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劉知州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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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曉知道劉知州說的全是幹貨,甚至算得上推心置腹了。
    於是,梁曉的態度更加的誠懇了幾分,請教道:“請世叔教我。”
    劉知州喝了口酒,說道:“官家比你更想清丈全國田畝,查抄隱匿的土地,隻是根本做不到。你若建議官家清丈田畝,就是沒眼力,會挨板子的。
    “如今揚州本地的幾大家族中,有的赫赫揚揚,家中長者在汴京為官做宰,好不風光,有的卻已經有衰敗之相,在朝中沒有靠山,家中子弟也沒有上進的……不過,這等人家,田連阡陌,就算是收租子,也足夠安享幾輩子的富貴了……
    “你隻要將這些都調查清楚,條理清晰的寫進奏折裏,就足以讓官家對揚州城有更深的了解,就是分量極重的一份功勞了。”
    梁曉瞬間秒懂。
    在古代社會,除了極少數的時段,皇權都是“不下縣”的。
    難道是曆朝曆代的皇帝圖省事,不願意親自治理州縣嗎?
    答案是否定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盤踞在地方鄉野的地主階級的合力,就算是皇權也無法撼動。
    既然不能根除,就隻能合作,這也就有了曆史上北宋文彥博的那句話——“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對於縣級之下的世界,就算是皇帝也隻知道個大概。
    梁曉知道劉知州沒有誇大其詞,若是能將揚州當地盤踞的士紳調查清楚,寫成奏本,獻與皇帝,肯定是大功一件。
    可這談何容易,任何一個地方的士紳集團,都是一方針紮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小世界。
    他一個外人,又如何能做到?
    除非?
    梁曉試探性的問道:“世叔在揚州為官多年,想是極了解當地的這些士紳家族?”
    劉知州苦笑一聲,歎道:“賢侄不用試探我了,我既然與你提起這些,自然是要幫你的。咱們開誠布公的聊聊吧。
    “那白大郎膽大包天,竟然敢派人刺殺皇帝禁衛,就算是死一萬遍也不足惜。若是沒有這件事,我也不會官路斷絕,賢侄也不會逼迫於我。
    “此話千真萬確,易地而處,我也會這樣做的。所以,剛剛賢侄的所作所為,我心裏一點恨意都沒有,有的隻是感激,感謝賢侄手下留情,還是給我留了一條生路。
    梁曉連忙擺手,假話張口就來,“世叔這是說的什麽話,是小侄思慮不周,慌慌張張的,才將事情辦成了如今這樣,實在是不該。”
    說話間,梁曉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小侄當罰,當罰!還望世叔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劉知州見梁曉如此上道,心中高興,也給自己斟了一滿杯酒,全部倒進了嘴裏。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不再提之前的舊事,言談間也更加的親熱起來。
    劉知州又給兩人斟滿了酒,同時慢悠悠地道:“不瞞賢侄,我在這揚州城先做通判,後做知州,前前後後將近十年,若說與揚州當地的這幾個大戶沒有往來,我自己都不信。
    “我雖出身寒門,但也是正正經經的科舉出身,不被當地士紳當自己人,卻也沒有過分防備我。我心裏有一本賬,賢侄等我兩日,我必將其中的關鍵整理成冊,交給賢侄。
    “賢侄再派人到鄉下打探打探,一一對照,這奏本的主要內容就有了。我身邊有幾個本地出身的小廝,也借給賢侄跑腿,賢侄不要客氣。”
    梁曉知道劉知州這是在給自己交投名狀,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對於今日的收獲,梁曉很滿意,有劉知州這樣熟悉當地情況的人指點,給他省了許多的功夫。
    出乎梁曉預料的是,劉知州神色鄭重地道:“我願意和賢侄一同上本。”
    梁曉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半百老者,沒想到他竟有如此的膽魄,如此的……光棍!
    這是要把自己綁上皇帝的戰車啊!
    這位劉知州兢兢業業做了二十多年的官,才有了今日的官位,才成功躋身於士大夫群體。
    可如今,他發現自己官路斷絕,沒有了退路,不到半日就有了決斷,徹徹底底的和過去告別,毫不猶豫的謀求成為“帝黨”的核心幹將……
    梁曉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就衝這份膽色,此人就值得結交。
    ……
    既然梁曉和劉知州達成了共識,狼狽為奸,自然就要力保對方。
    於是,梁曉向對方保證,一定會將自己從這場刺殺案中摘出去,會對外宣稱被刺殺的人裏麵沒有自己這個皇帝親衛,隻有顧廷燁這個侯府嫡子。
    顧廷燁隻是個白身,且毫發未損,隻要顧廷燁自己不追究,劉知州就不會有事的。
    從知州衙門出來後,梁曉就開始安排善後事宜,先和顧廷燁通了氣,讓顧廷燁的護衛及小廝保守秘密。
    然後,顧廷燁親自到盛家“請罪”,說自己請盛長柏吃酒,結果遇到刺客偷襲,連累盛長柏受了驚嚇。
    至於梁曉?在顧廷燁口中,梁曉從盛家離開後,就被小廝叫走了,去忙其他的事,並沒有參與宴飲。
    盛長柏口風極嚴,在顧廷燁到場前,隻字未提,收到顧廷燁暗示的他,也順著顧廷燁的話,將梁曉摘了出去。
    他不知道這是為何,但充分相信自己新結識的好朋友。
    盛家眾人這才知道盛長柏為何受了驚嚇,又是一陣忙亂,但在這之後也就漸漸平息了。
    ……
    盛家,衛小娘的院子。
    炭火燒的足足的,茶葉、蜜餞等事物堆滿了抽屜。
    衛小娘、盛明蘭、侍女小蝶和小桃,全都窩在房間內享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
    林小娘被免了管家之權,盛家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衛小娘了。
    梁家下聘前,林小娘對衛小娘的苛待幾乎都放到明麵上了,連炭火都不給足,這是明擺著想要逼死人。
    那時的林小娘百無禁忌,覺得自己可以欺上瞞下,通過做假賬,不留一點痕跡的除掉衛小娘,解決這個心腹之患。
    可當事情還沒辦成,自家的管家之權就丟了的時候,林小娘才發現自己操之過急,留下了天大的把柄。
    因害怕大娘子王若弗到盛紘麵前告自己的狀,告自己謀害盛紘的子嗣。
    林小娘在失去管家權之前,下的最後一條命令,就是讓心腹周媽媽盡快將衛小娘院子裏缺的東西盡數補上,隻能多不能少。
    對著這些彎彎繞繞,盛明蘭這個才八歲的小姑娘並不清楚,她隻是單純的為自己的娘親高興,覺得衛小娘終於苦盡甘來,不用受凍挨餓了。
    看著明蘭高興的樣子,衛小娘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雙手不停的撫摸自己的肚子。
    可衛小娘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大娘子身邊的劉媽媽來了。
    麵對當家大娘子的心腹,衛小娘不敢托大,想要掙紮著起身,卻被劉媽媽撲過來按在了椅子上。
    劉媽媽看了衛小娘一眼,然後就直接哭出了聲,“衛小娘,大娘子前些日子一直在忙大姑娘的事,沒有注意家裏,也是直到今日重新掌家,才知道您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