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落如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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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李長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靴底在青石板上碾出細碎的水花。三更的梆子聲剛過,前方那道黑影便似鬼魅般掠過屋脊,輕功路數古怪得很,腳尖點瓦竟不聞半點聲響。
    "好俊的燕子三抄水。"他暗讚一聲,袖中短劍滑入掌心。今夜本是循著漕幫的線報來查私鹽,不料撞見這蹊蹺人物。黑影懷中鼓鼓囊囊,月色下隱約見得絹帛一角——那分明是官用織錦。
    黑影忽地折進巷尾。李長安心頭警兆驟起,生生刹住腳步。破空聲擦著耳際掠過,三枚透骨釘釘入身後磚牆,尾翎尚在震顫。他反手甩出短劍,劍柄磕在屋簷獸首上,借力翻上房梁。
    瓦片尚帶餘溫。李長安瞳孔微縮,指腹抹過簷角青苔——方才那黑影分明在此駐足,此刻卻憑空消失。雨絲斜斜掠過燈籠殘光,將巷中水窪映得斑駁陸離。
    吱呀。
    身後木窗驟開,寒光乍現!
    李長安旋身避過刀鋒,卻見那人蒙麵巾下露出半截刀疤。招式大開大闔,竟是北地金刀門的路數。刀疤漢子招式狠辣,刀刀劈向要害,李長安且戰且退,靴跟忽地觸到瓦片邊緣。
    "留活口!"他低喝一聲,短劍斜挑對方腕脈。刀疤漢子突然獰笑,棄刀合身撲來。李長安暗道不好,抬腳踹向對方膻中穴,卻見那人口中黑血狂噴,直挺挺栽下屋簷。
    雨幕中傳來急促馬蹄。李長安躍下查看,屍身早已冰涼,掰開下頜,半截咬碎的蠟丸混著血沫滾出。他扯開死者衣襟,胸口赫然烙著金刀紋章,隻是那金刀吞口處多了一枚蛇形暗記。
    "金刀門..."李長安皺眉。三十年來雄踞北武林的金刀門,怎會用這等死士手段?指尖觸及屍身腰帶,忽覺異樣。挑開夾層,半片染血的絹帛飄落,上書八字:
    子時三刻,官道驛亭
    馬蹄聲漸近,火把映亮半條長街。李長安將絹帛收入懷中,忽聞頭頂風鈴輕響。抬頭望去,簷角懸著的銅鈴仍在晃動,鈴芯卻插著根孔雀翎——江南霹靂堂獨門暗器。
    他心頭一跳,想起三日前在醉仙樓,那個醉醺醺的遊方道士曾扯著他衣袖說:"客官印堂發青,七日內必見孔雀開屏。"
    銅鈴在雨中發出嗚咽般的顫音。
    李長安足尖輕點簷角,青瓦應聲碎裂。三丈外的巷口閃過一抹鵝黃衣角,暗器破空聲接踵而至。他淩空折腰,三枚鐵蒺藜擦著鼻尖釘入磚牆,夜色裏泛著幽幽藍光。
    "霹靂堂的孔雀翎,唐門的鐵蒺藜..."李長安貼著牆根疾行,嘴角泛起冷笑。這些百年世家的獨門暗器同時現世,倒比說書先生嘴裏的江湖軼事更離奇。
    官道驛亭的輪廓在雨幕中浮現。老槐樹下拴著匹棗紅馬,鬃毛被雨水打結成綹。亭中有人負手而立,蓑衣鬥笠遮住身形,腳下積水泛著奇異的胭脂色。
    李長安按住腰間軟劍,忽然嗅到一絲血腥。他瞳孔驟縮——那蓑衣人的影子正詭異地扭曲著,竟是從腳下血泊裏延伸出來的!
    劍光乍起。
    軟劍如靈蛇纏上蓑衣人脖頸,入手卻是輕飄飄的觸感。李長安暗道不妙,抽身暴退時已晚半拍。蓑衣轟然炸開,漫天銀針裹著毒霧撲麵而來。
    "青州李家的流雲步,果然名不虛傳。"戲謔聲自樹梢傳來。李長安揮袖蕩開毒針,見那鵝黃身影倒掛在枝頭,腰間玉佩在夜色中泛著暖光。
    少年屈指彈開鬥笠,露出張雌雄莫辨的臉:"可惜比起二十年前的踏雪無痕,還差了三重火候。"
    李長安心頭劇震。踏雪無痕乃是父親獨門輕功,當年...他猛地抬頭,卻見少年袖中滑出半截玉牌——蟠龍紋,金鑲邊,分明是宮中之物。
    "子時三刻到了。"少年忽然斂了笑意,甩手擲出個油紙包。李長安伸手接住,掌心傳來溫熱觸感,竟是兩個還在冒氣的肉包子。
    馬蹄聲如驚雷炸響。
    三十匹黑馬自官道兩側包抄而來,馬上騎士俱著玄色勁裝,金刀吞口的蛇形暗記在火把下泛著冷光。為首之人麵容陰鷙,手中金刀竟比尋常製式寬上三寸。
    "金刀門刑堂掌事,閻七。"少年啃著包子含糊道,"他背上那柄斷魂刀,去年臘月剛在滄州劈了十二連環塢的大當家。"
    李長安捏著包子苦笑:"閣下倒是好興致。"
    "看戲自然要備些吃食。"少年忽然壓低聲音,"東南角第三個騎士,他的金刀沒有蛇紋。"
    話音未落,閻七的斷魂刀已挾風雷之勢劈下。李長安旋身錯步,軟劍貼著刀脊滑向對方手腕。金鐵相擊的火星裏,他瞥見東南角那騎士正悄悄抬手——
    三枚金錢鏢破空而至!
    李長安就勢後仰,鏢刃擦著麵門飛過,深深嵌入身後槐樹。樹皮瞬間焦黑翻卷,竟是喂了劇毒。閻七的刀鋒緊隨其後,卻在距咽喉三寸處生生頓住。
    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之間,兩指夾著刀尖輕笑:"斷魂刀飲血必見人命,閻掌事可想好了?"
    閻七臉色驟變,待要撤刀卻紋絲不動。少年指尖輕彈,精鋼鍛造的刀身竟發出龍吟般的顫音。四周金刀門眾突然齊聲悶哼,手中火把同時炸成漫天火星。
    趁這瞬息之亂,李長安袖中飛索纏住槐樹枝幹。騰空時忽覺腕間一涼,那少年已將玉佩塞入他掌心:"去幽州城西的留仙醉,找老板娘要二十年陳的竹葉青。
    晨霧未散,李長安蹲在屋脊上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昨夜那場混戰後,他換了三處落腳點,仍甩不掉身後若即若離的窺視感。懷中玉佩沁著涼意,正麵雕著螭吻戲珠,背麵卻有一道細微裂痕。
    留仙醉的幌子在長街盡頭搖晃。這是間二層木樓,門前掛著對褪色的紅燈籠,怎麽看都不像賣酒的地方。櫃台後坐著個豐腴婦人,正在用金錯刀修指甲。
    "客官要哪種竹葉青?"婦人眼皮都不抬,"三年的清冽,五年的醇厚..."
    "二十年的。"李長安將玉佩按在櫃台上。
    婦人指尖微顫,金錯刀在梨木桌麵劃出半寸深痕。她突然抓起玉佩對著天光細看,胭脂色的裂痕裏似有流沙閃動。
    "等著。"她轉身時裙裾翻飛,露出靴筒上暗藏的匕首寒光。
    後廚飄來濃烈的酒香。李長安數到第七個酒壇破裂聲時,婦人捧著個青銅酒樽出來。樽身布滿銅綠,隱約可見饕餮紋路。
    "喝幹淨。"她將酒樽重重頓在桌上。
    琥珀色的酒液入喉,李長安突然嗆住——這哪裏是酒,分明是無數細如牛毛的金針!針尖觸及舌苔便化作熱流,直衝百會穴。眼前景象開始扭曲,酒櫃上的青花瓷瓶突然浮現出山水紋路。
    "這是..."他猛地站起,發現那些山水竟在緩緩流動。婦人輕笑一聲,指甲劃過瓷瓶表麵,墨色山峰間顯出一條朱砂小徑。
    "二十年前,武林盟主陸驚鴻暴斃前夜,曾在書房獨飲三壇竹葉青。"婦人蘸著酒水在桌麵畫圈,"第二天人們發現他時,牆上潑墨山水變成了血河圖。"
    李長安正要追問,門外忽然傳來銅鑼聲。一隊緹騎疾馳而過,馬上之人皆著飛魚服,腰間卻不是繡春刀,而是鑲著翡翠的波斯彎刀。
    "錦衣衛的狗來得倒快。"婦人冷笑,突然掀開地板暗格,"從此處走,遇到岔路左轉三次,牆上有..."
    話音戛然而止。
    李長安轉頭時,婦人眉心正插著半截金簪。血珠順著鼻梁滑落,在她塗著胭脂的唇上綻開妖異的花。窗外傳來機括響動,數十支弩箭穿透窗紙!
    李長安旋身踢翻酒櫃,數十個瓷瓶炸裂形成的青花雨幕堪堪擋住第二輪弩箭。他抓起青銅酒樽躍入地道,頭頂傳來梁柱坍塌的轟鳴。黑暗中有檀香浮動,這是皇宮大內才用的龍涎香。
    磷火乍亮。
    地道四壁布滿爪痕,越往深處,抓痕愈見淩亂。某些凹陷處嵌著碎骨,骨縫裏滋生出熒藍菌絲。李長安忽然駐足——前方三步處的磚石顏色略淺,邊緣還沾著半片帶血的指甲蓋。
    他解下玉佩按在菌絲叢中,裂痕裏的流沙竟開始逆時針旋轉。菌絲突然瘋狂生長,在牆麵交織成星圖模樣。北鬥第七星的位置,一顆螢石正泛著幽幽綠光。
    "開陽星位..."李長安並指如劍戳向螢石。牆麵應聲翻轉,熱浪裹著硫磺味撲麵而來。眼前是座天然溶洞,暗河在熔岩映照下如血水奔流。河心石台上端坐著具白骨,指骨間夾著半卷焦黃書冊。
    踏著凸起的鍾乳石躍向石台,靴底竟被燙得滋滋作響。那書冊封皮寫著《天機策·地卷》,落款處鈐著方朱印——"觀星樓主陸驚鴻"。正要翻閱,暗河中突然竄出三條鐵索,鎖頭鑄成惡鬼張口模樣。
    "陸盟主好手段。"李長安冷笑,短劍挑向鐵索關節處。這招"分花拂柳"本該斷其機括,誰知鐵索陡然炸開,每個環節都迸出淬毒銀針!他淩空鷂子翻身,袖中飛索纏住洞頂石筍,後背仍被三枚銀針劃出血痕。
    白骨突然咯吱作響,顱骨轉向正南方。李長安福至心靈,將玉佩按在骷髏天靈蓋。白骨胸腔中傳出機括轉動聲,暗河水位開始急速下降,露出河床上的青銅星盤。
    星盤中央凹槽與玉佩嚴絲合縫。當螭吻雙目亮起紅光時,溶洞穹頂裂開七道縫隙,天光投在星盤上形成二十八宿圖。鬼宿星官對應的軫水蚓方位,暗格彈出一枚玉簡:
    丙辰年戊戌月甲子日,熒惑守心,紫薇暗隱
    李長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黃河決堤那日,欽天監正史記載的正是熒惑守心之相。玉簡背麵浮現血字——"九龍棺動,地龍翻身,非天命不可違"。
    洞外傳來金鐵交鳴聲。他收起玉簡原路折返,在岔道口嗅到淡淡的孔雀翎火藥味。拐過第三個彎,地上散落著七具黑衣屍體,致命傷皆是喉間一點朱砂紅。
    "唐門朱砂指..."李長安俯身細查,發現死者耳後都有新月刺青。這是西域拜火教的標記,三年前本該被六扇門剿滅的邪教。
    前方豁然開朗,竟是通往城隍廟的地宮。香案上供著半尊破損的媽祖像,神像眼眸用夜明珠鑲嵌,此刻左眼卻被人剜去。供桌前趴著個錦衣衛,飛魚服下擺沾滿粘稠的紫色液體。
    李長安用劍尖挑開屍體,突然寒毛倒豎——這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用屍蠟封存的傀儡!傀儡胸腔猛地彈開,十二支暴雨梨花針呈扇形激射。他騰挪閃避時撞倒燭台,火焰觸到紫色液體轟然爆燃。
    熱浪中傳來銀鈴般的笑聲。紅衣女子坐在梁上晃著雙腿,足踝金鈴與手中新月彎刀同樣耀眼:"能闖過陸驚鴻的七星鎖,倒是省了聖女大人不少功夫。
    李長安甩去劍尖血珠,地上已倒下六名拜火教眾。紅衣女子的彎刀在牆麵劃出炫目弧光,所過之處石屑紛飛,竟是用刀氣在布陣。
    "閣下可知這地宮為何建在城隍廟下?"女子忽然收刀輕笑,"永樂年間劉伯溫在此鎮過蛟龍,那媽祖像眼裏嵌的,可是蛟珠。"
    李長安心頭一動。先前玉簡提到"九龍棺動",莫非與鎮蛟有關?女子抓住這分神之機,彎刀如新月掠空而來。刀鋒距咽喉三寸時,她突然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向心口透出的劍尖。
    冷無鋒抖落劍上血珠,從陰影中走出:"西域幻術,終究快不過六扇門的追魂劍。"
    李長安瞳孔微縮。這位六扇門總捕頭竟穿著欽天監的官服,腰間掛著枚青銅羅盤,盤中磁針正指向自己懷中玉簡。
    "李公子可知何為地龍翻身?"冷無鋒用劍尖挑起傀儡殘骸,"二十年前陸驚鴻觀星測得大災,卻從《天機策》裏悟出逆天改命的法子。"
    他突然甩出個卷宗。發黃的紙頁上畫著九條盤龍青銅柱,柱身刻滿梵文,正是玉簡提到的九龍棺。批注寫著:"洪武八年,青州地動,鎮龍柱現世三日即沉。"
    "昨夜幽州地脈異動,汶水倒流三十裏。"冷無鋒的劍鞘重重頓地,"金刀門勾結拜火教,在七個龍脈節點埋下西域火藥。明日午時..."
    轟鳴聲淹沒了後半句話。地宮劇烈搖晃,媽祖像轟然倒塌,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豎井。冷無鋒拽著李長安躍入豎井,頭頂傳來巨石封堵的悶響。下墜途中,李長安瞥見井壁刻滿古怪符號——與玉佩裂痕中的流沙軌跡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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