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降臨，破曉的黎明掃清街道上彌漫的陰霾。
    路明非按時來到了約定好的地方。
    那是夜之城的外圍地帶，坐標毫無意義，從外觀而言看著.....那隻是一個平平無奇，小酒館旁的廢棄工廠。
    門卷簾被拉開，裏麵能夠看到一些改裝車具用的零部件，以及坐在木箱子上的大衛。
    “喲，早上好。”
    大衛對如約而來的路明非打過招呼，龐大的身軀從木箱上跳下。
    “既然如約來了，那就是已經和家人商量好了？”
    “....嗯，麗貝卡琦薇她們呢？”
    “沒來，都說了，賽博朋克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混在一起的，我們隻有出任務前和後才會聚在一起喝兩杯。”大衛解釋，用他那粗壯的大臂掀開本來屁股底下的木箱，從中單手扛起一個酷似加特林的機關槍，扔到腳邊，然後又往更裏麵翻翻找找。
    “比起這個，義體裝了嗎？”
    “嗯。”
    路明非撓了撓自己的後腦那塊位置，表情怪異。
    那裏，安裝著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義體。
    【軍用級斯安威斯坦.無型】
    昨日，維克多在聽說路明非的臨時工作是去當賽博朋克後仰著頭歎息，沉默良久後才給路明非裝上了這玩意。
    不隻是斯安威斯坦，維克多還不由分說地把路明非的眼部義體改造為了【歧路司.追獵】，還是市麵上比較好的型號。
    而且根據老維的說法，這玩意連接了ncpd——也就是夜之城警察局的數據庫，所以他的義眼能夠直接顯示出所有對象的名字，所屬陣營，以及..懸賞金。
    現在，路明非不僅能看到小魔鬼的【遊戲視角】，還能看到大衛的名字以及旁邊那高昂的金額。
    .....這玩意老貴了。
    算算安裝費用，維護費用，改造費用，路明非現在欠了老維頭一棟房了要。
    老維頭....
    越想越不是滋味，路明非尋思自己以後一定要活下來，不能搞什麽自己在出任務的時候死了，畫麵一切，老維頭一個人在診所孤獨終老的老套橋段了。
    那太俗了。
    似乎是看出了路明非眼中的堅毅，大衛也很是滿意。
    “看樣子你做好準備了——不過，你現在的義體也隻有操作係統和義眼吧——等任務完了我再送你一些。”大衛擺手，“別想著拒絕了，肺部，皮下護層，肌腱，在道上混，沒有這些義體，你隻會在十秒內死於槍械穿膛。”
    大衛毫不掩飾自己對義體的推崇。
    路明非聽得認真，但與此同時，他的眼角中多出了路鳴澤的身影。
    路鳴澤依舊穿著那駭人的黑色禮服，身體靠在大衛身上，因為身高才到對方的一半，所以顯得有些滑稽。
    不過，與滑稽的動作相比，路鳴澤的表情卻相當陰沉。
    他顯然對大衛沒什麽好感，冷淡都無法形容，而是接近....鄙視嫌棄。
    自從大衛救了路明非後，路鳴澤對這個人就一直這個態度，嘴上說的都是‘他影響到我做生意了，早死鬼真礙事’之類不明所以的話。
    大衛當然注意不到路鳴澤，他隻是在短暫的思考後開口。
    “那麽，總之先開始測試一下吧。”
    終於，大衛從自己的屁股底下找到了一個電子計時器，以及一把槍。
    那把槍通體紫黑，混雜著濃重的金屬質感，線條冷硬，充滿機械美感與暴力美學，仔細去看的話，在握把位置還寫著文字。
    .....升龍？
    怎麽，我的新老大要和我來一場緊張刺激的街霸比賽嗎？
    路明非胡思亂想，而大衛調試著手中的槍隨口說。“明非，你一天能夠最多進行幾次斯安威斯坦的開啟。”
    “十幾次。”
    路明非毫不猶豫地說出答案，早在昨天老維頭給他安裝之後，路明非就已經對這個最重要的屬性進行了測試。
    之前也說過，人對於義體是有耐受度的，而斯安威斯坦的作用‘減慢時間’，雖然不知道他具體的原理，但無疑會對人體造成過負荷傷害。
    哪怕是優秀的雇傭兵，一天五次也是極限了——這還是‘民用級’的情況。
    而大衛馬丁內斯，這個在夜之城雇傭兵圈子聲名鵲起的家夥，就是因為持有軍用級斯安威斯坦，並且還一天數次的瘋狂使用，所以被諸多人熟知。
    他是【特殊】。
    而路明非——
    “十幾次......型號是【未知】的話，可能就是試驗品吧，你的義體醫生沒說什麽嗎？”
    大衛的聲音由平靜轉複雜。
    “額，老維頭說我的型號堪比軍用級，讓我盡量少用點。”
    說起來，不隻是老維頭，就連路鳴澤在路明非打算安裝義體時也跳出來，舉著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紅色旗子大聲抗議。
    上麵毅然寫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題頭還寫著幾個字【不忠不孝路明非】
    不過最終兩人都被路明非說服了。
    老維頭知道路明非接下來要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更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所以隻是沉默著安裝，而路鳴澤？
    路明非問過他，這麽不爽是不是因為作為惡魔的他遲早要侵占路明非的身體，而路明非安裝義體就相當於在把路鳴澤的肉體進行更換。
    但是路鳴澤的態度有些曖昧，說的話也牛頭不對馬嘴。
    【不是更換，這些義體還不足以覆蓋我的‘刷新率’，嗯......與其說是更換，不如說是【沾上】了些低劣又不幹淨的東西吧，雖然遲早會脫落，但還是很不舒服。】
    【哥哥，這麽說吧，你會想要在身上貼一個寫著‘此生無悔入二次元’的貼紙嗎？】
    媽的神經病吧！
    罵誰二次元呢（半惱）
    雖然不是很懂路鳴澤生氣的點以及舉例，但是反正路鳴澤無法影響到路明非的決定，他還是安裝了。
    而效果.....
    “既然如此，那就來試試吧。”
    大衛忽然蹲下身子，一邊長腿抵著地開始拉伸，活絡身體。
    見狀，路明非有了不祥的預感。
    “試試什麽？”
    “試試你的斯安威斯坦的功率，雖然斯安威斯坦係列的效果都是‘減慢時間’，但是功率之間亦有差距，常規的民用隻是讓你思考加快，而軍用級則幾乎已經抵達了子彈時間，乃至子彈都會在你的視覺中靜止。”
    大衛指指前方，路明非順著方向看過去——那邊有著一罐已經生鏽發黑的鐵皮筒子，屬於夜之城外圍地區隨處可見的垃圾桶。
    “那裏是終點，我來開槍，聽到聲音後你就開啟斯安威斯坦向前跑。不要管後麵的事情，隻管躲開這一路上的障礙，然後一直跑，不刹車也行，我會在這之後跟上來。”
    聽起來像個靠譜的老大。
    路明非明白了這個測試的用意，於是他也不推脫，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準備。
    見路明非如此上道，大衛也樂得展露笑顏。
    “三。”
    “二。”
    “一——————砰！！！！！”
    在聲音抵達耳膜，引發振動的刹那，路明非感覺就像是閃電穿過了自己的腦髓。
    他的呼吸抵達頂峰，胸膛之中翻湧著冰冷的氣息。
    【斯安威斯坦.開啟】
    【嗡！！！————————】
    下一刻。
    世界變了。
    聲音的大小開始放縮，拍頻信號在腦中回蕩。
    視野泛起漣漪，好似麵部垂直撞入湖水中央，五感信息密密麻麻的水泡一股腦撞入眉心。
    【世界，變慢了】
    視覺信號中的一切都變成了熒藍色，而自己輕微的動作也帶有無數重影的疊加，仿佛世界的計算效率都已經跟不上路明非的一舉一動。
    那種感覺簡直難以用語言去概括，近似於黃金瞳開啟的刹那。
    ‘全能感’充斥全身。
    不需要大腦額外編譯指令，他的肉體就開始動作。
    【嗡————————】
    空氣中的波紋都清晰可見，仿佛能夠用手掌抓住看不見的原子。
    在路明非的四麵八方，被大衛提前布置好的槍械噴射出火舌，合金彈頭撞碎空氣的屏障奔襲而來，布置好天羅地網，似乎躲無可躲。
    大衛手中的手槍也射出子彈，破風之勢追擊路明非。
    放慢的時空。
    沉穩的心跳。
    路明非將濁氣從胸腔之中排空。
    然後——
    前進。
    肌肉陡地繃緊，腳掌猛踏地麵，動作完成的刹那身體化作漆黑色的長矛向著前方衝去，拖拽出無數定格的殘像————
    明明在視覺中的一切都是那般緩慢，卻有著自己在高速移動的‘實際感覺’！將那些射來的子彈一一閃過！
    風被身體割裂開來，那些本該沒有存在感的空氣此刻竟然如同水流一般提供了明確的阻力，但他們的作用，也僅僅是作為‘參照物’讓路明非有了奔跑的實感。
    快。
    更快。
    邁動雙腿，繃緊肌肉，爆發力道。
    整個人宛如狩獵中的大型貓科動物一般任由筋肉在體內翻滾湧動，注意力僅集中於麵前一線，一點。
    刹那間，子彈被徹底甩在身後！
    好怪。
    好爽！
    遠處，被大衛放置好的電子計時器，正在以毫秒為單位進行撥動。
    而路明非已經衝刺到了遠處，距離終點線隻留下了一手的距離。
    他花了顯示時間的多久？
    身體，思維，意識，一切都在分割，定格，然後延後。
    0.01秒？又或者更好？
    他不知道，但路明非確信，在自己眼中，哪怕是那所謂的子彈，也不過是緩慢的烏龜。
    人類最強跑步選手尤塞恩·博爾特的爆發速度達到了12.42米每秒，黃金瞳狀態的路明非能夠瞬間淩駕於這個數值。
    而如果想要跟上亞音速的智能子彈乃至超音速的動能子彈，斯安威斯坦就需要將其自身的時間減緩.....十多倍？
    斯安威斯坦不可能做到這種事情。
    哪怕是2077的科技，也絕對不可能做到這種事情。
    龍血。
    黃金瞳。
    義體安裝，以及路鳴澤所說的...刷新？
    【如果說自己曾經的世界存在著我所不了解的“神秘”】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著和我一樣眼睛的人】
    【那，這個義體，這超越想象的力量.....】
    【又是否來源於那所謂的“龍”？】
    一切都隱隱聯係在一起，最後創造出的，是這個難以用邏輯性語言形容的‘奇跡’。
    這就是如今路明非所在的【世界】。
    ‘減緩’的時空。
    而他是唯一可以在這個世界行動的跑者。
    激昂的情緒充斥心髒，在即將穿過終點的刹那，路明非確定了自身的勝利。
    有些興奮過頭的他，甚至打算減速跳躍來個慶祝姿勢。
    但也就是在這個瞬間....
    他的視野中闖入了其他色彩。
    本該隻有自己可以移動的時空中，一道藍色的殘影定格在了視野邊緣，並且以眨眼都不到的功夫超越了路明非。
    寬厚的背部，飄揚的黃色夾克。
    既視感重疊一瞬。
    下一刻，世界恢複正常。
    【嗡——————】
    砰！！！
    地麵被兩人奔跑時的反作用力崩碎出豁口，崩碎的地麵以超高速向反方向飛射而去，輕易擊穿了遠處荒土上無辜的岩石，以及廢棄工廠本就破爛不堪的牆麵。
    地麵是奔跑時留下的猙獰爪痕，而少年在豁口的彼端駐足，聲音延緩地傳入腦內，因身體突然的變化而有些不適應地向前踉蹌兩下。
    啪。
    然後在摔倒被大衛抓住手臂。
    “很快啊，差點沒跟上。”
    “.....上嘲諷？”路明非緩了一會才沒好氣地抱怨。
    說實話，斯安威斯坦真是個魔性的操作係統，就像是健身房裏麵的倒蹬機器，堪稱自信增幅器。
    有那麽一瞬間，他這種醜小鴨都產生了自己快要成為世界主人公的錯覺。
    但是，差遠了。
    如果說路明非不知道這個斯安威斯坦到底提高了自己多少倍速度，但大衛還在自己之上！
    這可給主人公打擊到了，但與暗自神傷的路明非不同，大衛卻異常坦然，甚至有些代替路明非興奮著。
    “不，我說的是實話。”
    “我跑得比你快，是因為我的心肺以及肌腱全部都更換為了義體。單純論斯安威斯坦的效果，你我相差無幾，也就是說，你的斯安威斯坦的輸出效率至少和我的軍用級同等——在此基礎上，你還安裝了最高等的歧路司，一天內能夠開啟十幾次斯安威斯坦。”
    說到這，大衛竟忍不住笑出來。
    “明非，就像我說的一樣。”
    “你是【特殊】的。”
    “我有預感，你會成為傳奇的雇傭兵。”
    路明非：“.....”
    說實話，路明非有些恍惚，因為從沒有人這麽斬釘截鐵地肯定過路明非，但這樣的話卻從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陌生雇傭兵老大口中出來了。
    路明非覺得腦子亂亂的，下意識的逃避心理又生了出來。
    他嘴硬道，“我提醒一下，我隻是個臨時工，賺到錢我一定潤！”
    “嗯嗯嗯。”大衛點頭，“對對對。”
    “我真的會潤！”
    路明非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