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零約定好外出後，路明非當然有問過她在聖誕節當日的【計劃】。
    而零回答，她想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在芝加哥市中心的車展——雖然說路明非完全沒理解為什麽要去看車展，但能夠避開人流不去什麽摩天輪遊樂園，他倒是舉雙手同意。
    他討厭人擠人的氛圍。
    芝加哥河麵的碎冰倒映著梅西百貨的聖誕櫥窗，路明非把凍僵的手從大衣口袋抽出來嗬氣。
    他的手機從剛才開始就震個不停，幾乎全都是凱撒的短信，要求他‘直播’約會過程，為他出謀劃策。
    路明非一臉嫌棄，給自己打開了免打擾。
    這個（凱撒），不需要了.jpg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六點，他和零已經約會了有幾個小時了。
    在這個時間裏的路明非努力了，他靠著物聯網加芬格爾超獸融合，強行把自己塑造成一般常識性男性。
    帶著女孩子逛花展，喝咖啡，首飾店，甚至做好了破費的準備。
    成效是有的，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給路明非一巴掌然後轉頭離去，兩人混在人群之中，就好似真的是普通的情侶。
    路明非會說些或許準備好，或許突然想到的段子。
    零會在一旁認真地傾聽，雖然回應很稀少，但卻認真在聽。
    但是
    果然很怪！！！！！！！
    走在大街上，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路某人幾乎尷尬到想要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曾經，沒有女朋友的路某人曾經幻想自己有了女朋友的日子。
    ——但是，每一次的幻想都並不長久。
    ——因為，沒有什麽能幻想的！
    【在星空下看星星——是很浪漫啦！】
    【在山頂圍繞著小小的篝火野營——是很浪漫啦！】
    【摩天輪，水族館，電影院——是很浪漫啦！】
    但是——在這個【事件】內部的細節呢！
    細節去哪啦？！！？！？
    世界上的情侶們平時都在聊什麽——這個究極疑問，路明非，完全無法解答。
    根據對凱撒和芬格爾的詢問，以及他對身邊人的觀察來看，他們的內容沒有確定主題，往往是想到什麽就聊什麽，明明一點都不有趣，兩個人卻能夠笑出來。
    但路明非做不到。
    明明是世人所羨慕的活動，路明非卻覺得奇怪。
    仿佛他和零不是做這樣事情的關係.仿佛
    【啊，麻煩死了。】
    腦中的某個角落。
    冷漠而沙啞的聲音這樣響起。
    渾身一顫，路明非猛地向後一轉——
    沒有看到任何人。
    不等路明非疑惑什麽.
    “要去那邊坐一下嗎。”
    “哎？”
    路明非愣了一下，發現零稍微指了指街道旁的長椅，在彩燈的照耀下積雪僅是微存，泛著幾分溫馨和暖意。
    是累了嗎？
    路明非心想，但是轉念一想，混血種也不太可能這麽快就體力透支。
    那到底.
    啪嗒。
    兩人坐下，手中捧著熱咖啡——路明非其實想點橙汁或者可樂的。
    看著路人匆匆走過，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挽著對方的手臂，笑容溫柔，路明非有些感慨，硬著頭皮開口道。
    “零你.有什麽興趣愛好嗎？”
    “芭蕾舞。”
    “除了這個呢？”
    “近身搏擊.嗯，不對，這個不是興趣，隻是擅長。”零輕輕說，“還是舞蹈吧，我喜歡舞蹈。”
    聽著零簡單的回答，路明非卻意外全神貫注。
    看著零精致的側臉，他忽然恍惚起來，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曾經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見到過
    燈光絢爛，掌聲如雷，眾目睽睽之下纖細的身影在他麵前旋轉，播散開的裙擺如同孔雀的尾羽。
    舞蹈？
    路明非摸著腦子，有些困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種閃回的既視感卻讓他一口氣鬆懈了下來。
    他軟著身子靠在椅子上，注意到距離零想要看的車展還有一段時間。
    但他忍不住了。
    於是隨口說，“那個.零小姐，你會不會覺得今天很無聊？”
    “不會。”
    零的回應很快，路明非便再問。
    “那很有趣嗎？”
    “說不上。”
    “哈哈！是嗎哈哈哈！”
    這次是路明非發自內心的笑，比起憋著裝出成功人士，還是現在更適合他。
    “那些店鋪可是我找學校的學姐和師兄要來的啊，他們發那些到網上隨便就是幾千個點讚，我尋思著你也會喜歡拍照，但看到你連手機都沒拿出來就知道慘了.”
    樣衰的猶豫消失了。
    “啊~~”
    路明非把身體前傾，雙腳踩在積雪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把剛才優雅的姿勢毀了個一幹二淨。
    就像他在夜之城的路邊長椅坐著的姿勢一樣。
    隨意，隨性，因為沒有人能懲罰他。
    ncpd也好，荒阪集團也好，他們都還不想惹他。
    沒必要讓自己那麽拘謹吧，明非。
    【裝得好累。】
    這樣想著，路明非甚至把自己的衣領解開，微微敞胸。
    ——是錯覺嗎，零似乎往這邊瞥了一眼。
    來不及多思考，零的聲音又鑽入耳朵。
    “沒有必要做那些事情，也沒有必要討好我。”
    “誒？這不是約會嗎？我不討好你討好誰？”
    “以自己為中心就好，你有這個資格。”
    “.資格？”路明非撓撓頭，“零你是那種崇尚弱肉強食理論的人？”
    我是很強啦——路明非還是有這種程度的自覺的。
    “不，隻有你，你應該做自己開心的事情。”
    “那也太自私了吧？”
    “這樣就好，不需要在意別人。”
    有些對不上話。
    路明非奇怪地看著自己一旁這麵無表情的女孩，她如刀鋒般銳利，即便當初被整個年級的人圍觀也不見動搖。
    但是自己總看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
    那——
    “話說為什麽要約我聖誕節出來啊？零你難道喜歡我嗎？又或者是因為要和身邊人炫耀之類的？”
    直接問出來了。
    路明非問出來的瞬間甚至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因為他有點煩那些繁文縟節了。
    路明非其實是有自覺的，在夜之城的自己，和在龍族的自己，兩個人雖然都是‘路明非’，但是他會下意識在龍族世界收斂起自己的性子。
    為什麽呢？
    關於這個問題，他聽過一個故事，說的一個小象，在小時候就被帶上了鐐銬，被飼養員懲罰，就這樣慢慢長大.就算長大了，變得可以一腳踩死飼養員，它也還是會害怕對方。
    其實就是一種【心理陰影】吧。
    但在和陳墨瞳以及凱撒的接觸中，路明非慢慢將那些痕跡抹去，他不再‘害怕’這個世界，但與之相對的，他開始感覺這個世界這麽陌生。
    在自己不再隱藏，不再當縮頭烏龜後他竟然感覺自己有點難融入這個世界。
    約會什麽的，說到底也隻是模仿著‘正常人’的行為模式吧。
    就像是玩著【成為人類】的扮演遊戲那樣。
    但在零麵前，這種‘偽裝’忽然就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就是感覺沒有必要。
    而麵對路明非的問題，零的回應是.
    “我不會回答。”
    零閉上眼，那如蝶羽般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但不是為了炫耀。”
    女孩還是沒有表情，但配合答案卻莫名其妙給路明非看樂了，蚌埠住的笑聲從緊閉的嘴裏漏了出一絲。
    是錯覺吧，但總覺得零的眉頭有一瞬間皺了起來。
    恰在此時，就在她似乎張口打算說什麽時——
    “嗯~”
    “嗯唔~~”
    路明非靈敏的耳朵微微一動，渾身一僵。
    他下意識看去——發現是自己隔壁長椅上的情侶似乎是情到深處，竟然直接當街擁吻起來。
    畢竟是阿美莉卡，人們不覺得奇怪，反倒給予祝福，有人簡單路過，有人悄悄鼓掌。
    倒是就在隔壁的路明非和零有點尷尬了起來。
    “.我們走吧。”
    路明非摸摸臉，偷偷對這對小情侶豎起了小拇指，旋即撐著膝蓋起身——
    “你羨慕嗎？”
    他聽到了聲音。
    說是疑問句，但更像是陳述。
    冷冷的陳述句。
    “什麽？”
    啪！
    沒有解答，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牽扯著路明非向一邊倒去——
    是手。
    手掌心傳來柔軟和微涼的觸感，然後路明非就那樣呆呆地.被零一把扯回了長椅——
    呼！————————
    紅絲絨裙擺掠過青石磚的瞬間，白金色發浪吞沒了男孩的輪廓。
    “哈？”
    鎖骨撞上她胸前的銀色吊墜時，鼻腔灌滿那種淡淡的冷香。零的膝蓋內側緊貼他大腿動脈，隨呼吸起伏的體溫穿透兩層牛仔褲。
    發梢掃過耳垂的刹那，他數清她後頸碎發中根根分明的白金色。
    “你想成為人嗎？”
    “哎？”
    在這句莫名其妙的疑問後，那被牽著的手，不受控製地，被放在了更為溫熱的位置。
    然後
    那張臉，靠近了自己。
    哎？
    飄落的銀杏葉恰好卡在兩人耳際，遠處看像是捧著對方臉頰親吻。
    “唔嗷~~~！！”
    “男的是亞洲人？好大膽~”
    金發碧眼的路人紛紛捂嘴發出感慨。
    在他們的視角來說，那就是路明非拉著零，讓她跨坐到自己腿上，然後強吻了女孩，而女孩也完全沒有拒絕。
    雖然幼態審美需要抵製，但不得不說，俊男靚女的話，還是可以被原諒的。
    路人們讚許的目光，隔壁情侶都抽空看了一眼路明非這邊，然後大聲吹起口哨豎起拇指。
    隻有路明非知道.
    是視覺差。
    好香。
    陰影覆蓋了他的麵龐，是近在咫尺的，零那精致到不像話的臉。
    雖然很近，但是沒親上。
    但是好香。
    雖然是親上也不奇怪的距離，但就是沒親上，路明非甚至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學過什麽間諜反跟蹤之類的課程，能把視覺差距運用地這麽好。
    好香。
    不對，他現在更疑惑的是，為什麽零突然就要這麽做？
    【你想要成為人嗎？】
    好香。
    因為她看出了自己隻是模仿其他人的做法，所以才幫自己一把嗎？
    好香。
    為什麽？
    你到底.
    好x——啊啊香香香得煩死了！誰都知道啊那種事！
    “總之先下來吧！”
    路明非連忙順勢用力抓住了零的腰肢把她從自己身上抱下來，動作上甚至有幾分狼狽，心裏還在想，要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互動cg，他剛才就應該把口袋裏的口香糖給吃了。
    還有腰好細。
    直到零已經站定在地麵，他也不由得回味著手上的觸感，然後有些結巴地開口問，“你！你不會是什麽神秘組織想要陷害我這個s級所以才派來的美人計吧！對我那麽好幹什麽？！”
    “.我不會害你。”
    這次，女孩依舊回複得很快。
    “我會做一個對你有用的人。”
    “這是約定。”
    她直勾勾看著路明非，以及他臉上不明顯的紅暈，露出了笑容。
    她不常笑，這是路明非第一次見。
    唇角弧線改變時，某種細微的變化開始蔓延，睫毛震顫的幅度比呼吸更輕，發絲間漏出的耳尖泛著初生貝殼的淡紅。
    嘴角沒有完全揚起的那個角度，剛好讓下唇的天然唇紋舒展成平滑的弧。
    路明非後來說不清那是否算真正的笑容，隻記得她虹膜邊緣的冰藍色突然光析出銀砂般的碎芒，像冬夜湖麵被流星擦過的裂痕。
    很美。
    美到路明非都不想去細想女孩的回答。
    與此同時。
    【凱撒和楚子航的場合】
    “哇那女人把路明非騎在身下，是要把他抓回去當俘虜啊.”
    金發男人貼在一家百貨超市的窗口處，兒童玩具區的望遠鏡被他征用了，他就這樣拿著那圓筒對準前方街道。
    男人的視野之中顯示出的，是一對俊男靚女。
    理所當然，是路明非和零。
    而來者，自然是——
    “凱撒，要用的話先結賬吧。”
    金發男人背後，一個抱著幾坨禮物盒子的俊美男性平淡說。
    是凱撒和楚子航。
    【半個小時前】
    在路明非背叛了鐵三角後，兩人此刻正在市區內遊蕩，名義上來說就是楚子航幫凱撒挑選要送給陳墨瞳的聖誕禮物。
    楚子航最開始是不想出來的，但考慮到自己家裏麵還有個麻煩的老媽估計也想要禮物，便順路出來了。
    兩人穿著聖誕服飾在路邊閑逛，因為容貌問題倒還是被不少人行注目禮了。
    至少女孩子們幾乎回頭率百分百，讓她們的男朋友們麵露難色。
    吼吼，回去可就慘嘍，要被掛小紅.呃，被掛貼吧樓~
    “真是的，聖誕節竟然和男人一起度過，我也真是墮落到不知名的奈落了。”
    “嗯。”
    “你看這個首飾怎麽樣，諾諾會喜歡嗎？”
    “嗯。”
    “晚餐去吃意大利料理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
    “嗯。”
    “你是我兒子嗎？”
    “不是。”
    凱撒停下腳步，猛回頭，嘴角抽搐，“這時候你倒是會說不是了，平時就不能再多說兩句嗎！？”
    楚子航也停下，一本正經說，“我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
    “哈真是”
    穿著黃色棉衣的凱撒在甜品店門口大刀闊斧坐下，調試著手機，“路明非也沒有回複。”
    “我們兩個人的話，總得給聖誕節找點節目吧？”
    楚子航：“.”
    楚子航苦思冥想後嚐試提出建議。
    “.你對劍道感興趣嗎？”
    “楚子航你就和你那*武士刀過一輩子吧。”
    凱撒冷漠地給出諫言。
    旋即歎氣。
    “不過老實說，我也早就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所以我有個別的建議。”
    “請說。”
    “有興趣去跟蹤路明非嗎？”
    “？”
    楚子航本想立刻就大聲斥責凱撒這種犯罪預告般的行為，但是嘴張開到一半卻無法發出聲音。
    因為他還挺有興趣的。
    我？我楚子航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啊？
    哦不對，我就是這樣的人。
    悶騷的同時對自己認可的人有著過剩的照顧欲，對於楚子航而言，路明非這個人是能夠理解他境況的‘同伴’，是一起在海底交托彼此後背的‘戰友’，更是曾經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死小孩’。
    對他升騰而起的，隻是類似於母親照顧孩子的心境。
    凱撒大概是料到了這點吧。
    “我知道你在糾結道德層麵的問題，但是要我說，我隻是‘碰巧’得經過了路明非約會的車展——因為我也很感興趣。”
    “說到底，我們要定義‘偷窺’，我們在路上過來已經見到了幾十對情侶，難道我們觀察他們也是違反道德的嗎？”
    “情侶都已經走在大街上了，那不就是讓人看的嗎？”
    “作為有經驗的‘長輩’，我如果在這個時候錯過了指導路明非的機會，讓他被渣女欺騙了感情，那我不是罪加一等嗎？”
    “寧願做錯不能什麽都不做，這不是日本動漫的精髓嗎！”
    凱撒拳頭攥緊，義正辭嚴說。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為正義——所以，哪怕其實我們一直都在距離路明非約會的地方不超過兩公裏的範圍內活動，也是理所當然的。”
    楚子航在一旁看著凱撒激昂的話語，麵癱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幾分驚訝。
    “.凱撒你，真的很會說話啊。”
    “理所當然的。”
    【時間回到現在】
    凱撒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用一隻眼睛觀察著遠處路明非和零的動向。
    “嗯”
    “怎麽了嘛？”
    一米開外，同樣用著五顏六色望遠鏡貼近窗戶的楚子航輕聲問。
    “.沒什麽，應該是我的錯覺吧，總覺得咱這個地方距離卡塞爾有點遠。”
    凱撒合上手機。
    這種時候.
    要是學校出了什麽事情.想要趕回卡塞爾，會有點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