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筆停下了。
    他看著自己白板上麵的路麟城三個字，從來沒有如此確實地感受到‘自己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父親’這個事實。
    他是榮譽校友。
    是厲害的學者。
    但他
    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嗎？
    路明非又看向自己的出生年月，思緒萬千。
    但是，思考還在繼續，沒時間給他哀傷這些無所謂的事情了，這個遊戲的‘破解’是有時間限製的。
    如果說方才的違和點全部進行一個迭加考慮，那麽不難得出結論——
    【路麟城很可能和‘除卡塞爾外’的某個混血種組織有所合作，並且是在那邊獲得了相應的知識，以及地位。】
    路明非立刻就這條線索向下劃線。
    雖然如今在卡塞爾上學，但是路明非也知道這所學校本質上是密黨下屬的培育人才機構，算不上什麽世界一流。
    世界上混血種組織多如牛毛，隻是大都化身財閥隱藏了起來，比如校董會。
    校董會.
    校董會不可能不對人才進行私下投資，畢竟卡塞爾是昂熱的所有物，所有畢業生都隻對昂熱效忠，作為混血世家怎麽可能容許一個將軍有自己的私人軍隊？
    再加上【s級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這個來自芬格爾的情報.
    用正常人腦來思考，就不難得出——
    【不是s級沒有出現，而是在校董會意識到昂熱的個人魅力以及統治力後，私下將s級全部都籠絡進入了自己的組織內部進行培養。】
    不覺得奇怪嗎？
    世界上唯一一個混血種人才培育基地，竟然會這麽.
    弱。
    學生們一個比一個菜，這輩子都沒見過龍的家夥比比皆是。
    天天不是辦貴族宴會就是學習芭蕾舞鋼琴小提琴這些優雅風趣的東西，最和戰鬥相關的內容是空手格鬥和軍械管理，這種東西——和真正的龍戰鬥起來，真是一點卵用都派不上。
    整個卡塞爾學院如果去掉了昂熱，愷撒，楚子航，路明非，零，讓剩下的人全部綁在一起進行一場無準備遭遇戰，或許會被路邊一條次代種殺光。
    在這樣的情況下，校董會，這群站在世界巔峰的混血種們，他們，難道真的就那麽蠢那麽蠢得高枕無憂，認為未來不會再有龍族威脅？而不培養出相應的技術？
    絕對不是。
    那次在飛機空難中襲擊路明非的死侍就不難看出，他們已經在研究義體技術，利用龍族的科技，超前人類世界。
    如今的卡塞爾，在校董會的控製下根本就不是什麽培育人才的基地，而是‘社交場所’。
    是校董會等各個貴族世家派遣弟子們出來社交的舞會。
    如果路麟城也是某個世家的棋子，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那麽，推理的結果是：
    【路麟城不屬於卡塞爾勢力，而是某個路明非現在無法確認的混血種世家私下收編的研究人員，喬薇尼大概率同樣。】
    保留這個條件繼續思考吧。
    【喀喇】
    腦袋仿佛被鈍器重擊，路明非發出了有些吃痛的聲音。
    是閃回。
    並非是自己的記憶，而是路鳴澤的嗎。
    一閃而過的白大褂，以及隱約有些模糊印象的男女，全黑的城市，長長的鐵軌
    和自己猜想的一樣。
    這個夢境本身，是路鳴澤控製，或者說有意誘導的夢。
    平日裏“無法說出線索”的路鳴澤，唯獨在精神元素的言靈中，能用這種方式幫助路明非，讓他自己思考，再由小惡魔來確認答案。
    那哥哥我可不能讓弟弟失望啊.
    密密麻麻的白板被路明非放到一邊，他拿來新的一塊，將新的問題寫上。
    這次的問題是——
    【路鳴澤是誰？】
    已知信息：relic中的靈魂。
    已知條件：是自己的背後靈，龍王級以上的元素操控者。
    需要更具體的信息——
    比如
    路鳴澤是男的是女的？
    路鳴澤.
    【多少歲？】
    “說起來，我從來沒問過路鳴澤多少歲啊”
    路明非用黑筆的尾巴戳了戳太陽穴，心裏有些懊悔。
    但是路鳴澤認識四大龍王，而四大龍王又是遠古時期的事物，那就說明路鳴澤從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誕生？
    那為什麽他會叫路明非‘哥哥’？
    難道路明非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出生了嗎？
    又或者說這是誤導？
    【當初回到現實世界時，第一次提及龍，路鳴澤給路明非展示的‘龍王’的過去，僅僅是‘記憶’。】
    【記憶.】
    僅僅存在記憶，可不代表就的確活過了那麽多的時間。
    這個線索姑且保留吧。
    路鳴澤的線索實在是太少，除此之外知道的就是【即便他在路明非的體內，卻也能夠溝通外界，說明肯定有媒介，也就是路鳴澤本身也具備‘肉身’，是個和路明非不同的，獨立的人。】
    【而這個獨立人格既然能夠招攬到零，那就說明他的實際存在時間比路明非要長得多——至少，比路明非現存的記憶要長得多。】
    很久之前。
    路明非很快就在這下麵寫出了文字。
    【梆子聲】
    【王將】
    【有著很久安裝痕跡的腦機接口】
    之前已經得知了：路明非無論在不在夜之城都會保留腦機接口，路鳴澤這個relic的肉體刷新能力並不會取消腦機——側麵證明路鳴澤誕生時他的肉體上很可能就也同樣存在這個東西，正因為如此，才會為了‘適配率’而不刷新路明非的腦機。
    再加上梆子聲能夠控製這具肉體——因此可以得出：路鳴澤和王將，曾經在同個時期共處，並且王將對路鳴澤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
    改造.
    是改造.還是
    【創造】？
    路明非捂著嘴，神色不斷變換。
    【僅僅存在記憶，可不代表就的確活過了那麽多的時間。】
    【王將還持有relic技術。】
    那不就意味著
    王將如果具備【龍王級的素材】.就能夠通過relic這個複製技術，直接製造出屬於自己的【龍王】了嗎？
    假設吧。
    假如自己是王將，一個開發了relic和龍族義體技術的超級天才，還精通心理暗示和黑客技術，手上持有著龍王的屍體又或者別的素材，那自己怎麽可能不去‘創造出一個能夠承載龍王’的素體？讓其接收龍王的記憶，再被自己所控製？
    但路明非卻忍不住露出獰笑。
    沒必要肯定這個假設，假設終究是假設，什麽證據都沒有。
    而且，自己沒有必要抓著這點不放。
    【路鳴澤的真身，隻憑目前的情報，根本無法得出確切的解答，對自己逃脫這個夢境毫無作用。】
    通過已有的情報推測結果.
    假設，求證，排除。
    得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不是路鳴澤本人的信息。
    被關在這裏的，是路鳴澤，以及路明非。
    沒錯，要解答的不是路鳴澤是誰。
    而是【路明非和路鳴澤的關係】！
    （剛才的假設雖然都是假設，但也存在確定的部分——王將肯定對路鳴澤做過腦機手術並且植入病毒，這就說明路鳴澤存在【被控製的狀態】。）
    （而路鳴澤的人格，估計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複製好，然後之後植入了路明非的體內。）
    沒錯。
    答案是——不隻是夜之城。
    哪怕在這個現實世界，在這個龍族世界！————路鳴澤也是路明非的relic！他是在路明非嬰兒時期就已經存在的，存在著龍王級信息量的電子幽靈！
    什麽都，沒有發生。
    仿佛嘲笑著路明非的判斷那般，世界隻以持久的死寂來回應他。
    路明非興奮的表情也瞬間冷卻了下來。
    “.我就知道。”
    雖然說【哪怕在龍族世界路鳴澤也是路明非的relic】好像很驚人，但仔細想想在確定夜之城是某種意義上的龍族的未來後，這件事情其實並不難猜。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那麽這一段就是缺乏了所謂的‘衝擊力’。
    但是
    到底還有什麽呢？
    自己目前為止，還有任何其他的信息嗎？
    王將，日本行，路鳴澤，昂熱，父母什麽都得不出來。
    通過【路明非是什麽】以及【路鳴澤是什麽】來得出【路鳴澤與路明非的關係】這個思路絕對是正確的，但為什麽，為什麽最終的解答卻錯了呢？
    不對。
    就算錯了，這個解答至少也不是全錯，因為這個結論之中沒有任何一個部分用了徹底的假設法。
    如果這是題目，那信息自己肯定都知道了。
    自己知道的能把人格附著的技術隻有relic。
    所以路鳴澤肯定就是路明非的relic，他——————————
    等等。
    【relic肯定沒錯。】
    【路鳴澤肯定是路明非的relic。】
    這兩句話之間——有任何邏輯嗎？
    【因為路鳴澤是路明非的背後靈，所以自己下意識這麽想，但仔細想想的話，不是還有一種可能性嗎？】
    路明非的思考忽然倒退，不再停留於此時此刻，而是回到更加久遠的過去。
    王將，康斯坦丁，老唐，亞當重錘，荒阪塔，大衛馬丁內斯，漩渦幫，清道夫時間在向前回溯，不斷地，不斷地，直到他的直覺，將答案告知。
    那個【瞬間】。
    【路明非往信封裏麵掏，手指尖摸到了一塊方形的芯片和一塊圓形的懷表。
    前者是空殼的【信息芯片】，上一周目的路明非已經將其內容閱讀完畢了，大概就是信件中提到的義體的地址以及通行密碼之類的東西。
    而另一塊.
    路明非看著手中的懷表，外殼通體呈現粉金色，雕刻的紋路近似於一棵半枯萎的蒼天巨樹
    ——這個懷表是不動的。
    現在的時間是夜之城早上八點半，而懷表的時間卻卡在了2.15，秒針也完全沒有轉動的跡象。
    2.15.
    和路明非的生日——2.14隻差了一天。】
    那時，路明非本來是覺得，那隻是提醒路明非的信息。
    但.
    但是
    如果那就是字麵意思呢？
    2.15號，才是路明非真正的生日呢？
    再把信息往前撥動。
    【康斯坦丁事件中，昂熱說過。】
    【——當年你的父母結婚時，大家都在勸阻，說s級之間不可能生下一個良好的嬰兒幸好，是他們賭對了。】
    【在路明非入學時，古德裏安說了。】
    【因為同為S級血統，所以二人的後代基本可以肯定是死侍，喬薇尼懷孕後二人堅持生下這個孩子，在一個四周裝滿TNT炸藥的房間內由路麟城親自給喬薇尼接生，誕下一個男孩取名為路明非，經檢查後發現男孩並非死侍，而是和父母一樣S級血統的混血種。】
    這裏並非是假設，而是根據現有情報的‘推測’。
    之所以人們都在勸阻，不是因為‘風險大’，而是因為‘不可能’。
    從邏輯上推斷，s級之間本就不可能生出正常的孩子，這是數學，生物學問題。
    路明非的出現給這個打了臉。
    但假如。
    數學和生物學都沒出錯。
    卡塞爾的教授們也沒有出錯。
    人類至今為止的經驗也沒有出錯。
    【路明非真的沒有順利出生過呢？】
    ——路麟城和喬薇尼是不同於卡塞爾的某個掌握重要技術的混血種世家的存在。
    ——路麟城和喬薇尼哪怕知道可能生出死侍也依舊執意要誕下路明非。
    ——天生的腦機接口，仿生皮膚。
    ——路鳴澤曾經被某種勢力控製。
    從邏輯上考慮最合理的答案是路明非打從一開始就是在兩個s級的血液的澆灌下誕生，
    然後，死去了。
    不可能誕生的嬰兒。
    死去的.死嬰？
    一頭生物學意義上的死侍。
    但.他是借用某種技術修複了肉體，再對肉體進行附著的某種意識.
    【relic技術！守護你的靈魂！】
    【【奧特坎寧】是這個僅次於巴特摩斯，乃至可以和巴特摩斯齊名的天才黑客，她已經不是傳奇或者超凡能夠形容的存在，她的確靠著自己證明複現了‘靈魂存在以及數據化’的公式。】
    【那種東西根本就是假的，什麽守護靈魂啊，本質上就是靈魂複製，再用這種方式去殺掉自己想要殺了的人，實現永生！】
    對。
    relic技術從一開始，就是‘已死之人’用來讓自己複生的道具。
    是【永生】的藥物。
    路鳴澤是路明非的relic？
    不對
    反了。
    為什麽路明非會有著超越正常混血種極限的血統？
    為什麽路明非身上會有路鳴澤這個電子幽靈？
    為什麽路明非為天然就信賴路鳴澤？
    【為什麽路鳴澤會稱呼路明非為‘哥哥’？】
    答案隻有一個.
    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眼白因過度擴張布滿血絲，顎骨發出細微而頻繁的震顫聲。
    2.14日，是路明非出生，卻也是死亡的日子。
    而2.15日.
    “.我才是。”
    麵頰肌肉不受控地抽搐，蒼白皮膚下透出青紫色血管紋路，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聲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指甲縫滲出的血珠混合冷汗滴落，在褲管暈開暗紅斑塊。
    “我是.在1992年2月14日死亡，在15日利用relic技術.以人類的意識，覆蓋了‘存在龍王級素材量’的人類？”
    “我才是relic？”
    【哢啪】
    下一刻。
    夢境發出碎裂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