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然隻認識了半天，但周粥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對人的情緒感知非常敏銳，王鵬舉說的那些話到底是隨口一說，還是見到馬夫的下場感到兔死狐悲，她有極大的把握。
    無論是趙謙對他的態度，還是他回答她那些問題的遣詞，無一不是在告訴周粥，主仆之間的關係其實並沒有那麽牢不可摧。
    若是王鵬舉從頭到尾都站在趙謙的立場上跟周粥交流溝通，那便又是其他的做法了。
    趙謙沒有第一時間回話，但也沒有離開給趙謙通風報信的想法，周粥就在一旁耐心地等著。
    他的內心爭鬥了許久，終於是麵向周粥，右腿後移緩緩跪下，手呈握拳狀撐在地上：“王鵬舉，日後任憑姑娘差遣。”
    周粥終於是滿意地勾起了嘴角：“起來吧，我這裏沒有那麽多規矩。在堡主麵前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在我這裏，不要隨隨便便下跪。”
    “可這不符合規矩。”王鵬舉低著頭。
    “你現在是在替誰做事？”
    “自然是姑娘。”
    “那我的話就是規矩。”周粥霸氣道，“男女膝下都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祖宗父母，無需向他人下跪。若要行禮，點頭鞠躬即可。”
    “是！”
    這一次，王鵬舉的聲音比起剛才，鏗鏘了幾分。
    周粥知道自己來自後世的觀念很難影響到這個世界的人，但她過去的職業，她的使命感，讓她哪怕穿越到古代之後，也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她能力有限，管不了所有人，但她能在有限的範圍內，改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收服王鵬舉後，周粥輕鬆了許多，疲憊感也隨著緊繃的精神放鬆而襲來。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不僅是年齡小的原因，原身被人販子拐走，到她接替對方流落到塢堡的現在，也就剛才才吃了一頓好飯。
    早上在塢堡逛了這麽久，腳板心早就酸痛無比，隻是她一直忍著不說罷了。
    “那你找個地方歇著吧，不用一直站著，我去休息了。”
    “是。”
    如今正值盛夏，天氣炎熱得很，但這小院的房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建的，周粥一進來就感覺到一股清涼舒爽，那股熱浪被隔絕在了屋外。
    進屋後，周粥衣服都沒換，直接躺在了床上的涼席上。
    大腦放空後，整個世界仿佛都清淨了，隻剩下“吱哇吱哇”的蟬鳴聲，但周粥卻並不覺得厭煩。
    這聲音城外也有，但隨著來到磐石塢的流民越來越多，許多蟬被抓來烤吃了，隻剩下爬得高的還在孜孜不倦地叫著，但絕對算不上後世那樣令人厭煩的程度，反而起到了一點助眠的效果。
    半夢半醒間，周粥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外邊傳來的動靜驚醒。
    仔細一聽，原來是李秀兒到了。
    因為周粥在休息，所以王鵬舉將帶李秀兒來的人打發走後，在院子裏教李秀兒規矩。
    周粥在銅鏡前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吱呀”一下將房門推開：“鵬舉，秀兒。”
    “姑娘。”
    “周粥姐姐！”
    王鵬舉第一時間向周粥行禮，李秀兒也跟周粥打招呼。
    雖然周粥與李三刀以兄妹相稱，但她的年紀比李秀兒大不了幾歲，所以三人一直是各叫各的，沒有專門統一叫法。
    李秀兒本想像之前一樣跑到周粥身邊撒嬌，但被王鵬舉拎住了衣領：“不可對姑娘無禮。以後你便是姑娘的貼身丫鬟了，當丫鬟就要有當丫鬟的樣子。”
    李秀兒有些不開心，但她想到來之前父親對她的交代，隻能將委屈往肚子裏咽。
    她剛想說什麽，卻聽周粥道：“鵬舉，我先前說的話你可是忘了？”
    “回姑娘，鵬舉沒忘，但禮不可廢。”王鵬舉有自己的堅持，“姑娘你太善良了，不清楚人心之險惡。若是對下人太好，容易讓他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況且，李秀兒年齡還小，若是養成了不好的習慣，反而會被其他人抓到把柄。您這不是在對她好，而是在害她。”
    聽了王鵬舉的話，周粥沉默了片刻。
    她不得不承認王鵬舉說的是對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規矩，她奉行的規矩與這個時代背道而馳，若是叫其他人知道，不僅不會覺得她特立獨行，反而會覺得她腦子有病。
    趙謙看上她的容貌和身世背景，時不時就會來一趟，李秀兒遲早會與他相見。
    若是因為她的“好意”而讓她在趙謙麵前失禮，那確實是害了她。
    “秀兒，這段時間你什麽都不需要做，我會找人來教你磐石塢的規矩，至於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好。”
    李秀兒很乖，也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不去問周粥突然改變態度的原因，來時李三刀就交代過，進到塢堡中後少說多聽，周粥讓她怎麽做，她就怎麽做。
    堡主府。
    堡主夫人王月華小勺小勺地吃著下人剛送來的酥山，一邊聽下人說著最新話本裏的故事，旁邊還有人在給她扇風，日子過得好不舒服。
    一個故事說完，她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這鬼天氣是不是越來越熱了？”
    “回夫人，是有些熱，要不我再讓人去取些冰來吧？”
    王月華想了想：“罷了，堡內的冰是有限的，要是用完了，更熱的時候就沒得用了，就這樣吧！”
    這時，一名小廝從外麵進來：“夫人，您讓小的打聽的事小的打聽到了。”
    “哦？說來聽聽。”
    “這……”那小廝有些猶豫。
    王月華不滿地將勺子扔進了碗裏，勺子與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讓你說你就說，吞吞吐吐的成什麽樣子？”
    “是！”那名小廝猛地將頭低了下去，“那支隊伍是奉了堡主之命，去府城采買的，走的堡主大人的私庫。堡……堡主他為那位周姑娘準備了一個院子，準備……準備……不日迎……迎娶她為平妻！”
    “啪！”
    盛放酥山的瓷盤和勺子一同被砸落在地，摔得粉碎，所有下人都第一時間跪了下來，低著頭，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