怕被拉下地麵,紅腫的眼睛和撕裂般的嘴巴一同向我怒嚎。我不禁怒火上衝,拚出全身的力氣,猛地向上一拉。仿佛有絹帛撕裂的聲音,那個人的雙臂連同一部分肩部被我硬生生撕了下來。鮮血在刹那間像是一朵朵蹦跳的紅色花朵噴濺出來,空中仿佛飄散著一股發黴的幹澀氣味。他的鮮血四濺開來,像是雲朵般在空中飄浮。空氣被染成了紅色,瞬間,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成了她的鮮血。我置身在一團濃稠粘滯的鮮紅之中,呼吸閉塞,胸悶窒息。
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睜開雙眼,陽光早已從窗玻璃上照進房間,粉白的陽光像是被水衝洗後的血漬。房間裏一切如常:一件皮大衣像是一個俯身睡倒的中年人伏在凳子上;暖水瓶站在茶幾腳跟前,那隻鐵把手像是在向我招手;我的那雙棉鞋則張著兩張血盆大口朝向天花板;一隻公雞的打鳴聲傳入房來,給我送來人世間的一絲生機。一切平靜如常,沒有任何異狀。
媽媽走進房來,一麵叫我起床一麵收拾東西。突然間媽媽不知為什麽一聲霹靂似地大叫起來。
一隻手臂,一隻手臂,誰的手臂啊!
媽媽極度驚恐地大叫著,雙眼盯著我的床下,張大了嘴巴,不住嘶聲大喊。我從頭到腳打了個冷戰,仿佛靈魂猛地竄出身體。我趕忙俯身向床下看去。
“呀,真的有一隻手臂!”
一隻被我從一個人身上硬生生扯下來的手臂。
我和媽媽一同大喊大叫起來。我們抬起下巴,向著天花板,張大了嘴巴大吼。
聽得另一個更強大的聲音響了起來,是爸爸的喊聲,爸爸不知什麽時候也進了我的房間,爸爸衝著大吼的我和媽媽怒喝。
哪裏來的手臂?那是一隻掃帚!那隻是一隻掃帚
我和媽媽揉揉眼睛俯下身來再次向床底看去,咦,不知為什麽,那真的隻是一隻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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