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西陵紫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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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祭司。”內侍碎步走進內殿,恭敬地稟報,“鳳公主來了。”
“來了?”內殿傳來一個老者虛弱的聲音,帶著點沙啞,“讓她進來吧。”
“是。”
內侍轉身行來,朝西陵茵和贏傾行禮:“皇上召見公主殿下。”
贏傾點頭,舉步往內殿走去,雲珩沉默地跟在她身邊,剛走了兩步,麵前就有一個男子伸手攔住了他。
“父皇隻召見鳳公主,不相幹之人留步。”
贏傾神色冷漠,俊美的臉上籠罩著一層薄霜,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
贏傾停下腳步,看著說話的中年男子,應該比她的娘親大上幾歲,心裏先暗自猜測了一下他的身份,然後淡笑著開口,“娘,這位就是大皇伯?”
西陵茵淡笑著道:“沒錯,這位是東渭皇長子,娘的兄長,你的大伯父,封號黎王。”
贏傾哦了一聲,語氣波瀾不驚:“原本作為晚輩,我應該給皇伯父見禮的,不過此番回來東渭聽說是為了繼任皇位,所以按照皇族禮儀來說,君臣在前,應該是皇伯父跟我見禮才是。”
黎王臉色微變,在場的其他宗親大臣也都詫異地看著她,顯然沒料到,這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剛回來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鳳公主說得極是,君臣原本就排在父子之前,皇族論尊不論長,但黎王並沒有讓鳳公主見禮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說……”
“我知道皇伯父是什麽意思。”贏傾打斷了說話人的話,“隻是我的意思可能你們還沒聽明白。”
黎王皺眉:“鳳公主不妨直言,看我們是不是真的太過愚鈍。”
“我的意思是說,此番回到東渭是為了繼承皇位,做東渭的女皇,若非如此,我是不會回來的。”贏傾一笑,“我十六年生長在大乾,一直以為自己是大乾之人,後來嫁給了攝政王,成了攝政王妃,這些都是在我回東渭之前發生的事情,任何人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黎王及一幹大臣沉默。
“雲珩不是外人,對我來說更不是不相幹之人。”贏傾目光平靜,“作為我的夫君,我初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夫君必然需要隨身保護我的人身安全,怕我受委屈,擔心我被人欺負……”
“鳳公主乃是東渭儲君,誰敢欺負你?”
“這隻是大伯父自己的想法,夫君對我情深似海,自然不願冒一點風險。”
黎王無言以對:“可他不是東渭臣民——”
“如果我成了東渭女皇,夫君就是女皇皇夫。皇夫應該算得上是名正言順的東渭皇族之人吧?”贏傾淡笑,“還是說,大伯父其實並不願意看我回來繼承帝位?若是如此,我可以即刻打道回大乾去。”
黎王臉色沉了下來,轉頭看向雲珩:“大乾攝政王的威名本王也聽說過,手掌四十萬兵馬大權,在大乾權傾朝野,是無冕之皇,說一不二,朝廷內外無不對攝政王敬畏有加。難不成到了東渭,攝政王就打算靠著鳳公主庇護於你?”
雲珩嗓音淡漠:“幹卿底事?”
明黃龍幔拂動,一襲雪白曳地袍服的年輕男子手握金色權杖走了出來,眉目溫雅,神情平靜,視線落在贏傾臉上,平淡的目光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陛下等著見鳳公主。”他像是沒聽到外麵的爭執一樣,嗓音同樣平靜,“請鳳公主和……”
視線微轉,目光落向站在贏傾身邊的雲珩臉上,隻蜻蜓點水般留了一下,很快移開視線,“這位大乾攝政王一起過去。”
黎王表情不虞,卻不得不壓下自己的情緒,其他宗親貴胄聽到大祭司開口,自然也不好再故意為難。
贏傾頷首,抬腳走進內殿。
雲珩沉默地跟在她身側,經過大祭司身邊時,腳步一頓,隨即麵無表情地隨贏傾一起往龍榻方向走去。
“鳳公主殿下。”內侍站在一旁提醒,“進了宮,要給皇上行禮。”
“她沒給任何人行過禮。”雲珩淡漠開口,“到了這裏也不會。”
“麵聖跪拜是任何一個國家的君臣禮儀,不管是大乾還是東渭都一樣,攝政王這是故意要挑釁君威,還是根本沒把東渭皇帝放在眼中?”黎王語氣冷冷,眉眼間帶著顯而易見的怒色,“鳳公主是父皇和大祭司共同決定的東渭儲君不假,她以後會繼承江山,可是這不代表你能仗著大乾攝政王的身份,對東渭的規矩指手畫腳!”
“大皇伯何必如此震怒?”贏傾笑道,“規矩是人定的,東渭皇族把我接過來做女皇,不就代表這江山以後由我說了算?雲珩是我的夫君,也是東渭以後的正宮皇夫,大皇伯這樣也算是以下犯上吧。”
此言一出,黎王臉色倏變:“你——”
“夠了。”皇上皺眉,“都吵吵什麽?”
黎王表情陰沉地閉了嘴。
皇帝在宮人攙扶下坐了起來,目光在贏傾和雲珩麵上打量了一陣,淡語調自帶一股帝王威嚴:“朕讓人接你回來是為了繼承皇位,這話倒是不假,不過想要坐穩皇位卻不單單靠自己,也要靠皇族宗親和眾位元老大臣們的忠心輔佐,甫一回來就得罪皇室尊長,是不是不太合適?”
大臣們躬身唱喝:“皇上聖明!”
黎王臉色緩了些,麵無表情地看了贏傾一眼。
“皇祖父所言極是,不管是皇族貴胄還是平民之家,尊重長輩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德行,人人都該以身作表率,君王自然也不例外。”贏傾揚唇淺笑,語氣不卑不亢,“不過一國之君如果隻能靠著討好尊長和大臣來穩固自己的地位,跟傀儡有何區別?”
皇族宗親和在場的大臣們臉色齊齊一變,不敢置信地抬頭:“鳳公主還請慎言!”
“這句話說的太嚴重了吧,鳳公主就算不懂規矩,也不該在皇上麵前如此大逆不道,簡直目無君王!目無尊長!”
“鳳公主還不趕緊給跟皇上請罪”
“我雖是一介女流,卻也並不願意看別人的臉色行事,若尊長言行符合其德高望重的身份,作為晚輩,我自當尊重。”贏傾轉過頭,唇角噙著幾分笑意,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這群東渭元老,“若尊長言行有悖身份,隻知倚老賣老,那麽我的身份就隻是東陵儲君,君臣尊卑,各位應該比我更清楚。”
“皇祖父若覺得我適合做這個女皇,我就做,若覺得我不合適,也可以另擇他人。”贏傾轉頭看向皇帝,語調始終不疾不徐,波瀾不驚,“但是請皇祖父和各位宗親尊長明白,皇位不是我求來的,若有人仗著長輩身份在我麵前頤指氣使,甚至試圖對我的言行橫加指責,對我的夫君無禮,那麽我肯定是不樂意的。”
皇帝沉默地看著她,雖這些日子身子骨越發不如以前,眉眼間多了揮之不去的疲色不怒而威的目光裏流露讚賞之意:“果然是大祭司占卜出來的天命女帝,這份膽識氣魄,放眼整個東渭皇族也無人及得上。”
雖然她身邊站著大乾位高權重的攝政王,但靠著旁人所獲得的膽色隻能浮於表麵,掩飾不住內心的怯懦,而贏傾這份膽魄和氣度則完全是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是屬於她自己的底氣。
皇帝起身往殿外走去,貼身內侍急忙伸手讓他扶著,小心地伺候在一旁。
“老四,楊愛卿。”
站在宗親之列一直未曾說話的寧王走上去,恭聲道:“父皇。”
“臣在。”另外一個中年大臣也恭敬地向前聽候指示。
“長公主之女贏傾,乃天命所授之主,即日起恢複東渭皇族西陵姓氏,名紫儀,入嫡係宗譜,正式冊封鳳公主,居東宮,享儲君之禮,你們二人全權負責操辦此事,不得有誤。”
寧王和宗正寺卿楊奧良跪下,恭敬領旨:“臣(兒臣)遵旨。”
皇帝目光掃過眼前眾人,最後看向西陵茵:“鳳公主剛回東渭,對東渭還不甚了解,對皇族宗親也不甚熟悉,接下來就由長公主在這方麵多多指點一下,畢竟是你的女兒,你們母女說起話來也方便。”
西陵茵點頭:“父皇放心,兒臣知道該怎麽做。”
“三日後在太和殿舉行冊封大典,今晚上的家宴通知所有皇族宗親務必進宮,拜見東渭儲君。”皇帝陛下目光在外殿兩個兒子和眾位大臣身上繞過一圈,語氣淡淡,“任何人不許再刻意為難鳳公主,否則朕不介意殺雞儆猴。”
黎王臉色微變,低著頭沉默不語。
“大祭司。”皇帝轉頭,看著手執權杖走出來的白衣男子,“冊封儲君的典禮由你主持,祭祀殿的祈福儀式也由你全權負責。”
大祭司頷首:“陛下放心,臣職責所在。”
“按照禮節,鳳公主回宮之後應先去見皇後、皇貴妃等後宮長輩,不過大乾到東渭路途迢迢,今天先安頓下來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晚上還有一場家宴要應付。”皇上看向贏傾,“如此安排,可覺妥當?”
贏傾點頭:“皇祖父的安排,自是妥當。”
皇帝於是說道:“那就這樣吧,你跟你娘先去休息,讓你的夫君留下來,朕有些話想單獨與他說說。”
贏傾蹙眉:“雲珩跟我一樣長途跋涉,皇祖父有什麽事可以等明日再說。”
皇帝聞言,好一陣無語:“你們這一路趕路一路休息,以攝政王的體力,應該不至於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