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俠客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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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時候,夏末蟬鳴聲中,淮右盟的護法馬勝便和女兒馬平兒一起繼續出發趕路了。
    “引火的鐮石收好,不要被雨潤了。”
    馬勝看著男裝的自家女兒,小聲提醒。“今日沒有露水,又悶得厲害,怕是又要下雨,一下雨,缺吃的都不能缺這個……”
    “懂得!”大約才二十出頭的馬平兒不耐煩的應了一聲,卻還是先將一把長劍細細的用絲絹卷好,然後再去看布袋裏的一堆雜物,還不忘從中取出一把梳子,將有些膩的頭發給疏了一下,然後掏出一張油紙擦了擦臉。
    馬勝見狀,便要再說些什麽。
    卻不料,馬平兒早有猜度,不等父親開口便立即嗆聲回去“還是刀劍最重要……爹你看看這世道亂成什麽樣子,哪哪都有盜匪,幫派、莊子也都黑了起來,還有朝廷的人,比盜匪還盜匪,沒有刀子是真要死人的!”
    說的好像她隻是護住了刀劍一般。
    “話雖如此,你也沒有人家倚天劍的修為。”馬勝聞言歎了口氣。“本事不到,江湖上,還是規矩、麵子、人情、利市這些東西最重要……咱們有要事在身,髒汙一點礙不著事……記住了,咱們是泗水上來的潮客,是聽到徐家消息,不得已來找王家送帖子的潮客,千萬不要強行出頭。”
    馬平兒多少曉得自家父親道理還是對的,而且自己的修為也的確隻有正脈八條的水準,連真氣都無法外顯,算不上是高手,便隻好閉嘴,草草點查起了物件。
    但父女倆臨出這個城外夜店草棚前,做女兒的還是心有些不服氣,到底是牽著騾子還了一句嘴“我修為不高,可武藝好、力氣足!真打起來,未必就怕了多我兩脈的高手!”
    她爹馬勝正是十條正脈的高手。
    隻不過,馬勝如何會跟自己女兒計較這些小事?隻是仰頭望了望頭頂陰沉沉的天氣,然後一聲歎氣,翻身上了一匹劣馬。
    且說,馬護法可不光是十條正脈、能使真氣附著兵器的高手,而且年輕時還在梁郡公門中做過,三教九流都熟悉,眼力高深、說話妥當,不然如何做到如今興旺發達的江淮第一大幫淮右盟的護法,拿著每月五兩銀子外加五石糧食的高俸,直接在杜盟主跟前使喚?
    甚至,馬平兒在淮右盟裏因為是難得的女性修行者,又有親爹罩著,再加上勝在年輕,也平素是有臉麵的,多少個少年郎跟著護著,以至於有個渦河口女俠的小名號。
    隻不過如今得了盟主杜破陣親自囑咐的事情,要穿過最亂的中原、東境一帶,去北麵拜訪一人,打探些消息,偏偏杜盟主又不讓亮明淮右盟的身份,這才故意潦草了一些……一個騎著劣馬,一個騎著騾子,全都是布衣,宛若東境這邊的窮酸江湖人士一般。
    就這樣,父女二人一起上路,並在下午時分越過了界碑,從屬於中原地區的梁郡進入到了屬於東境地區的濟陰郡內。
    行程還算順利,隻是下午時分,果然如約下起了雨水。
    雨水既落,好消息是,夏日的雨水可以消除之前的暑氣,但壞消息是,對趕路的人而言,這種綿綿雨最是討厭,不光是泥濘,而是連人都能發黴的那種濕漉漉。
    隻能說二人幸虧是練家子,所以還能強忍著冒雨堅持走下去罷了。
    “有點不對。”
    又走了一陣子,戴著缺了一個口鬥笠的馬勝忽然勒馬駐足。“這條路是外黃往濟陽的大路,不該這麽安生的……”
    “沒那麽安生吧?”馬平兒立即反駁。“上午沒下雨的時候,路上人挺多的……現在下雨了,普通人誰還在路上?大夏天的,不怕淋出病來?”
    “問題就在這裏。”馬勝嚴肅以對。“我早年在梁郡當差,非常清楚,外黃和濟陽都是大城,而且還都是王家的地盤……王家就是靠著外黃到濟陽的貨運支撐下來的,換句話說,這條路怎麽可能沒有莊客和修為上的好手往來?他們怕雨嗎?咱們下午走了一路,可曾看見幾個?”
    馬平兒登時醒悟,卻又不解“那我們怎麽辦?”
    “走。”馬勝想了一想,立即做答。“我知道一個地方,不知道還在不在,在一條通往濟陽渡口的小路邊上……咱們去躲一躲,過一夜,等明日雨停不紮眼的時候,再去渡口,省得真被王家給攔住。”
    馬平兒隻是點頭。
    父女二人既然決斷,便速速前行,然後隻在前麵一個路口一拐,便拐入阡陌相連的一條小道,並在傍晚之前就來到了一處地方。
    這是一處很小的道觀,供奉著中原和東境地區香火很弱的黑帝爺,且早已經荒廢,好在建築主體尚在,尤其是中堂堅挺,考慮到偏移大路七八裏,此時無疑是個躲雨外加躲事的好去處。
    更妙的是,此時堂內雖然有些狼藉,但痕跡都蒙了返潮的水,內外果然無人。
    巡視了一圈後,馬護法鬆了口氣,先朝黑帝爺的神像一拜,便帶著低頭的女兒轉向黑帝爺神像的另一邊,安穩坐了下來……還讓女兒去取騾子上的炭盆、炭塊,準備自家生火。
    然而,炭盆、炭塊取來,馬平兒拿出火石等物,卻發現下麵引火的油布軟草早已經被雨潲到濕透了,根本點不著火。
    馬勝無語至極,馬平兒更是羞憤一時,但偏偏又無法,隻能等著引火物被晾幹。
    “五年前這地方還有三五個道士的。”馬勝懶得責怪,隻能說些廢話。“一征東夷的時候廢掉的,道士都被拉走隨軍了,都沒回來,附近幾個宗族的人想占下來,還打過幾場,結果二征東夷一來,這附近幾個村子也沒了那個力氣,王氏又看不上這點東西……”
    馬平兒心思不在這裏,隻是胡亂敷衍頷首。
    而就在父女二人都顯得無聊之際,天色漸晚,外麵忽然馬蹄陣陣,繼而有人直接闖入觀內,然後明顯發覺了自己二人的牲畜,引得二人緊張不已……最怕的就是這個,要是後來,還能躲出去,現在卻是躲無可躲。
    馬平兒準備起身查看,卻被父親攔住。
    “觀裏的主人請了。”
    外麵的人尚未入內,便直接揚聲來問,乃是北地腔調,倒是顯得客氣。“外麵雨大,耽誤了路程,來不及到外黃了,敢問裏麵可還有些空地,容我們兄弟三人起堆火?若是不方便,現在就走。”
    馬勝聽完心中大定,隨即在堂內應聲“客人請了,我們父女也不是本地主人,是泗水的潮客,給濟陽王五郎家送帖子的,跟你們一樣錯了路程,沒法渡河了,為了省點錢,所以過來……如不嫌棄,進來一起拜拜黑帝爺便是。”
    “叨擾了。”那人即刻應聲,隨即便是腳步聲起。
    “什麽叫潮客?”腳步聲中,又有年輕男聲好奇來問。
    “不知道,我是洛陽本地的破落戶。”第三人聲音幹脆。
    而說著話,三個年輕人卻已經踏入了堂內,然後為首一人也不看神像,而是朝馬氏父女那邊一掃,便一時好奇起來
    “天色已晚,兩位為何不起火?”
    馬平兒尷尬一時,加上對方是個挺體麵的年輕男子,自己卻蓬頭汙麵,所以隻能低頭小聲以對“火石被潲了。”
    “原來如此。”
    那人笑了笑,露出一雙大白牙,也將一個炭盆在神像另一側放下,卻同樣不用火石。
    馬氏父女尚在疑惑,後麵最小一個的年輕人早已經走過來,取出引火的油布軟草,隻是打了個響指,便燎起火星。
    馬勝眼尖,瞬間明悟,這不是變戲法,而是說這個連潮客是什麽都不知道年輕人應該是個離火真氣的高手,比自己還高,最少是十一、十二條正脈,甚至已經正脈大圓滿,否則不可能輕鬆外顯真氣,勾動明火。
    除此之外,隨著火苗燃起,馬勝心中已經有了更多猜度……這三人,兩個二十六七,一個剛剛二十出頭,修為應該都是頂好的高手,卻不曉得什麽是潮客,行為姿態又有公門氣度,隻怕是從禦駕那裏逃出來,往洛陽歸家的軍中軍官,而且其中兩人應該是出身不錯的那種。
    這種人,說實話,比莊子裏的人好對付多了,因為不圖財、不願生事……至於自家女兒,雖然開始低眉臊眼起來,但也不怕……因為委實不是什麽姿容出色的,還淋了半日雨,油頭汙麵的。
    一念至此,馬勝徹底鬆了口氣。
    “如不見外,一起過來吧,請賢父女用一頓熱飯,正好問一問泗水那邊的事情。”就在這時,那稍微年長的公門中人忽然開口。“炭火省著的點用,若是用多了,下半夜再續上賢父女的也成。”
    馬勝想了一想,幹脆起身,雙方隨即匯坐。
    甫一坐下,馬勝先拱手“感激不盡……三位貴姓?”
    “我姓鄒!”年紀小的直接應聲。“這是我臧三哥,這是我汪六哥。”
    年紀稍大一點的當即失笑,立即更正“他姓周,我姓張,這個姓王……小周是南方人,口音不對……賢父女呢?”
    “姓馬。”馬勝趕緊應聲。
    “馬大哥。”稍作通報,那剛剛還有些不好意思的周姓小年輕便忍耐不住。“你從泗水來,可知道皇帝的禦駕到哪兒了知道嗎?”
    果然!
    馬勝毫不意外,卻有一說一“上個月就到了下邳……人太多了,泗水都堵住了,但禦駕本身很快,來之前應該在過淮河,現在應該已經過淮河、到江都了也說不定。”
    “為什麽這麽急?”王姓男子當即不解。“之前在琅琊路段還跟隊伍在一起?如今難道自家跑了?又出什麽事了嗎?”
    馬勝當即苦笑“不知道,什麽傳言都有,甚至有人說是出了頂厲害的刺客……但真是啥樣,咱也不敢說,隻能講確實快了些。”
    小周看了看那張三郎,但後者隻是端坐看火,便立即搖搖頭,然後繼續追問“不說這個,馬大哥知道南路軍的結果嗎?”
    “能有什麽結果?必然是敗了唄。”說到此事,馬勝終於也黯然下來。“十萬南路軍,三成是淮北子弟,三成是淮南子弟,還有三成是東南水軍,再加上說不清楚的民夫……如今江淮之間,已經家家戴孝了。”
    周姓年輕人當即也黯然……很顯然,他應該是有親友在南路軍的。
    馬勝見狀,外麵歎息,心裏更加安穩了起來。
    “潮客是什麽?”那張姓男子忽然也開口。
    馬勝不敢怠慢,直接以實相告“就是在淮上各支流做海上生意的人……淮上、東海的大幫派直接出海做買賣,送到各支流上,潮客在支流這裏拿貨,送給內陸各個豪大家……不過我們這些潮客隻是拿貨,做些辛苦錢,甚至想做下來,必須要從內陸這邊豪大家裏,或者海邊幫派那裏請帖子、送帖子,然後才能在兩邊跑。”
    “相當於地方豪強和大幫派發下路引和經銷許可了。”張姓男子當即醒悟。“確實也辛苦……而且現在越來越亂,生意不好做吧?”
    “到處家破人亡的,到處都是強盜,怎麽好做?”馬平兒好不容易擦好了頭發,立即忍不住插嘴道。“唯一能做的,就依附著大幫派和豪大家,可偏偏這些豪大家也不體麵了,總想拿捏你,壓著你……如今淮上,也就是淮右盟最講規矩,北麵這裏,也就是曹州徐家最體麵,可偏偏徐家聽說又出了事。”
    “所以才來濟陽王家這裏看看的。”馬勝怕女兒說漏嘴,趕緊補充了一聲。
    “原來如此,不過徐家沒出事。”張姓男子點點頭,卻又搖頭。“徐家怎麽會出事?就徐大郎的本事,大魏朝都沒了,中原易主,都不耽誤他家當豪強,最多是換地方了……反倒是王家,王家是怎麽回事?跟徐家類似嗎?有什麽出色人物?”
    “王家……”馬勝猶豫了一下。
    王姓男子見狀隻是冷笑“馬老哥,你一個潮客,我是不信沒有販過私鹽和走私過東夷海貨的,也是殺頭的買賣……先不敢說皇帝倒也罷了,如今連東境豪強都不敢說嗎?這麽熱的天,又潮,這種地方不陪我家張三哥說些閑話,難道要打坐衝脈到天明不成?”
    說著,那周姓年輕人也止了哀意,直接從身後取出一小捆肉幹來,分給對方一半。
    馬勝小心接過來,卻不著急吃,倒是趁勢提起了王家
    “張兄弟既然知道徐大郎,那王家委實沒什麽好說的,因為兩家委實類似,唯一能說的,就是他家跟徐家的關係……不知道為什麽,王家似乎什麽都矮徐家一頭,祖上矮一頭、家業矮一頭、名聲矮一頭,甚至如今也居然是年輕人當家,乃是族中的五郎王叔勇,與徐大郎年紀仿佛,但不知為何,王五郎一身修為、名頭、見識也都恰恰矮了徐大郎一頭……據說他對此耿耿於懷,所以到了奇經階段後,隻是專心練習引氣的箭術,不練刀槍與馬上功夫,因為箭術這個東西,偷襲過來,便是你修為高一頭,也未必擋得住……不過,因為走了這個偏門,周圍還是說,王五郎弱了徐大郎一頭。”
    “這倒是實話。”張姓男子依舊感慨。“徐大郎是文武並重,經學、武藝、兵馬、修行、管理、交際,一樣不差,似乎還通醫學,走得是正經堂皇的路子,本身天賦也不是隨便一個人能比的,隻要耐住性子磨礪下去,前途不可限量……至於這個王五郎,若隻是為了修為和武力上短暫壓徐大郎一頭,而棄了正經的路子,反而坐實了矮了徐大郎一頭的說法。”
    這見識,果然是官麵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跟徐大郎這麽熟?
    莫非是靖安台的人?靖安台的人也逃了?
    所以,懶得計較自己這隻潮客?
    馬勝正在胡思亂想,那邊王姓男子忽然開口了“那三哥,咱們是要去王五郎家裏,還是徐大郎那裏?”
    “無所謂,看看吧!”張姓男子平淡應聲。“哪個近去哪個便是……”
    “三哥沒想好路子嗎?”王姓男子似乎是有些忍耐不住。“之前也不上沂蒙山,也不下巨野澤,都隻是繞一圈出來了?”
    “不是沒想好路子。”周姓年輕人插嘴道。“三哥是在看哪邊合適……沂蒙山那裏出頭的椽子的先爛,而且什麽知世郎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偏偏手下兵馬又沒個正經的布置;巨野澤那裏安全是安全,卻幹脆像是土匪……現在王徐這種豪強,也是一團亂賬,又是內鬥,又是欺壓百姓,便是為首的人是難得的人才,也難掩豪強習氣。”
    “那去淮右盟如何?”王姓男子認真來問。“淮右盟姓杜的,不是三哥的兄弟嗎?淮右盟好大產業,三哥從容取了,從江淮上起事。”
    “知人知麵不知心。”周姓年輕人憤憤道。“姓杜的如今算是半個官麵人物,而三哥剛剛上了黑榜,眾矢之的,我們隻三人過去,誰曉得會不會為了前途賣了我們?要說可靠,還是北麵可靠,根子上跟朝廷不是一條心。”
    “杜破陣能有今日,全靠三哥提攜,而且不是說挺義氣的嗎?”
    “有些人就是這樣,隻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
    “……”
    “……”
    馬氏父女早已經駭然,私下不知道換了多少眼色,聽到淮右盟的時候,手裏的肉幹差點沒掉地上……尤其是馬平兒,根本遮掩不住。
    而王周兩個男子,不是沒注意到那對父女的緊張,卻明顯是仗著自己修為高超,而且可能確實是急了,所以毫無顧忌。
    至於為首那人,也就是如今黑榜第三的通緝要犯屠龍刀張行張三郎了,雖然一切都看在眼裏,卻隻是不語。
    “三哥,你到底是什麽主意?”王姓男子,也就是王振了,忍不住追問一句。
    “若是有時間,我想都轉一圈看看。”張行坦誠以告。“徐王這些東境豪強,包括河北的豪強,都要看看……淮上老杜那裏也要看看,荊襄南陽也想去看看,甚至還想去東夷、北荒、江東都走一遭……”
    “這是為什麽?”王振詫異至極。
    “因為我是真想掀翻暴魏,重安天下。”張行抱著懷幹脆以對。“而欲如此,首先要懂得匯集和收攏力量,其次要懂得時局走向,因時而動……剛剛你們說我這個不入,那個不去,是不對的,要我說,既然要決心推翻大魏,必然要匯集所有人的力量……所以,徐、王這種豪強之家的英俊人物,河北豪傑的衝鋒陷陣之士,淮上的幫會、巨野澤的潰兵、沂蒙山的土匪,甚至部分願意造反的關隴野心家,我都不在乎,都想拉攏過來,但要拉攏他們,便該曉得他們的運行模式,靠什麽活什麽養,哪裏好哪裏不好?然後還要以我為主,改造他們,選用他們,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所以,哪裏能急呢?”
    王周二人各自安靜下來。
    “除此之外,我們還要看到,皇帝去了東南,曹皇叔留在洛陽,西北有武力根本和倉儲,東南有財來源和新到的大軍,兩邊隻要維持和睦,再加上聖人不再折騰,大魏朝的局勢一麵是下了一個大台階,另一方反而會一時穩固下來……”張行坦誠以對。“換言之,此時的局麵,隻是煙塵四起,河北、中原、東境全亂,卻不會是個真正起事的好時機,而我們也是有時間先收集情報,觀察局勢的。”
    “就是這個道理。”周行範信服的點點頭。“這時候就是出頭的椽子先爛,那些屯軍世代從軍,怕的是勞師遠征,怕的是聖人折騰,真讓他們分開平叛打陣型都不會列的土匪,哪股煙塵能輕易起來?何況,咱們一路上過來,這時候起事的人毫無章法,個個都是土匪作風,不然三哥也不會沿途殺了那麽多盜匪頭子了。”
    “其實。”張行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那對父女一眼後繼續言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無論是淮上杜破陣,還是徐大郎,此時都不願意真心接納我,更不會隨我做事……因為我這個時候是個燙手山芋,不接,他們要被江湖豪傑恥笑,接了,他們家大業大過的好好的,反而會成為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也挺難的。”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呢?”王振有些焦躁不安。
    “你這麽著急嗎?”小周也焦躁起來。“三哥之前便說了,大魏朝根基本來就不行,便是壓下去一時,也壓不下去一世,亂事隻會越來越多……徐大郎也好,杜破陣也罷,都有不得不起事的時候,到時候也才是我們真正打出旗號的時候。”
    “我不是著急。”王振在火盆旁猛地拍了下被烤幹的地麵。“我是害怕!”
    “你害怕什麽?”小周無語至極。“我都不怕!”
    “不是你那種怕!”王振揚聲蓋了過去,卻又旋即冷靜起來,然後看向了張行。“三哥……我是怕我跟不上你!我一個破落戶,靠著修為入了伏龍衛,但還是個破落戶,生生死死的全都不怕,可就怕認真……你若是直接湊合起事,無論是去截官殺人,還是落草起事,大不了跟著你豁出命來嘛,也算是對得起你的提拔還有當日浮馬過河的豪氣……可沒想到,你是真沉得住氣,真存了安天下心思的……我這種人,也能幹的起來那種事業嗎?怕就怕,事業快幹上去了,你都要成龍成聖了,我卻一個跟頭栽下來,還怨不得別人!”
    小周終於愕然,張行也徹底嚴肅。
    但王振複又來看小周“還有你小周,你是將門出身,必然是讀書的,你應該更曉得,祖帝、唐皇那種事業有多難吧?你以為你就行了?”
    小周尷尬以對,卻又麵色漲紅“所以,你要怎麽辦?”
    “三哥!”王振認真來看張行。“我一路上想了許久,你是要做大事的,我這種人跟著你,隻會沉不住氣,壞了你的計劃……”
    “你想散夥?”小周憤然打斷對方。
    “不是散夥。”王振來看張行懇切來說。“三哥,當日過河時我既跟了過來,這條命便是你的了,絕不會再投他人……但我委實不是個有本事有德行的……三哥若信得過我,給我指條路出來,以我的修為,怎麽也能在哪裏給三哥存下一夥子人,到時候三哥隻要大旗一起來,我天南海北也要去見你。”
    “這是我的不對。”張行認真點了點頭“我隻曉得萬事以人為本,要有兄弟幫襯才能成事,卻忽略了人人皆不同……區區兩個兄弟,都不能按照你們的性情、能耐給妥善使用,委實眼高手低……其實,你若是這般說了,我反而能指的地方多了去了,徐大郎那裏、淮右盟那裏都可以,留下來做個聯絡什麽的……但你是唯二跟著我來的,我更希望你去芒碭山,我準備在那裏藏個根本。”
    王振如釋重負,立即點頭,卻又醒悟式的看向了馬氏父女。
    張行和小周也直接看去。
    馬勝情知是自己父女剛剛聽到淮右盟時失態過度,已經暴露,所以趕緊坦誠來言“小的其實是淮右盟的人,此番來找徐大郎,也是為了打聽張三爺的下落,沒想到道旁相逢……其實,我家盟主思念張三爺思念的緊。”
    “杜兄記得我,那是我的幸事。”張行微笑道。“但我也不是不知趣的人,你們幾萬口子都要吃飯,尤其是往後幾年,淮上與渙水正是東南西北的聯結要衝,朝廷隻會盯得更緊,怎麽能因為我一個人壞了局麵?你回去告訴杜兄,我曉得他的難處,但也請他務必義氣一些,替我照顧好芒碭山的兄弟。”
    馬勝也如釋重負,自己此番得了這個言語,怕是一步就位,回去後能直接成為掌握一處河口的舵主也說不定。
    而就在幾人要再說話的時候,張行忽然抬手示意,五人便齊齊安靜下來。
    片刻後,果然有馬蹄聲陣陣,穿透雨幕,聽聲音,儼然有一支不下數十騎的隊伍,團團包裹住了破觀。
    “不會是徐大郎怕三哥要找他,卻不曉得三哥的修為進度,想路上滅口吧?”王振冷笑一聲。
    “徐大郎沒那麽眼皮子淺。”張行平靜做答。“來的必然是他人……靖安台自家都要亂上一陣子,根本來不及……所以,隻會是王家王五郎了。”
    話音剛落,外麵響起一個宏亮的聲音“濟陽王五在此,敢問可是沽水替天下除大賊的張三爺在內?王五知道張三爺離了巨野澤,已經守住渡口、城門七八日了……但求一見,以慰平生!”
    張行笑了笑……他如何聽不出來,這王五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徐大郎不敢迎的人,他敢迎!徐大郎不敢做的事,他敢做!
    而說句不好聽的,既然遇到這麽一位,不迎上去做點事情,反而顯得可笑。
    一念至此,張行霍然起身,往外而去,王振、小周也都趕緊跟上。
    馬氏父女也趕緊起身,其中馬平兒麵色漲紅著便要隨之而去,卻被她父親直接拽住。
    “爹。”馬平兒一時跺腳。“張三爺既然露了身份,咱們作為淮右盟的人,如何還要躲閃?剛剛不是說了嘛,大魏遲早要撐不住,咱們淮右盟遲早也要起事……這時候正該見識一下。”
    “那就等到遲早起事那一日再說。”馬勝嚴肅以對。“在那之前,能過一天安穩日子,便是一天安穩日子!”
    馬平兒怔了一怔,隻覺得父親平生都未對自己說過這麽嚴肅的話來,隻能黯然留下。
    ps感謝曹亞老爺的連續上盟……居然是飛機……感謝梨花司老爺、母豬催情專家老爺、醒在深海i的貓老爺的上盟,感謝王瑞恩老爺的打賞。
    幾位老爺過年好啊……祝你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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