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x61章 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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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神界外。
    十二輪明月灑向混沌虛空中的清輝,本如亙古不變的銀紗,此刻卻被一道駛來的龐然巨物破開了沉寂。那是一艘通體流淌著紫金神光的玄舟,正緩緩碾過混沌塵埃,船頭此刻已被大紅錦緞繡成的鸞鳳紋樣覆蓋,昔日淩厲的鋒芒被喜慶的暖意溫柔包裹,赫然是太古玄舟。
    不,現在應該叫它已經恢複了的上古神名——“乾坤靈界”。
    唯有承載過傳說的神艦,才配得上如今混沌之主的迎親儀仗。
    玄舟後麵,迎親的隊伍如潮水洪流一般:前有金甲神將開路,玄氣凝作流光繞身;後有仙官捧持禮器,神樂隨步伐漫過虛空。隊伍中,玄者皆身著緋紅禮袍,神將甲胄映著霞光,連隨行的靈寵都綴著大紅綢帶。一條猩紅地毯從玄舟甲板一路鋪展,漫過星河流淌的軌跡,越過月神界外圍的光壁時竟未起半分波瀾——這紅毯似有生命般向前延伸,直至與月神界內早已備好的紅毯首尾相接,將兩片天地連作一片喜慶的紅海。
    百萬玄者組成的長隊已越過月神界的界碑,正沿著紅毯浩浩蕩蕩穿神域而過。他們的步伐踏在虛空卻如履平地,玄舟懸於天際如浮空大陸,整個儀仗首尾難見,橫亙在混沌與神域之間,連日月星辰都似被這紅色洪流淹沒。
    此刻,雲帝雲澈的迎親隊伍所過之處,虛空寂然,無人敢越雷池半步。
    百年前混沌大劫,無論是神界的真神,還是下界匍匐凡塵的生靈,誰不記得那場滅世浩劫中,是雲澈以身補天,才換得今日的天地安寧?
    這份救世之恩早已刻入眾生骨髓,而今日,更是這位混沌之主與月神帝夏傾月的大婚之日——無論是上界與下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縱然雲澈早已傳下諭令,凡隊伍所經之處,無需跪拜,可沿途星界的生靈仍忍不住伏在星雲之端,朝著“乾坤靈界”的方向遙遙叩首。
    有的是感念昔日救命之恩,有的是敬畏混沌之主的神威,更有的是為這場跨越百年的姻緣獻上虔誠祝福。玄舟駛過的軌跡旁,一道道身影接連起伏,連星空中漂浮的靈植都似彎下了枝椏,仿佛整個天地,都在恭送這對新人的盛典。
    迎親隊伍沿途,一道道流光自“乾坤靈界”舷邊灑落,如流星墜向凡塵——那是天毒珠凝結的無上至寶:泛著碧色光暈的生命神水,凝著七彩霞光的神曦玉液,還有流轉著鴻蒙氣息的蠻荒世界丹。一顆便足以造就一方小世界。這些尋常玄者終其一生都難見的靈物,此刻卻如下界凡俗撒喜糖般,從帝雲城一路撒向月神界,霞光漫過的軌跡,比星辰更璀璨。
    由於消息早已傳遍混沌:南、北混沌的玄者,無數生靈不遠億萬裏奔赴而來,腳程慢的便駐足在隊伍必經的星軌旁——一來是想沾沾這位混沌之主的喜氣,二來誰不盼著能得一滴神水、半盞玉露?
    雲澈素來不吝,早命人備足了靈物。縱是搶不到生命神水這般至寶,眾人也能得到其他天地靈寶。
    隊伍過後,星空中滿是此起彼伏的歡騰,搶到至寶者喜極而泣,拾得小禮者亦眉開眼笑,整個混沌都似被這漫天喜氣浸得發燙。
    太古玄舟艦隊曆數月星途,終抵月神界外圍。
    此時,主艦玄光如呼吸般輕顫,周遭虛空泛起漣漪,一道身影於扭曲的空間中緩步踏出——正是雲澈。他立於船頭,玄袍廣袖隨混沌氣流微拂,默然俯瞰這片天地。視線所及,月神界已非昔日清輝遍灑之景,十二輪月軌皆被紅芒漫染,連流轉的月華都似化作了喜慶的霞色。
    “傾月……”二字自雲澈唇間輕輕溢出。
    百年前在下界流雲城,迎親隊伍兩側雖也人潮如織,觀禮者堵街塞巷,眼底卻盡是嘲諷與幸災樂禍,竊竊私語如針紮耳;而今混沌萬族雲集,目光裏滿是敬慕與歡悅,縱是星軌盡頭的生靈,亦遙立雲端,以玄力傳音賀喜。百年一瞬,竟已是天翻地覆。
    玄舟艦身懸掛的大紅繡球正微微晃動,其上以鴻蒙金線繡就鸞鳳和鳴圖,間綴日月同輝紋,每一片繡羽都凝著不亞於創世神息的氣息。
    艦隊緩緩駛入月神界的懷抱,正當迎親的隊伍穩步前行之際,前方倏地湧動起一抹清澈的光輝——宛如天際裂開一道縫隙,月華如銀色的綢帶,破雲而出,橫跨於浩瀚蒼穹之上,將混沌的虛空點亮得猶如白晝,連那裝飾著緋紅錦緞的玄舟,也被鍍上了一層淡雅瑩潤的光澤。
    眾人心中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抬頭仰望這突如其來的光芒之源。那縷月華似乎源自月神界的心髒深處,穿越了遼闊的神域空間,非但未顯絲毫黯淡,反而如同擁有了生命,靈動地蜿蜒曲折,恰好在玄舟的前方編織出一片夢幻般的光之毯,引領著他們前行。
    “神月當空……”雲澈望著那輪懸於天際的明月,指尖無意識收緊。
    百年前,月神界那場“神月當空”盛典,本是何等莊嚴神聖,卻被他攪得一敗塗地,淪為神界笑柄,可謂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想來,還是真對不起月無涯。
    此情此情,恍若隔世。
    眾人皆抬首望向那道月華,與百年前神月當空時的嘩然不同,此刻縱是光華驟現,卻無一人露半分驚色。
    月華緩緩漫展,銀輝流淌間竟凝作實質,如冰玉砌成的長橋自月神宮主殿延伸而出,橋身流轉著細碎的星芒,恰好落在雲澈腳下。
    隨之,月神宮主殿的白玉階上,瑾月與憐月分侍兩側,輕扶著夏傾月緩步而出。
    她頭戴七尾鳳冠,金絲絞成的鸞鳥展翅欲飛,綴在冠沿的珍珠流蘇垂至肩頭,每一顆明珠都映著月華,隨著步履輕晃,將她的容顏遮得若隱若現,偏那露在珠簾外的下頜線條,如玉雕般精致得無可挑剔。身上的雲錦喜袍以月神蠶絲織就,,上麵用星砂繡著日月交輝的紋樣,行走時流光暗轉,竟與雲澈玄袍上的混沌紋路隱隱相契。
    從殿門到月神橋不過數十步,短得仿佛一抬腳便能走完;可這短短一程,卻漫過了百年光陰——從流雲城花轎上的冰冷觸碰,到混沌劫中的生死相依,從誤會叢生的疏離,到劫後重逢.......
    這一段路很短,卻又很長很長。
    終於,夏傾月停在雲澈身前,他抬手相迎,指尖相觸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冰涼便順著指腹漫開。
    百年前,那時他還是流雲城人人輕賤的廢脈少年,亦是這般紅妝漫天的接親之日,便是這隻手,被她以冰雲訣凝出的寒氣凍得僵直。
    此刻珠簾輕晃,雲澈眼角餘光掃過,恰好與珠簾後那雙含笑的眸子對上。兩人唇邊同時漾開一抹淺笑,百年風霜,盡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