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瞿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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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裴錦堂俊臉微紅,連忙從兩人中間挪開,但還是站在裴溪亭身側。瞿櫂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笑了笑,對裴溪亭說:“一百兩?”
    筆墨紙硯、顏料都是世子府備好的,除去了本金,這個價算很高了,裴溪亭沒道理不賺,問:“瞿少卿有什麽要求?”
    瞿櫂不謙虛地說:“把我畫得風姿出眾,俊朗無雙。”
    “這算不上要求,瞿少卿本就出挑,再怎麽也畫不出難看的樣子。”裴溪亭說。
    瞿櫂歎氣,“那你是沒見過世麵,有些畫師的手是蚯蚓變的,歪歪扭扭不成人樣。”
    “我有心才落筆,落筆則求佳。”裴溪亭說,“這單我接了。”
    瞿櫂笑著走了。
    裴錦堂鬆了口氣,坐下抓起一把瓜子,調侃道:“一張畫一百兩,可把你賺美了。”
    裴溪亭說:“畫好了,錢才好賺。”
    太子用人不拘門第、不問出處,更重能力德行,大理寺是個重要衙門,瞿棹能坐這個位置,靠的不是皇後姑姑,是有真本事的。這樣的人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裴溪亭百無聊賴地掃了眼場上,一群錦衣子弟正紮堆做準備,場外是女孩子們在餞花神,花柳彩繡、紗裙瓔珞,在青山草地之間像連綿不斷的斑斕色塊。
    忽聽一陣哨聲,場上的人開始站隊了,有人端著托盤來,問他們要不要搏個彩頭。
    托盤中間用金漆描了線,左右兩方陣營,各自擺著寫了姓名的花箋,裴溪亭掃了一眼,瞿櫂在左方。
    “一百兩。”他押了瞿櫂。
    裴錦堂驚訝,“錢還沒到手呢,這就花出去了?”
    裴溪亭望了眼和宗世子湊在一起說笑的瞿櫂,說:“本就是來幹活的,押中白賺,押錯也不虧。”
    裴錦堂瞧著托盤上的牌子,“瞿少卿這方有寧王世子,另一方有上官小侯爺和梅小侯爺,他們都是最出頭的好手……我投這邊吧。”
    他押了上官桀那一方五十兩,等兩個長隨走了才說:“我瞧景珠和上官小侯爺同隊,我若不押他,他得不高興了。景珠這個人心思細,老喜歡胡思亂想還偷摸哭鼻子。”
    眼淚,小綠茶的必備單品。裴溪亭哼笑一聲,“他是偷摸哭的鼻子,那你怎麽會知道?”
    裴錦堂說:“我不小心看見的啊。”
    “‘老喜歡’,說明你不小心看見的次數很頻繁啊。”
    裴錦堂覺得裴溪亭話裏有話,卻聽不懂,於是撓頭問:“你在諷刺我嗎?”
    裴溪亭:“……”
    綠茶白蓮果然有專屬攻擊對象,比如裴錦堂這種缺心眼兒。
    裴溪亭聳聳肩,不再點撥裴錦堂,等鼓聲響了就落筆。
    賽馬的形式簡單,規定三圈,誰先跑完誰就勝,隻是路上設了路障,兩隊也可以互相攔阻。雖說規定不許帶兵器上場、不許傷人,但跑起來也顧不上太多,偶爾就有人墜馬,然後被訓練有素、時刻待命的“醫療隊”麻溜地抬走。
    瞿櫂策馬飛奔,暫列第二,與上官桀瞬間前後相錯,一身陶紅色的騎裝很是顯眼。他今年二十一,修眉高鼻,是春風舒朗的麵相,縱馬躍過半人高的路障時滿場喝彩。
    隨著駿馬前蹄落地,瞿櫂肩臂沉穩,麵上含笑,眼中瑩光一點,更顯奕奕神采。
    裴溪亭眼神來回,手也忙活,等一個時辰後瞿櫂過來,他也擱了筆。
    瞿櫂俯身瞧著這幅畫,認為最出彩的是兩點:賦色明麗而有層次,膚色柔膩生動。線條多姿變化細微,發絲袍擺迎風飄飛,流動之感充斥紙麵。
    他拊掌說好,又拍了拍裴溪亭的肩膀,“別為那一百兩銀子難過,我賠你,再加五十兩。”
    裴溪亭露出“原來你輸了啊”的表情。
    “你不知道啊?”瞿櫂心寬,並不在意輸贏,聳肩說,“比了三輪,我那隊一勝兩敗,第三輪輸了一個人頭。”
    裴溪亭隻顧著作畫了,聞言說:“那可惜了。”
    “兩隊水平差不多,也就靠那一兩個人頭見輸贏。”瞿櫂叫人把畫連同畫幾挪到彩棚裏去,偏頭覷著裴溪亭,“你和上官小侯爺有仇?”
    裴錦堂早一刻鍾就去茅房了,裴溪亭也不必防他聽見後絮叨追問,一邊淨手一邊問:“少卿怎麽這麽問?”
    “方才中場休息的時候,小侯爺過來問我為什麽找你作畫。”瞿櫂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柄折扇,唰地打開,“我聽他的語氣也不似與你親近,就隨便猜猜咯。”
    裴溪亭擦幹手,起身時腰間哢嚓一響。他嘖了一聲,伸手握拳捶腰,也瞅著瞿櫂,“不如瞿少卿給判判,我是什麽地方得罪了小侯爺?”
    瞿櫂拿扇麵擋住裴溪亭的下半張臉,隻瞧著那雙眼睛,說:“依本少卿來判嘛,約莫就是強取豪奪……卻沒成。”
    裴溪亭說:“清湯大老爺。”
    瞿櫂糾正:“是青天大老爺。”
    “……”
    裴溪亭懶得跟沒網速的大鄴土著解釋,屈指輕輕彈開臉前的扇麵,仔細一賞,說:“這槐柳夏蟬的扇麵尋常,‘薰風入弦’四個字卻真是牽絲勁挺、藏露相濟。動則風檣陣馬,靜又雍容沉靜,好彩的意境。這是瞿少卿的字?”
    瞿櫂說:“你的表情出賣了你不認為我能寫出這樣的字。”
    是的呢,裴溪亭情真意切地說:“絕無此意。”
    “那我可告訴你了。”瞿櫂微微傾身,說小秘密似的,“我這柄是宮扇,至於這扇麵嘛,更是東宮親筆。”
    原是太子的字,裴溪亭生出一種“這樣就對了”的念頭。他笑了笑,“能得這一柄扇,足以說明瞿少卿為上器重。”
    “是了,這是我去年升少卿時,太子殿下賞我的。”瞿櫂話鋒一轉,“你方才說,這扇麵的畫一般?”
    裴溪亭誠懇地說:“您聽錯了,我說的是猶如神筆。”
    雖說太子也不滿自己的畫,可旁人誰敢如實說呢。
    瞿櫂哈哈大笑,正想嚇唬他玩玩兒,突然聽見一聲“瞿連海”,轉頭一瞧,是世子爺過來了。
    “找你半天了。”宗蕤走到兩人麵前站定,“你是跟我去打圍,還是跟姑娘們去編彩繩,她們待會兒要鬥草。你最好選後者——皇後娘娘吩咐,今天要押著你相個媳婦。”
    “不,我一心癡戀世子爺,您不娶妻,我絕不死心!”瞿櫂在宗蕤被惡心到想殺人的視線中委屈地嗔了他一眼,而後眼疾手快地偏頭躲過世子爺的奪命鐵拳,顯然對這種攻擊已經十分熟練了。
    他轉頭看向裴溪亭,“你去不去打圍啊?”
    裴溪亭倒是想跟著去轉兩圈,又擔心進了獵場落入畜生窩,正猶豫,就聽上官桀在幾步外說:“一道進去嘛,實在騎不了,可以讓連海載你。”
    他嗓門不輕不重,剛好能讓一圈人聽見,眾人先前見瞿少卿找裴溪亭說話作畫,本就好奇,這會兒聽小侯爺這麽一說,更疑心兩人有不尋常的關係,都偷摸著豎起了耳朵。
    “誒,我倒是沒所謂,可馬得有意見了,都是幹活,怎麽它就得出兩份力?要累死咯。”瞿櫂笑著說。
    “無妨,我的馬不敢有意見。裴三公子,”上官桀盯著裴溪亭,“我帶你。”
    說不會騎是欺騙寧王世子,說不想騎是得罪上官桀,雖說裴溪亭不介意得罪上官桀,但隻要他在人前這樣做了,擁護、討好上官桀的人不知要找他多少麻煩,傳回裴府,他怕是要得個教育套餐。
    裴溪亭抬眼回視,說:“多謝小侯爺體恤,我雖比不得諸位,但走兩圈還是行的。”
    上官桀早將裴溪亭查了個底朝天,確信他不會騎馬,聞言嗤道:“獵場裏可不能走,否則被虎狼吃得骨頭都不剩。”
    瞿櫂浮誇地抱住宗蕤的胳膊,嬌怯地說:“這山上有虎狼?我不進去了,怕怕。”
    “這邊的獵場就沒圈養過虎狼,玩玩而已。”宗蕤嫌棄地把人扒開,側身打趣上官桀,“你今日上山還帶著虎狼?”
    上官桀煞有介事地說:“可不,左牽狼右抱虎,打不打得著,就看大家的運氣了。”
    “世子爺,設個彩頭嘛。”瞿櫂捏拳在世子爺肩頭拍拍打打。
    宗蕤露出“你在放屁”的表情,已經懶得收拾這煩人玩意兒了,說:“按獵物數量定前三名,我拿出來的彩頭總不會是三兩八兩的貨色。”
    “光有彩頭哪行?獎懲相對,我看尾巴上的三個要受罰,就讓前三名罰後三名。”上官桀說。
    宗蕤沒所謂,見瞿櫂也沒說什麽,就說:“行,但都是出來玩兒,不能過火。今年是我操辦啟夏宴,你們可別害我到太子殿下跟前挨罵。”
    青鈴鈴在後頭直咬牙,但也知道宗蕤已經是留情了,他這一句話好歹保了裴溪亭七分。
    裴溪亭心如明鏡,沒說話。
    上官桀和宗蕤走了,瞿櫂瞧著裴溪亭,“要不要跟我一道啊?”
    一幅畫就值那麽多錢,超出了不是好事,瞿櫂絕對是個笑麵虎,和這種麵熱心冷的人打交道,最忌諱沒分寸。裴溪亭笑了一下,說:“多謝瞿少卿為我說話,待會兒就不勞煩您了。”
    瞿櫂眉梢微挑,笑意更盛,“小侯爺沒騙你,虎狼真的會吃人,我看它都蓄勢待發了。”
    “虎狼吃人,人也殺狼斬虎,誰唬誰呢?”裴溪亭行禮,轉身去了。
    瞿櫂看著裴溪亭挺拔修長的背影湧入人群,突然察覺到什麽,回頭一望。
    兔鶻掠過上空,疾飛如影,掠入馬場盡頭的青山中,停在臨崖而建的一座涼亭的黛瓦上,丟下一張飛箋。
    俞梢雲接住一看,說:“殿下,底下在押打圍的輸贏,您要不要也搏個彩頭?”
    太子看書不語,對坐那位穿靛色金花裙、戴藍玉花冠的女子倒是趁機把苦惱糾結的眼神從棋盤上抽出來,抬頭說:“都有誰的名字,我瞧瞧。”
    俞梢雲拿著名單走到她跟前,俯身說:“娘娘請看。”
    瞿皇後側頭看了,“頭三名押得最多的是蕤兒、櫂兒和上官二郎,後三名則是以押寧王府的五郎、文國公府的四郎和光祿寺少卿裴府的三郎為多……誒,頭兩個都是後三名的常客了,倒是這個裴家的孩子,我還是頭一回見。”
    “這個裴三是頭一回來,生得文弱,不像個跑馬拉弓的,不過,”俞梢雲笑了笑,“像不像和是不是,是兩回事。”
    “沒錯,不能以貌取人。”瞿皇後抬頭問太子,“覆川,你押誰?”
    太子翻頁,說:“沒誰。”
    “哎呀,隨便押一個嘛,出都出來了,湊個熱鬧。”瞿皇後催促,“趕緊!”
    太子隨口說:“裴溪亭。”
    瞿皇後教育道:“不能以貌取人。”
    “嗯。”太子說,“我押他不是後三名。若是押對了,您今年就別催我納妃。”
    瞿皇後宮眉一挑,不高興地說:“東宮選妃是大事,你怎麽能這麽草率決定?再說了,你管我催不催你,反正你都不聽!”
    太子說:“您說了我不聽和您不說是兩碼事。”
    “哎喲。”瞿皇後陰陽怪氣,“男人有權有勢就惹不起了,你是大王嘛。”
    太子說:“您可以反了我,自己當大王。”
    瞿皇後痛心道:“孽子!”
    太子說:“您罵得對。”
    “……哼!”瞿皇後氣惱地瞪著太子,上下打量幾眼,終於在太子及冠兩年後道出了那個不知從心底冒到喉嚨口又咽回去藏在肚子裏多少次了的可怕猜測:
    “尊貴偉岸的太子殿下,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隱疾?不要不好意思,早說早治!你也別怕丟人,我們可以秘密診治,若真被人察覺端倪,也可以說是他——”
    她抬手指向俞梢雲,堅定地說:“是小雲有疾!”
    俞梢雲立刻表忠心,“卑職誓保殿下顏麵!”
    太子說:“如果您說的是不舉,沒有。”
    他隻是厭惡被色欲吞噬的感覺,也不願做色欲的臣子,哪怕隻有一瞬間。可若不必有色欲,那又何必與人做那檔子事,他不需要子嗣。
    這一瞬間,太子眼中的厭惡和抵觸幾乎凝為實質,瞿皇後卻是想岔了,驟然想起京中的某種風尚。
    “你該不會是……”她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和太子形影不離還生得濃眉大眼的俞梢雲,來來回回,狐疑又驚惶。
    俞梢雲覺得她好似在想什麽嚇人的事情,不禁體貼地寬慰道:“娘娘,冊立太子妃是大事,殿下自有定奪,何需勞您費心?”
    反正殿下也不會聽,您這不是浪費口水嗎?
    瞿皇後本隻是懷疑,聞言卻是信了七八分——俞梢雲跳出來說這話,不是替太子遮掩,還能是什麽?!
    天都塌了!
    瞿皇後捂著心口,連連搖頭歎氣,看得俞梢雲茫然不已,就連太子都抬眼瞧了她一眼,再次說:“我沒有隱疾。”
    瞿皇後拍桌,趁機打亂此局必敗的棋盤,嗆道:“你還不如有呢!”
    太子不明所以,“哦。”
    “趕緊把鷺兒送到我宮裏,別被你們帶壞了。”瞿皇後說。
    太子說:“改日一定。”
    瞿皇後翻了個白眼,“你別想敷衍我第三萬零一遍!不是我說你,你待鷺兒太嚴苛了些。他才九歲,整日被你壓在東宮讀書習武,沒有半分孩子的樂趣,你是想養出第二個……”
    她驚覺失言,住了嘴。
    “第二個我嗎?”太子淡聲說,“他是皇嗣,讀書習武是他該做的,否則以後要個紈絝草包來坐帝位嗎?我護佑他,免他直麵危險、遭人算計,已是寬容。若他連讀書習武都嫌累,那就抱棍捧碗出去乞討,半路叫人殺了,早點下去陪他爹娘。”
    “你……刻薄!”瞿皇後又傷心又擔心,“你能不能不要在小孩子麵前這樣說話?他記恨你怎麽辦?畢竟當年老二的事,這些年不是沒有對你不利的傳聞,三人成虎,鷺兒隻是個孩子,不一定有不被言語擺布的境界!”
    “那就讓他來殺我……”太子落下黑子的同時,食指撥飛一顆白棋,一點雪影似的從瞿皇後的鬢邊“唰”過,與半空中的一枚銀色飛刀直麵相撞,“啪嗒”的,同時四分五裂,落了一地。
    瞿皇後側身,看見一個白衣刺客從背後的林子裏重重摔了出來,一支被血染紅的白羽箭從後心貫穿大半。
    白唐背著箭袋從更遠處的樹上跳了下來,朝她捧手行禮,而後按了下鬢邊的麵具,重新上樹了。
    “……如果他行的話。”太子淡聲說。
    瞿皇後:“……”
    她把頭轉回去,由衷請教太子,“這個刺客好眼熟,和上回刺殺我的那些白衣刺客打扮得一模一樣,他們是一夥的嗎?我真的很好奇,這些刺客組織還會分發統一的服飾嗎!”
    “也許吧。”太子說,“下次若有機會,我會留一個活口,替您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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