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執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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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熱喘著氣,他花白的劉海有汗珠滴落,“出了什麽意外?”
    到底出了什麽意外,以至於讓事情如此的不可控。
    零看著昂熱,沉默了一會,“不能說。”
    事情已經變了,世界線已經改動了,路鳴澤也不會再出現了。
    他們很多年前實行的計劃,已經無法實施了。
    當然,這個他們,並不包括零在內。
    那年,她才剛剛離開冰雪封凍的北方無名港口,那年,她才失去了她的父母,雖然他們並不愛她,那年,她第一次如此難過。
    也是那年,她被那個男孩保護,第二次躲過了死亡的命運,因此見到了昂熱。
    時間總是向前走的。
    很多事情都在歲月中淡忘,唯獨某些人,某些心中的執著,無法忘記。
    記憶就像醇釀,越久越醇,越久越深刻。
    “意外什麽時候出現的?”零不說,昂熱也不去追問。
    零想了想,“一年半前。”
    一年半前,路明非從時光長河的下遊走了回來,世界線因此而改變。
    他掀起的風暴,早已經打亂了昂熱他們的計劃。
    從路明非找上康斯坦丁和諾頓之後,一切都已經改變。
    “一年半前麽?”昂熱微微眯著眼,想到了路明非失蹤的那一年。
    “是因為我們選定的執刀者?”昂熱問道,“他不可控?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零抬眼看著昂熱,平靜道,“他不想屠龍。”
    零想了想,補充道,“那些龍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不想他們死。”
    “就這樣?”昂熱問。
    “就這樣。”零說道。
    這樣,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那個叫路明非的男孩,本來就已經足夠孤獨了。
    如果再把他的朋友都剝奪,還要他自己親手去殺,多麽殘忍啊。
    “把刀送進為數不多的朋友身體中,是在殺死對方的同時,也是在殺死他自己。”零緩緩說道,“我想你們不會想要看到他徹底絕望的時候。”
    “為什麽?”昂熱問道,“他發生了什麽?”
    零想起酒德麻衣和他說過的話,於是零說道,“當他絕望之時,這個世界也將跟著絕望。”
    零頓了頓,“所以,不要再試圖把他推向絕望的邊緣了。”
    “這把刀,你握不住的。”
    酒德麻衣說,當他絕望之時,最可怕的怪物就會降臨世間。
    零不知道在東京夜之食原的尼伯龍根當中,路明非究竟變成了什麽模樣。
    但能夠讓酒德麻衣都如此評價,那肯定是很可怕的事情。
    聽著零的話,昂熱沉默了很久。
    “他呢?”昂熱問道,“那我們的計劃,我們的約定,算是他單方麵毀約麽?”
    昂熱抬起頭來時,他的眼神依舊凜冽殘酷。
    零自然知道昂熱說的他是誰。
    那是個擁有魔鬼一樣能力的男孩,他幾乎無所不能。
    也正是因為與他的約定,昂熱才有了能夠屠光龍族的信心。
    那樣偉大的存在,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能夠殺死龍王的,除了龍王之外,就是比龍王還要恐怖的存在。
    想到那位存在,昂熱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
    此刻,他的手臂上,還殘存著些許的鱗片。
    他的身上,其實也有著那位的血。
    在時間倒流之前,他身上的血,甚至比繪梨衣和二代種八岐大蛇更吸引屍守。
    所以,那些屍守們才會放棄了去追繪梨衣和二代種的八岐大蛇。
    當然,這其中也有距離的原因存在。
    但,他的身上,確實沾染著那位的氣息。
    “他消失了。”零說道。
    “消失了?”昂熱眼神不解,“這個答案無法讓我滿意。”
    “字麵意思,他就是消失了。”零說道,眼神深處似乎有某種悲傷的情緒在流淌。
    從路明非回來之後,路鳴澤再也沒有出現過。
    “所以確實是他單方麵毀約麽?”昂熱冷笑了一聲。
    零似乎沒聽出昂熱的嘲諷,隻是認真的說道,“如果真要算起來,他其實並沒有毀約。”
    畢竟,在時間倒流之前,路鳴澤確實把諾頓送進了卡塞爾,雖然出現了一點意外,可也依舊把青銅與火之王這兩位雙生子殺死了。
    再之後,大地與山之王也被路明非殺死。
    他確實在踐行著與昂熱的約定。
    他們有著共同的目的。
    隻是,永遠沒有計劃是完美的。
    昂熱看著零,沒有再說話。
    這個女孩,和當初第一次見的時候,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如果非要說不同,可能更加的冷了。
    看到零,昂熱就想起了那一年的風雪。
    199年初,那一年風雪很大,中國與俄羅斯交界的邊境更是不平靜。
    也是那一年,學院在中國和俄羅斯交界處,抓到了那個叫路鳴澤的男孩。
    為了抓住他,學院甚至犧牲了一名擁有言靈萊茵的人員。
    身為卡塞爾的校長和領袖,在抓到路鳴澤之後,昂熱又怎麽可能不親自前往去看?
    而一切的計劃,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抓到了路鳴澤之後,學院出現了以路麟城等人為首的末日派。
    他們以路鳴澤的身體為根基在西伯利亞上構築了尼伯龍根,以此為人類幸存的基地。
    而昂熱,就是在那裏,見到了路鳴澤。
    沒有人知道他們達成了什麽交易,他們每個參與的人都心照不宣。
    他們的決定,就像西伯利亞的風雪那樣冷。
    空氣中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
    昂熱知道,如果沒有了路鳴澤,那麽一切計劃,都將化為泡影。
    “他沒有毀約,那就是刀出了問題?”昂熱抬,起頭來,他看著零,“路明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居然讓事情變成了如此不可控的局麵。
    路明非是卡塞爾的武器,是他們屠龍的刀。
    現在,這把刀,不受控製了?
    “隻是一年的時間就能有這麽大的改變麽?”昂熱問。
    路明非的過往記錄,他的人生經曆,都已經落在了檔案上。
    沒有記錄的,也僅僅隻有他那消失的一年。
    可是,一年就能夠讓一個人有如此之大的變化?
    能夠讓一個從根本上廢材的人變得如此麵目全非?
    “不隻是一年。”零想起路明非經曆的種種,默然許久,“他經曆的,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校長,您一百年前失去了朋友,仇恨的火焰在您的胸膛也燃燒了一百年。”
    “可您有沒有想過,他若失去了視之為珍寶的,僅有的朋友,那他仇恨的火焰,又會燃燒多少年?”
    “一百年?一千年?還是一萬年?或者直到人類滅亡?直到生命絕望?”
    “校長,計劃改變了。”零慢慢的說道,“現在,已經不是您在執刀了,也不是任何人在執刀,而是那把刀,自己在走。”
    以前,是昂熱,是路鳴澤推著那把刀走,為那把刀指定了方向。
    現在,是那把刀自己選擇了方向。
    誰敢阻止他,他就會砍誰!
    他的目的是如此的堅定。
    他曾經走過的路,淌過的血,流過的淚,以及那無窮無盡的悔恨,讓他知道,自己要怎麽做,要怎麽走。
    人總不能一層不變的不是麽?
    他走過了多少路,就有了多少成長。
    他經曆過的每一件事情,都促使他成長,促使他堅強。
    沒有人懂他,沒有人理解他。
    如果他不堅強,如果他不往前走,那他低頭給誰看?
    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為了曾經淌過的血不再灑,為了曾經流過的淚不再落,他也隻能這麽做了啊。
    他的心有多重,沒人能夠衡量。
    零一路看著他走。
    那個怯懦如廢材般的男孩,一步步走到今天,不知道背地裏流過多少辛酸淚。
    他的步伐是那麽的孤獨,孤零零的。
    這讓零想起了她曾經也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跋涉著。
    昂熱歎了口氣,沒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
    “如果我要殺他,你覺得,我有多少成功率?”隨後,昂熱問道。
    “我會幫他。”零說道,“幫他就是幫我自己。”
    “而且。”零抬眼看著這個老人,他的眼中,還燃燒著火焰,“而且,我勸你不要有這個心思,校長。”
    “為什麽?”昂熱問道,“難道他的時間零比我還厲害?”
    “他的言靈不是時間零。”對於昂熱,零並不需要隱瞞路明非的言靈,“他的言靈,是鏡瞳。”
    “鏡瞳?和你一樣?”昂熱瞳孔一縮,臉上首次出現震驚的神色。
    “和我一樣,但比我更強,更可怕。”零說道,“他能使用任何言靈,隻要他聽過,見過,他的身體承受得住的話,他甚至能動用萊茵,動用審判,乃至燭龍。”
    “我想校長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昂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凝重,“堪比龍王!”
    是比龍王更可怕。
    但這句話零並沒有說出來。
    而且,路明非比龍王更可怕的是那個能夠複製所有言靈的鏡瞳。
    昂熱一直以為路明非的言靈和他一樣,同樣是時間零。
    看來,路明非早已經開始隱瞞。
    路明非,對卡塞爾早已經起了防備之心!
    “他恨卡塞爾麽?”昂熱問道。
    現在,昂熱更關心路明非對卡塞爾的態度。
    如果路明非對卡塞爾心懷恨意,那麽,那將是卡塞爾最為頭疼的事情。
    這個老男人,似乎已經從能否殺掉路明非,到關心路明非對卡塞爾的態度了。
    “我想他應該並不恨。”零說道。
    卡塞爾,也是路明非成長的過程。
    那裏,有他太多的美好回憶。
    他又怎麽可能會恨卡塞爾呢?
    “他最多,隻是對你們校董會防備罷了。”零又說道。
    經曆了這麽多,路明非早已經不再信任校董會。
    他本就生活在一張謊言編織的網中,他能相信誰呢?
    就算是零,也並不清楚具體的事情。
    她隻是知道昂熱和路鳴澤達成了協議。
    經過後來的事情,她也能大概推測出路鳴澤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些龍王都送到昂熱麵前,然後讓路明非殺死。
    這些事情,是昂熱見到路鳴澤後達成的交易。
    殺光龍類,零猜測應該是昂熱的執著,也是他提出來的。
    至於路鳴澤,路鳴澤在這個交易之中得到了什麽,零並不知道,因為路鳴澤沒有和她說過。
    那時候的她,也根本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萊茵爆炸,路鳴澤用他的身體保護了她,可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收到了衝擊。
    她為此甚至在路麟城構建的尼伯龍根當中休養了好久。
    最後離開尼伯龍根的時候,她是和昂熱一起離開的。
    而那個男孩,那個叫路鳴澤的男孩,身體就永遠留在了尼伯龍根裏。
    他說,他會重新醒來的。
    零對此堅信不疑。
    他的身體就算被釘死在尼伯龍根中,被鎖在青銅柱上,被浸泡在上萬噸的水銀池中,可他依舊強大。
    如在黑天鵝港的孤兒院裏那般強大。
    甚至比在黑天鵝港的時候更加強大。
    他總能夠神出鬼沒。
    即便他已經沒有了身體,可他還是能夠偶爾出現。
    他像是神,又像是無所不能,誘惑人間的惡魔。
    可不管他是神也好,是惡魔也罷,都改變不了,他一次次的不拋棄,不放棄。
    他以他的血讓她重生,他以他的身軀為她擋住衝天的火焰。
    他總是無所謂的樣子,可有時候又很冷酷,很讓人害怕。
    但她並不怕。
    她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
    現在,他消失了。
    所以她要找到的,要救出他。
    說好的不拋棄,不放棄。
    以前都是被救,現在,輪到她了。
    她也要做一個有用的人啊!
    空氣安靜了下來,有些壓抑。
    昂熱和零都沒有說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
    人類的悲歡,並不能相通。
    “喲,談完啦?”
    這個時候,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緊接著,空氣扭曲,穿著黑色緊身服的酒德麻衣就從空氣中露出了身影來。
    她依舊蒙著臉,但並不妨礙她大大方方的出現。
    昂熱抬頭看了酒德麻衣一眼。
    “校長,別這麽看我,雖然你很有魅力,但我並不想和你喝下午茶,那是小妹妹才喜歡的事情。”酒德麻衣說道,“我知道校長你肯定在猶豫要怎麽辦,是繼續打呢,還是就此終止計劃。”
    “不過在此之前你,我覺得你對這件事情應該更感興趣。”酒德麻衣說著,把一份文件丟給了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