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不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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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傾眉心微蹙,這般表情恰好就落入了雲珩眼底,薄唇微抿,雲珩不發一語地接過侍女手裏的玉盤,語氣淡漠:“你們都下去。”
“殿下。”朱嬤嬤上前,低聲而又不失強硬的態度,“東宮有東宮的規矩,您才是這東宮的主子,殿下初回宮,切不可亂了規矩。”
說到規矩,雲珩和贏傾不比誰懂得多?
漫不經心地轉頭,贏傾聲音淡淡:“既然知道我是這東宮的主子,那我現在告訴你們,雲珩是我的夫君,以後在東宮的地盤上,他的話即代表我的話,如此可聽明白了?”
朱嬤嬤神色一凜,似乎還要說什麽,然而抬眼對上雲珩那雙冷峻的眸子,霎時隻覺得渾身血液凝結一般僵住,朱嬤嬤臉色不由自主地白了白,低頭道:“是,奴婢明白。”
“本宮在大乾日子過得好好的,原本並不想回來做什麽儲君。”贏傾站起身,展開手臂,由著雲珩給她係上兩指寬的腰帶,聲音始終透著幾分閑適的意味,“不過本宮既然回來了,那麽肯定不是回來做傀儡的,這一點你們最好明白,順便想清楚東宮的主子是誰,以後這東渭江山的主子又是誰。”
朱嬤嬤和秦嬤嬤臉色猝變,再也不敢倚老賣老,跪在地上聽訓。
“本宮是個寬容的人,不喜歡隨意懲罰下人,可本宮的夫君乃是大乾攝政王,戰場上砍下敵國的頭顱不計其數,你們若真惹了他,區區這幾條命夠他塞牙縫嗎?”贏傾嗓音清冷,“也別拿宮裏的規矩說事,本宮不喜歡被那麽多規矩束著,更不喜歡有人在我麵前說教,以前在大乾,本宮見了皇上和太後可以不用行禮,因為有夫君護著。皇後惹了我不開心,最後的下場是被打入冷宮,九族被誅,太後惹了本宮不開心,最後被幽禁,失去了榮華富貴。”
贏傾不是選秀入宮的秀女,她是東渭儲君,不是傀儡,而是祭司殿拋開所有身份尊貴的皇子皇孫之後決定出來的儲君人選。
“本宮告訴你們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們,更不是為了虛張聲勢,而是讓你們明白自己的身份職責,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別逾越了本分。”
贏傾視線漫不經心地環顧一周,聲音平和了些,卻無法掩飾其中威壓,“本宮喜歡安定平靜的生活方式,不會無緣無故去找誰的麻煩,更不喜歡動輒見血,所以隻要你們守住本分,本宮就能保你們所有人安然無恙,可誰若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本宮不會給你們解釋的機會,唯一的下場就是杖斃。”
伏地的宮人幾乎瑟瑟發抖,惶然回道:“奴婢不敢,鳳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贏傾沒再說什麽。
整理好袍服,雲珩低聲問了一句:“緊不緊?”
贏傾伸手輕撫腹部,搖頭:“這樣挺好的。”
雲珩嗯了一聲,把披風搭在她肩頭,替她攏好,伸手攬著她的腰往外走去。
雪鬆、雪茶貼身跟隨著,朱嬤嬤和秦嬤嬤察言觀色,此時自然起身尾隨上去,並示意芙蓉和丁香跟上。
贏傾坐上玉輦,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雲珩也上來。
“你坐就行。”雲珩笑著,“我不能逾越了本分。”
贏傾微默,隨即嘴角一抽,嬌嗔瞪了他一眼。
雲珩很是受用,執起她的手親了親,旁邊宮人們低眉垂眼,誰也不敢亂看,更沒人敢開口提醒這不合規矩。
侍衛抬起輦轎,一群人浩浩蕩蕩簇擁著贏傾往重華宮而去。
眾人心頭正這般想著,外麵就響起了內侍高喝的聲音:“鳳公主殿下駕到”
贏傾也並不在意他們是否行禮。
皇帝身邊的貼身大總管恭敬地引著她走上丹陛,在皇帝身邊左側方的筵上坐下,贏傾看了眼坐席,淡道:“這裏少了個位置。”
皇帝陛下眉心微皺:“什麽意思?”
“我今天見過了皇祖父,皇祖父也見過了我的夫君。”贏傾並不畏忌,平靜地與他對視,“按照東渭皇族的名分來說,雲珩應算是我的駙馬,他理所當然應該坐在我的身邊。”
黎王沉聲道:“就算是駙馬,也該有君臣之分,鳳公主莫不以為夫妻一體就可以平起平坐?”
贏傾轉頭看著他:“在大乾時他是攝政王,身份何其尊貴,卻處處以我為先。到了東渭,我自該與他平起平坐,這有何不可?”
黎王臉色冷硬:“既然入了東渭,自當以東渭皇族的規矩為先,君臣有別,尊卑不可亂。”
“東渭既然迎我回來,自當以我的規矩為先。”贏傾聲音淡淡,“誰若想做我的主,先坐到淩駕於我之上的位置再說。”
“沒想到鳳公主已經成親了,嫁的還是大乾位高權重的攝政王,真是讓人感到意外。”
“大乾攝政王居然是鳳公主的夫君,這算不算是強強聯手?”
席間有人沉吟:“其實退一步想,可以當做是東渭和大乾聯姻……”
“什麽叫‘當做是’?如果這位攝政王真的是鳳公主的夫君,這聯姻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難不成還能拆散人家夫妻不成?”
“說的倒也是。”
贏傾和雲珩也聽見了,心情自然是愉悅的。
贏傾眉梢輕挑,想道,原來東渭皇族也不全是草包,明事理的其實大有人在。
“來人。”皇帝陛下的聲音,充滿不容違逆的威嚴,“設座。”
很快有內侍領旨意,在贏傾的坐席旁又設了一席,緊靠著贏傾的席位。
贏傾這才慢條斯理地拂衣落座,並漫不經心地抬頭看向殿上:“容本宮介紹一下,坐在本宮身邊的這位乃是大乾攝政王雲珩,手握四十萬兵馬大權,本宮名正言順拜過天地的夫君,你們可以叫他攝政王,也可以稱他雲駙馬,或者在本宮登基之後喊他一聲皇夫攝政王,本宮不挑,都可以。”
“皇夫攝政王?”一片靜默聲中,皇後許杏舞開口,“鳳公主的意思是登基之後,讓這位大乾的攝政王直接參與東渭朝政?”
贏傾目光微轉,看向皇後的方向,平靜地點頭:“的確是這個意思。”
“這不太妥當吧。”皇後眉頭微皺,表情深沉難測,“我們承認他是你的夫君,也願意在你登基之後讓人尊他為正宮皇夫,可攝政大事關乎東渭社稷,萬不可兒戲,更不是用來體現夫妻恩愛的籌碼。”
“請皇後娘娘稍安勿躁。”對於講道理的長輩,贏傾願意給予耐心的解釋,“我並非出於夫妻情深才衝動地做下如此決定,而是早已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雲珩在大乾就是攝政王,在處理政務上有足夠豐富的經驗,有他協助,本宮登基之後可以很快學會處理國家大事,不會因為經驗不足而出錯,這才是對東渭社稷和天下蒼生的負責。”
皇後神色沉沉,聞言正待說話,卻聽贏傾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道:“其實皇後娘娘和其他各位尊長真正擔心的是什麽,本宮心裏清楚。雲珩是大乾王爺,你們擔心我一個女子感情用事,會使得大權旁落,但本宮可以保證,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本宮和雲珩身上。”
“鳳公主殿下如何保證?”黎王開口,“就憑你一句輕飄飄的口頭承諾?”
贏傾淡笑:“雲珩若真有野心,在大乾時就已經是天子,而不會迂回婉轉,費盡心機來謀奪東渭的江山。若是你們想當皇帝,會握著四十萬兵權不動手,而去他國搶別人家的江山嗎?”
贏傾身上流著西陵皇族的血脈,所以不管眾人心裏對她的歸來抱有什麽想法,至少她是西陵家的人,她坐上江山,這江山依然是東渭西陵氏的江山。
“本宮隻能保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至於你們相不相信,那是你們的事。”贏傾淡笑,語調波瀾不驚,“隻是在沒有登基之前,本宮願意讓你們知道本宮的態度。如果各位尊長覺得不妥,本宮不會勉強,你們隻當本宮從未踏入過東陵,這皇位可以另擇明主,我回大乾繼續做我的攝政王妃,或者如果我願意,也可以做母儀天下的皇後,我相信雲珩不會對我提出後宮不得幹政的要求,我們夫妻平起平坐,不管身在何處都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無痕在他母親麵前的強硬,也是早已算準了寧王妃最後必將妥協。
他們唯獨沒有見過贏傾這般膽大到近乎純粹的姑娘,連絲毫的掩飾迂回都不會,或者可以說不屑。
今日見了第一麵,她就讓他們明白,東渭若要有她這個女皇,就必定有雲珩這個皇夫。
“當真是仗著祭司殿的支持,就以為有了為所欲為的膽魄。”側殿傳來一個聲音,“東渭儲君是父皇和大祭司共同決定的人選,東渭臣民千裏迢迢把鳳公主接回來,是為了東渭江山社稷的安穩,不是為了給東渭製造內亂,後宮尚且不得幹政,況且還是一個聯姻的後宮,若真的封個皇夫攝政王,這東渭江山以後姓什麽,隻怕鳳公主都不敢保證吧。”
這個聲音是黎王妃何菲媛。
作為皇太孫的母親,何菲媛距離太後之位隻差一步之遙,隻等她的兒子做了皇帝,就算不能名正言順坐上太後之位,也可以享有跟太後一樣的尊榮待遇。
可因為贏傾,她將永遠失去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