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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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性情、實力如何?”
    “淮南王西陵業,在當今皇子之中排行第五,二十年前是東渭第一武將,也是唯一一個以皇子身份領兵的王爺。”榮錦繡說道,“當年皇帝立了皇太孫之後,同時封了這位五王爺為淮南王,帶兵駐守淮南邊關,享兩千裏封地,手握邊關二十萬兵馬,是個讓人忌憚的王爺。”
    頓了頓,“不過朝廷曆來有規定,有了封地的王爺不得聖召不能擅自回京,所以淮南王鎮守邊關之後回來的次數不多,他的一雙兒女都在淮南長大,帝都很多人對這位小世子了解不多。”
    贏傾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贏傾沉默,覺得事情有些奇怪。
    馬車一路出了城,直往城郊軍營而去。
    此時西營偌大的校場上,兩軍對陣,氣勢森然凜冽,空氣緊繃,透著一觸即發的氣息。
    校場外烏壓壓圍著一群人,大多都是身著盔甲的將士,隻是從服飾和顏色的不同上能一眼分辨出他們是屬於哪一人麾下的兵士。
    校場上對峙的雙方一邊是大乾玄甲軍,以竇溯為首,清一色玄黑戎裝,手執紅纓長槍,凜然肅立。
    攝政王雲珩沉默地端坐在馬背上,矜貴容顏泛著清冷的光澤。
    “聽聞大乾攝政王驍勇善戰,用兵如神,是戰場上的神話,本世子仰慕已久。”
    白袍青年生得一張過分俊美的臉,肌膚白皙,身段修削,整個人看起來與這肅殺的軍營格格不入,那雙漂亮的眸子染了幾分妖異的邪氣,唇角亦是挑起一抹桀驁的弧度:“今日這陣仗,不知攝政王打算如何解決?”
    雲珩眸光清冷,沒什麽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白袍青年唇角微抿,頂著頭皮發麻的壓力,道:“本世子想親自領教一下攝政王的本領,不知攝政王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本王治軍,曆來有個規矩。”雲珩淡漠開口,“軍營中生事,不問緣由,皆以軍法處置。”
    白袍俊雅的青年脊背一抽,握著韁繩的手細不可查地緊了緊,硬著頭皮保持沉默。
    “本王給你們兩個選擇。”雲珩語氣淡漠,“第一,參與生事的所有將士每人三十軍杖,你們二位主將同領責罰;第二,免除其他人的軍法,隻你們二位主將領責,每人軍杖八十。”
    大乾將士素來畏懼於雲珩治軍的嚴苛,此時自然不敢生出什麽想法,不管事情的起因怪誰,不管這樣的處置合不合理,他們都不會有一個字的不滿。
    大乾攝政王雲珩剛來東渭第二天,就要對他實施軍法?
    “本王如果贏了你,你乖乖受罰。”雲珩目光落在白袍青年的麵上,“若是本王輸了,同樣接受八十軍杖,作為禦下不力的懲罰。”
    白袍青年嘴角微抿,無聲地看著雲珩,良久,唇角揚起一抹狂肆的弧度:“本世子應了。”
    “將士的不滿因主將而起。所以本世子接受第二個處置方式,所有的責罰由主將承擔,免除其他人的責罰。”西陵煜眉梢揚起,表情帶著幾分孤傲,“如果本世子贏了,請攝政王和竇將軍各領八十軍杖。若本世子輸了,也自當領責,絕不抵賴,今日在場的所有將士作證!”
    身後心腹將領皺眉急道:“世子爺,萬萬不可!”
    “大丈夫一言九鼎,豈可出爾反爾?”西陵煜語氣冷淡,“你們不必擔心,今日若本世子輸了,受下八十軍杖也是本世子技不如人,跟任何人無關,不許因為這個理由而挑起兩軍敵對混戰,聽清楚了沒有?”
    身後眾將士臉色齊齊巨變:“世子!”
    西陵煜語氣驟冷:“聽到了沒有?!”
    將士們一凜,應道:“是!”
    話音落下,對峙的兩支軍隊頓時如潮水般有秩一同地往後退去,讓出足夠寬敞的地方,供西陵煜和雲珩切磋較量。
    雲珩一襲黑色織金錦袍,端坐在棗紅色駿馬上,容色冷峻,周生流露出渾然天成的貴氣。
    西陵煜一身白袍,不發一語地端坐白馬背上,左手握韁,右手執槍,俊秀容顏端方,上挑的眼角流瀉出幾分孤傲的氣息。
    兩匹高大的戰馬沉默對峙。
    砰,砰,砰。
    鑼鼓聲響起,校場上氣氛頓時變得肅殺而緊繃,空氣中充滿著一觸即發的懾人之氣。
    驀地一聲嘶鳴!
    眾將士心弦一震,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校場上兩匹戰馬、兩位主帥,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精彩瞬間。
    西陵煜看起來倒是不驚不懼,從容地翻身下馬,道:“本世子願賭服輸,任由攝政王處置便是。”
    淮南軍這才如夢初醒似的,大驚失色:“世子爺不可!”
    西陵煜轉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將士,眉梢一挑:“你們是要本世子自毀承諾,做個言而無信之徒?”
    將士們語塞:“……”
    雲珩抬手示意。
    “攝政王容稟!”校場外圍觀的一個將領急掠而來,躬身,“煜世子此番隨淮南王回京述職,乃是奉召而來,淮南王此時正在宮裏麵聖,對軍營裏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若是攝政王擅自處置了煜世子,稍後皇上那裏隻怕不好交代,還請攝政王三思。”
    他是榮錦繡手下將軍,原本不用摻和雲珩跟西陵煜之間的事情,願賭服輸本就是武將風格,將軍一諾千金,軍營裏容不下貪生怕死之徒。
    可西陵煜的身份實在特殊,不得不慎重以待。
    雲珩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表情不見喜怒,聲音清冷:“西陵煜,你說。”
    “本世子方才已經說了願賭服輸,你還在這裏囉嗦什麽?”西陵煜皺眉,目光不悅地看著過來說情的年輕將軍,“本世子不常回京,所以不識得你的身份,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若自毀諾言,以後還如何服眾?”
    求情的將軍聞言,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隻為難道:“若淮南王震怒……”
    “此事我會派人跟父王說清楚。”西陵煜道,“今日是我心甘情願跟攝政王立了賭約,不會遷怒旁人。”
    “可是——”
    恰在此時,軍營外響起一個高亢的聲音:“鳳公主駕到”
    榮錦繡冷漠的眸子一掃,聲音冷硬:“鳳公主殿下駕臨虎賁西營,都還站著幹什麽?不知道要行禮嗎?”
    話音落下,榮錦繡的虎賁軍刷刷跪地,萬人同時參拜的聲音震天:“參見鳳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接著是竇溯為首的大乾將士單膝跪在校場上,“參見攝政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乾將士行的是大乾禮,贏傾是大乾攝政王妃,沒毛病。
    淮南軍為首的幾位將領看向西陵煜,這位白袍青年世子目光落在東渭新任鳳公主麵上,眼底劃過一抹異樣光澤,抬手輕揮示意。
    幾位心腹將領得令,立即單膝跪下:“參見鳳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贏傾沒說話,目光從偌大軍營廣場上掠過,看著三支軍隊齊聚一片的寬闊校場,在榮錦繡和雪鬆、雪茶貼身跟隨下一步步往前走。
    行近校場,雲珩飛身而下,很快到了她跟前:“你怎麽來了?”
    “聽說軍營裏起了衝突,我擔心你為難,所以過來看看。”贏傾溫和一笑,“怎麽回事?”
    雲珩唇角輕挑:“我若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了,以後還如何在東渭立足?”
    贏傾低聲道:“這不是怕你為難嗎?”
    “嗯。”雲珩想把她抱在懷裏,不過顧忌著這麽人,到底忍住了,隻攬著她的腰帶她一起掠上校場,聲音淡淡,“西陵煜,拜見鳳公主。”
    白袍青年沉默地注視著贏傾。
    贏傾也近距離看到了這位淮南王世子,入眼的第一印象是這位世子長得還挺俊秀,難得的好姿容。
    然而還沒等她仔細端詳,青年已經斂了眸子,單膝跪下:“臣西陵煜,參見鳳公主殿下。”
    贏傾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聽話,挑了挑眉,淡笑道:“世子請起。”
    “不用起了。”雲珩淡漠開口,“來人,軍杖伺候。”
    “什麽軍杖?”贏傾詫異地看著他。
    “軍營中生事,該按軍中的規矩處置。”雲珩聲音很淡,“西陵煜和竇溯,各領杖責八十。”
    贏傾靜默,杖責八十?
    站在一旁的榮錦繡眉心微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單膝跪在地上的白袍青年,覺得眼下的情況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過八十軍杖委實過重,她不得不開口:“攝政王還請三思,軍杖八十的責罰有些太重,淮南王世子……”
    “他自己願賭服輸。”雲珩聲音淡漠,似乎並無商量餘地,“任何人不必多說。”
    榮錦繡頓時閉嘴。
    雲珩目光微轉,落在執軍杖的四人身上,嗓音如淬了冰霜:“還愣著幹什麽?動手。”
    西陵煜什麽也沒說,沉默地調整了姿勢,雙手撐在地上,挺直了脊背,擺好受罰的姿勢。
    竇溯不發一語地擺出同樣的姿勢。
    雲珩沒有命人拖凳子過來,自然不需要他們趴下受罰,可兩人畢竟都是軍中將領,在這麽多軍人麵前需要維持著最基本的尊嚴,因此,必須盡可能地調整一個自己能挨得住且不狼狽的姿勢。
    “攝政王!”最先說話的那位虎賁軍將軍抬眸,“請攝政王手下留情!”
    “請攝政王手下留情!”淮南軍將軍也開口,語氣焦灼,“今日之事是我等魯莽,末將願意跟世子爺一道承擔,各受三十,還請攝政王允準!”
    “末將願意承受三十軍杖!”
    “卑職等皆願意承受三十軍杖!”
    自家世子已經放下了話,願賭服輸,淮南軍此時並不敢對著雲珩叫囂,一來西陵煜即將承受的懲罰是他自願的,挑戰雲珩之後落敗的結果。
    “啟稟王爺。”大乾玄甲軍中副將走出一步,單膝跪下,同樣恭敬地開口,“末將願意分擔竇將軍的責罰。”
    “末將願意也願意分擔!”
    “卑職都願意!”
    “求王爺允準!”
    贏傾安靜地注視著眼前一幕,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焦灼、惶恐、不安和緊張的氣息流動,她看著此時玄甲軍和淮南軍將士們臉上幾乎如出一轍的求肯,心有所動,轉頭看向雲珩:“本宮有話要說。”
    “傾傾。”雲珩抿唇,目光柔和,“你想說什麽?”
    “本宮雖然還不知道他們起衝突的原因是什麽,也不了解小世子願賭服輸之前跟你賭了什麽,但軍營中皆是鐵骨錚錚的忠誠男兒。”贏傾聲音淡淡,波瀾不驚的語氣自帶威壓,“他們保家衛國,盡忠職守,他們願意承擔責任,忠肝義膽,本宮甚為欽佩。”
    雲珩淡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
    “是。”贏傾點頭,“可軍規之外也有人情,況且沾了賭約的軍法已經不再是單純而嚴肅的軍法,本宮在此替他們求個情。”
    雲珩沒說話。
    “犯錯肯定要付出代價,可這個代價不需要如此嚴重。”贏傾抬眸看著雲珩,“我覺得八十這個數字有些可怕,不如酌情減些下去?”
    雲珩抿唇沉默片刻,俊美的麵容泛著冷峻光澤,在眾人緊張無比的等待之下,開口:“公主殿下覺得減多少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