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你不應該使用義體的！！”
    “我也說了，煩死了，不關你事。”
    在又一次任務結束的夜晚，篝火晚會如期舉行。
    廢棄工廠內賽博朋克們舞動著自己因為義體改造而變得扭曲纖細的肉體，臉上蕩漾著酒精暈染的漸變紅。
    路明非平時會混跡在人群之中給特技拍手，但是今天的他顯然沒有那個心思。
    “老大！老大！！——”
    在追著眼前的男人好一段路後，路明非還是放棄了，他生怕自己多追一會大衛會忍不住開啟斯安威斯坦逃跑。
    想到這，路明非咂嘴一聲，然後煩躁地跑去人潮之中找到了聚會雇傭的酒保。
    “L！恭喜你，據說這次的任務也完成的漂亮！”
    “謝謝！給我來一杯伏特加！”
    前者的聲音充滿著讚許，而路明非則是純粹的重聲嗡鳴。
    “伏特加？吼吼，我們的小天才黑客是遇到什麽事情了？”酒保調著酒水的同時，挑眉來了興趣搭話問，“你以前可是橙汁與可樂的忠實擁護者。”
    “你聽我說，那你聽我說。”路明非順杆子就往上爬，開始抱怨自己最近的工作。
    他腦中開始了回憶。
    【從路明非回到這個夜之城世界之後，也才不過過去了一周的時間】
    【但是第一天，在他注意到大衛的身體有不對勁後，路明非那過剩的擔憂就隨之爆發了出來】
    【他搶在大衛之前完成任務，幾乎每場任務兩人都會有所衝突】
    【當然，如果是一般的雇傭兵，兩人應該用槍指著腦袋，或者一個突觸熔斷把對麵腦子燒掉】
    【但是偏偏路明非和大衛關係還很好，所以兩人又打不起來，氣都憋著，這就讓事情很是僵硬】
    【就在今天，大衛在不顧路明非反對的情況下還是用了斯安威斯坦，雖然身體沒啥異常，但是讓路明非非常不爽。】
    回來的路上吵到麗貝卡都不嘻嘻嘻了，一下車就分道揚鑣。
    酒保聽到這些倒是樂了。
    和深處吵架旋渦的大衛團隊不同，他隻是個酒保，當然是風涼話怎麽舒服怎麽來啊。
    “要我說，你們就是沒把話說開。”酒保把伏特加給路明非遞過去，侃侃而談，“沒有什麽事情是‘沒有理由’的，他不說那就是他說不出口。”
    “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試探，計謀，用用你的情商，你不是我們日本街的小櫻花嗎，準傳奇雇傭兵啊~”
    “我沒有啊！”路明非委屈，他像是什麽高情商角色嗎？
    他能交到朋友那都是因為他的朋友們全都不正常啊！
    酒保聳肩，隨口說。
    “那就隻能夠把他惹到不高興了破防把理由告訴你唄。”
    “.”
    酒保是亂說的。
    但他沒看到路明非聽到這個建議後的表情。
    他捏了捏下巴。
    惹別人不高興？
    （哦這個我好像有點擅長哎？）
    路明非喝了口酒保調好的伏特加，砸吧嘴。
    “這水怎麽沒味啊？”
    ——
    等路明非再度找到大衛的時候，是在廢棄車廠後方的臨江處，路明非還記得，對自己而言三個多月以前在這裏和大衛有過一場談心。
    而那場對話對於大衛來說，隻是一周多前。
    對於大衛馬丁內斯而言，肯定很難堪吧，明明不久前才誇下海口要罩著路明非，現在卻已經墜入了需要路明非幫助的地步，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拒絕路明非。
    但是
    “有病就去治療！少給我在這撒嬌！”
    路明非中氣十足地喊一句，嚇醒了原本在欄杆旁發呆的大衛。
    他連忙轉頭，眼睛是金色，但並非是黃金瞳，而是在和其他用戶通話時自然顯現的色彩。
    大衛還能和誰說話，不就露西唄。
    路明非覺得不是滋味啊，剛巧喝了酒，現在腦子暈乎乎的，膽子也大。
    “嗬嗬，說不過自己就跑來找老婆訴苦，實際丟人！”
    “哈？”
    大衛發出怪聲，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看見路明非的時候臉色就不好看了，這段時間他們鬧著矛盾呢，眼神都陰冷冷的，就差一句‘絕交，再也不和你玩了’了。
    但是他看見路明非臉上紅撲撲地，還是下意識關心句，“你喝酒了？我記得你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吧？”
    “嗯，是不喜歡.”
    當然不喜歡，雖然龍血會幫助消解酒精，但是影響依舊是存在的。
    路明非不喜歡腦子不清晰的感覺。
    但現在重點不在那，差點被大衛帶歪了，醉酒狂暴有技能時長的，路明非就得是長話短說。
    於是他開口道。
    “老大！你這次必須得給我個承諾！不能繼續使用斯安威斯坦！至少休息一段時間！”
    “.”
    關心的神色頓時熔化，大衛的表情暗下來，眯著眼對路明非吐以冷笑。
    “為什麽我要聽你的，我才是團隊的領導吧。”
    “這和那無關啊！這是你身體——”
    “那為什麽你一直在用？”
    大衛轉過身來正對路明非，表情已經演變得相當煩躁。
    在大衛的視角來說，早在一周前他就憋著一股火，而剛才車上的吵架延續到現在，更是還沒來得及發泄。
    而且
    他無法控製的煩躁，是有【理由】的。
    【滋滋.】
    幻覺在腦中逐漸生成。
    眼前關心自己的後輩開始拉伸，聲音變得尖銳無比宛如用玻璃摩擦黑板的銳響。
    四肢纖細如海綿般生長開來，形成海洋生物的觸手般的形狀開始在地上蔓延鋪開。
    能夠捕捉的燈光重影遍布，嗡鳴的沉重鍾鈴激蕩著五髒六腑。
    理性告訴大衛，這都是義體過載導致的幻覺，不要遷怒別人。
    但是事實上，他已經無法保持理性了。
    無數重迭的聲音和幻覺侵蝕著他的大腦，讓男人隻感覺牙縫之中都流出了帶有鐵鏽味的血液。
    耳邊路明非關心的話語也逐漸變了味道，變得嘈雜，然後令人作嘔。
    “那為什麽路明非你一直在用？”
    忽然，一道連大衛自己也不相信是從他口中發出的聲音就這樣產生了。
    說完的瞬間他的臉色就有所變化，有些後悔。
    但隨之，一種宛如發泄的快感開始填充心髒的每一絲角落，連耳邊通訊頻道內露西的叫喊也聽不見了。
    而在大衛麵前，本來振振有詞的路明非也被大衛那冷漠的態度頂了個激靈，他猶豫地開口，“我我暫時還沒出現義體反應。”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大衛又一次在路明非話都還沒說完的情況下打斷了他。
    “你是想說，你自己是【特別】的是嗎？”
    【沒事？什麽沒事？】
    啊咧
    腦袋裏麵好像響起了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但是好熟悉。
    這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路明非抿嘴，他已經感覺到了大衛的情緒不對，打算緩和一下氣氛。
    然而——
    “你是覺得你被雇傭兵們誇耀，已經可以騎在我的腦袋上了嗎？”大衛冷聲說。
    【你是覺得我會變成賽博瘋子嗎？】
    “不是！”
    “少囂張了，路明非。”
    【少得意忘形了，大衛。】
    【隻不過是因為有了斯安威斯坦，跑得比別人快了一點，你就覺得自己可以獨當一麵了嗎？】
    啊.想起來了。
    這是
    曼恩的聲音啊。
    大衛抬起腦袋，冷眼看著路明非。
    【別忘了，你的斯安威斯坦本來是屬於我的東西。】
    “別忘了，你的命都是欠我的。”
    幻覺，回憶和現實醜陋地重迭在了一起。
    路明非：“.”
    哈，這句話還真是火藥味十足啊。
    腦袋裏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刺痛著，陣痛著。
    但是大衛卻完全說不出什麽道歉的話語。
    在衝突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其實就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但是嘴巴不受控製，而且他其實也有點想看看，路明非對自己會是什麽態度。
    肯定？
    否定？
    都沒有。
    順從的話，大衛或許表麵會愉悅，但內心會失望吧。
    否定暴怒的話，那瞳孔之中潛藏的瘋狂若是能夠得到釋放的話，大衛或許反倒會覺得開心吧。
    【我可以守護別人的夢想】
    是啊，別人的
    媽媽的，露西的，曼恩的.
    我也是一路背負過來的啊。
    但是，我好像也走到盡頭了。
    如果能夠托付給你的話，該有多好？
    但.
    路明非，沒有回應大衛。
    他低著腦袋，就像是受氣包一樣忍受著。
    是啊，這才是路明非，一個慫蛋。
    沒有人幫助他他就直不起腰板，就算經過那麽多事情，改變了自己，他能夠對敵人展露獠牙，卻也不敢對朋友，對在意的人說點重話，到了關鍵時刻就成軟腳蝦。
    他還小呢。
    大衛眼中的路明非，還幼稚得很呢。
    難掩的失望被大衛吞入口中，他轉頭打算離去。
    踏——
    然後就在這個瞬間。
    “是啊。”
    背後，傳來了聲音。
    大衛駐足，而背後的聲音也隨之急促。
    “是啊是啊！就是這樣啊！”
    路明非嚷嚷著，那本來是用來漫才的嗓音此刻暴躁又胡來，帶著咬牙切齒和放肆的怒意。
    “我就是特別！比老大你還猛！比你吊！我就是用得了你用不了的斯安威斯坦！”
    “我就是完成任務的效率比你高！我就是現在比你強！什麽大衛馬丁內斯，什麽特殊！義體適應性根本比不上我啊！用幾下就廢了真是雜魚雜魚~~”
    “讓我來的話絕對能做得更好！絕對不會受傷，更不會讓夥伴和自己老婆擔心那麽多事情~~~”
    路明非用那獨有的快嘴劈裏啪啦地輸出著，臉都跟著漲紅。
    “嘰嘰喳喳得！說白了不就是不爽了嗎！有種就來打我啊！啊~不過你肯定打不過我就是了！”
    什麽嘛。
    原來是自己看走眼了，你這不是很敢說嘛。
    “你說什麽？”
    大衛緩緩轉頭。
    但你說的太過分了。
    【轟！！！！！！！！！！！！！！！！！！！！！！！！！！】
    廢棄車廠本來還在狂歡們的雇傭兵們碰撞著酒杯，然而就在他們歡聲笑語的某個瞬間，一抹奇幻色彩襲擊了這片區域。
    巨大的爆破聲響起，連帶著鋼筋和木片四散爆破開來，火柱升騰，是油桶被打翻到半空又被子彈射穿引發的連環爆炸。
    “我超！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把手和二把手打起來了！大衛老大和L打起來了！！！”
    “我勒個！兄弟們抄家夥！ncpd那邊順來的盾牌呢！頂上去頂上去！”
    “頂上去幹嘛！不怕死啊！”
    “能看到這樣的強者之戰，真是死也值得了！”
    雇傭兵們在最初的慌亂後變成了嗨翻天的瘋狂，這群戰鬥瘋子們紛紛拿上自己的小木椅子和酒水飲料就向著爆炸中心衝刺而去。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在四散的木片上空，手榴彈繞過完美的弧線在半空碰撞，子彈相互穿透，然後在一陣複雜的光影後，兩個人影突破火海和塵煙向著彼此衝刺。
    嘴上還大喊著。
    “老大我不是說讓你少用斯安威斯坦嗎！！！”
    “那你有種也別用！”
    “不用怎麽贏！！”
    兩個大男人忽然撞擊在一起，但意外的——還真沒使用斯安威斯坦，清晰可見的拳路哪怕雇傭兵也能明白，交錯的拳鋒在刹那間轟擊在了彼此臉上。
    兩個男人同時向後仰去，又同一時間直起腰板向對麵再出一拳。
    路明非的拳頭帶著破風聲砸在大衛顴骨上，碎裂的油罐殘骸都被拳風激得炸起三米高。
    集裝箱在兩人的蹂躪下像被熊孩子踢飛的易拉罐，哐當一聲嵌入地麵又向後傾倒，砸穿周圍的混凝土牆。
    “你他媽”大衛抹掉嘴角血跡，反手一拳懟在路明非肚子上，“管得比麗貝卡的霰彈槍還寬！你以為你是誰！！”
    圍觀人群爆發出喝彩。
    有個傭兵突然大喊：“押L的現在1賠1.5！”
    “我下注！我來！”
    “他媽的沒人勸架嗎！”
    “琦薇跑了！”
    兩個男人在火光中翻滾著撞進油桶堆，鏽蝕的金屬桶頓時像新年煙花般炸開。路明非揪著大衛衣領把他按進水泥地，地麵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到江邊護欄。
    路明非的金色瞳孔在火星中忽明忽暗，拳頭砸向地麵，大衛歪頭，然後突然抬膝撞在對方腰眼：“臭小鬼！！”
    混凝土被當做泥巴一般崩飛四濺，圍觀人群突然齊刷刷後退，但又不舍得退的太後。
    大衛有著大猩猩手臂和義體加持，路明非有著混血種體質加天天和老維一起看電視劇培養出來的賽博拳擊術，兩人最初的交鋒堪稱精彩絕倫，你來我往好不刺激。
    隻是等兩人都沒了體力後，現場畫麵就跟著混亂起來。
    但圍觀群眾也看出了點問題。
    路明非是鐵了心不用斯安威斯坦，更別說什麽磁場轉動了，僅憑肉體，隻用自己最野蠻的力量和大衛扭打在一起。
    拳打，腳踹，宛若野獸，發泄著情緒。
    “我是為了你好！！！”
    “我沒說過需要你！”
    “那又怎麽樣！我又沒說對你好要經過你同意！”
    “你個沒成年的管那麽多幹什麽！誰是大哥！”
    “你不也沒成年！裝什麽成熟！！！！”
    “你！你！你說了不能說的話哇！！！”
    圍觀群眾從最初的嗜血，到逐漸平淡，最終沉寂，紛紛撤走了凳子，離開現場。
    媽的，家庭倫理罷了，真沒意思。
    如此婆媽的老大和老二，這還是我們圈子的。
    這下便樣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