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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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七上朝,氣氛端的是無比微妙。

    完全來源於沈聿這個人。

    “啟稟陛下,啟稟攝政王,臣有事要奏!”

    女皇陛說道“說。”

    “臣要彈劾刑部尚書沈聿!”禦史大人慷慨激昂,言辭激烈,“身為沈家嫡子,朝中重臣,曾經的狀元郎,沈聿是讀過聖賢書的貴公子,文采斐然,學識過人,並且深得陛下和攝政王器重,理該以身作則,成家立業,光耀門楣,做萬千學子之榜樣。然而他不思正道,公然跟煜世子來往密切,且還傳出不容於世的感情,有違倫理道德,實在讓人…讓人羞於啟齒!請陛下和攝政王定奪,如此行徑作風若繼續執掌刑部,隻怕以後東渭男兒有學有樣想,斷袖成風,毀我東渭基業!望女皇陛下明察!求攝政王決斷!”

    沈聿站在文臣之列,聽著這位禦史大人激動憤慨的言語,麵色十分淡定,甚至還有心情想著,他是不是不明白“聖旨賜婚”這四個字的意思?

    “啟稟女皇陛下!”另外一位禦史跟著開口,“臣也彈劾刑部尚書沈聿,身為刑部掌管,公然違背國法律令,明知故犯,沒有資格執掌律法,還請陛下決斷!”

    “臣彈劾沈首輔教子無方!”

    “臣彈劾淮南王世子不顧軍規軍紀,罔顧皇族顏麵……”

    大殿上像是炸開了鍋,大臣們年節期間休假六天,原本是為了陪伴父母妻兒,盡一盡為人子的孝心,為人父的責任,沒料到卻因為沈聿和西陵煜一事積壓了如此多的不滿,一時間全部爆發了出來,歸結起來重點其實隻有一條。

    沈聿跟西陵煜兩人人神共憤,不知羞恥,罪大惡極,罪該淩遲!

    沈聿暗搓搓地想著,若陛下和主上不在,這些大臣們會不會提前準備一些破瓜爛菜葉子往他身上砸?

    贏傾開口“諸位卿家這是對朕的聖旨有所不滿?”

    大臣們紛紛跪下“臣等不敢!”

    “聖旨是朕頒下去的,婚事也是朕賜的,你們這般憤憤不滿,是對朕的決定有意見?”

    “臣等不敢!”左禦史道,“臣等彈劾的是沈聿——”

    “可這樁婚事是朕和攝政王同意了的。”贏傾淡笑,“爾等無視聖旨賜婚,反而一個勁地彈劾沈聿,究竟是對朕和攝政王積怨已久,還是想借機除掉沈聿?”

    左禦史連忙叩首“臣絕無此意,望陛下明察!”

    “陛下聖明!攝政王聖明!”

    “朕應該算不上聖明。”贏傾語氣平靜,“也就賜了這麽一樁婚事,沒料到會激起諸位卿家這麽大的怨氣,朕似乎該反思反思。”

    大臣們惶恐“臣等該死!”

    “回稟陛下,臣不敢質疑聖旨,隻是自古以來陰陽和諧,乾坤有序,維持綱常而子孫綿延,臣擔心此事若開了先例,以後有人模仿,於家國不利……”

    贏傾淡笑“羅大人,如果你家兒子也喜歡男子,你會同意嗎?”

    羅禦史鏗鏘有力“臣絕不會同意!”

    “既然如此,那你還擔心什麽?”贏傾挑眉,“朕相信天下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樣的想法,不僅是諸位卿家,就算是年輕一些的男子,應該也並無興趣去模仿這樣的事情。”

    “齊家治國平天下,諸位大臣都是朕信任的卿家,苦讀詩書多年,深懂聖賢之道,很清楚父為子綱的道理,如果連自己的家都治不齊,連自己的兒子都管教不好,那麽這個人一定不會有多大的能力治理一方。”贏傾語氣淡淡,“斷袖之事自古以來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如果是有真感情,朕不會反對,家國律令中若有關於這一條的規定,也可以予以解除,若隻是因為尋求刺激或者跟風,就盲目地做一些逾越世俗規矩的事情,那麽朕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家風不正的體現,朝廷選拔官員,家風不正之人就算如何有學識,能力如何過人,朕也不會予以重用。”

    “還有,”贏傾目光一掃,聲音越發平靜,卻充滿著威儀,“真感情也基於兩廂情願,就跟男娶女嫁一樣,若有一方不同意,另一方強取豪奪,那麽這種行為同樣是無視律法的犯罪行為,朝廷律令容不得,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羅大人難道以為,男女成親是合乎情理的,男人就能當街強搶民女嗎?”

    羅禦史道“臣不敢。”

    贏傾道“諸位還有什麽疑慮?”

    安禦史遲疑片刻,道“此事不知淮南王是何想法?”

    “淮南王是何想法,那也是他們父子的事情,與旁人無幹。”贏傾道,“朕隻能保證此事不會導致淮南王對朝堂不滿,不會讓他手裏的兵權成為威脅,其他的,各位不必操心。”

    “是。”

    “關於聖旨賜婚一事,朕以後不想再聽到任何人在朕麵前表達異議。”贏傾語氣淡淡,“諸位記住了?”

    *

    “若早知道給沈聿賜婚還有這個功效,這婚事應該早早就賜下。”女皇陛下如此說道,帶著些許戲謔的口吻,“雲珩,這也是算是沈聿的一個功勞吧,要不要記下來嘉獎一番?”

    “為了避免他的尾巴翹上天,嘉獎就免了。”雲珩道,“不過可以給他和西陵煜多幾天假期。”

    雖然功勞其實應該記在沈首輔頭上,畢竟“沈聿想進後宮,所以才被賜婚”這個理由可是出自沈首輔的口,就像當頭一盆涼水從大臣們頭頂澆了下去,不管他們信不信,威懾力是有的,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那些大臣都會非常安分。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二月底。

    太子殿下兩周歲生辰,贏傾在大正宮辦了場小家宴,司製坊給西陵煜裁製了幾件新衣裳,一件明亮的嫩黃色薄襖子穿在他身上,顯得貴氣又精致。

    用西陵煜的話來說,“是該長在天宮裏的仙太子。”

    贏傾很喜歡旁人對西陵熠的誇讚,哪怕帶上點恭維的成分也好,她都高興,尤其是來自於這幾個拍馬屁都會拍得人極為舒服,完全不會顯得虛偽的男子,她會順勢說一句,“攝政王調教有方,看看這幾個,多會說話。”

    贏傾高興,雲珩當然也會高興,順勢問了西陵煜最近軍營裏的安排,得知陣法演練已經順利結束並告一段落,接下來隻要例行常規的身體操練之後,格外開恩地給了他五天假期,但是有條件。

    “熠兒給你們。”雲珩把小太子塞給西陵煜,“白天帶他去城內走走,看看景致。”

    雲珩還給沈聿也派了任務“兩歲生辰已過,熠兒的武課可以開始了,你上著點心。”

    四月份東渭迎來一個貴客,來自大乾新上任不久的一國之君雲莫嶺。

    然而即便他千挑萬選,選了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卻擋不住運氣不好,鑾駕儀仗剛到東渭皇城之外,宮裏的女皇陛下發作了,穩婆和宮人們各就各位,都待在大正宮為女皇陛下接生。

    大正宮內殿,穩婆和宮人們細致地伺候著女皇陛下清理身子。

    雲珩抱著剛出生的兒子站在外殿,因為西陵熠也還不大,他清晰地記得西陵熠剛出生時候的樣子,所以此時再看這麽小的孩子已經不會覺得他多醜了,隻是男人在這方麵畢竟沒什麽經驗,怎麽端詳都端詳不出剛出生的嬰兒五官輪廓像誰。

    雲珩等了一會兒,待宮人們忙完,把女皇陛下收拾得清爽之後,雲珩抱著孩子走進內殿,在床前小凳子上坐了下來,看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贏傾,眼底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心疼“這次好像順利了一些。”

    雖然半日焦灼讓他度日如年,此時他卻什麽也沒說,贏傾平安比什麽都重要,擔憂已經過去了。

    “嗯。”贏傾點頭,“這次還覺得兒子醜嗎?”

    雲珩微默,旁邊雪鬆和宮人們吃笑,都想起了當初英明的攝政王抱著太子殿下一臉糾結的模樣,委婉地問長公主殿下有沒有覺得孩子長得很奇怪。

    此時聽到贏傾舊事重提,雲珩也笑了起來“不醜,跟陛下一樣好看。”

    贏傾嘴角含笑,讓雲珩把孩子放在她身邊,雲珩照做。

    “這個孩子既叫祺兒吧。”贏傾輕撫著孩子的小臉,柔聲開口,“雲祺。”

    雲祺?

    幾個穩婆和乳娘一愣,不由看向女皇身邊剛出生的小嬰兒,陛下的意思是讓他隨著父親姓?

    “不用。”雲珩對此無所謂,也不想因此生出什麽事端來,“就叫西陵祺。”

    贏傾想了想“上皇室族譜用西陵祺,但平日裏可以叫雲祺。”

    “傾傾。”雲珩表情微妙,“我真不覺得姓氏有多重要,我又不打算傳什麽家業,就算要傳,西陵皇族這份家業難道不比一個姓氏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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