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辰這話，黑衣僧人心裏突然有點兒抽抽。
    什麽話？什麽話這是？
    掌中人間的大神通還委屈你，讓你嫌棄上不想用了？
    這可真是……
    “……”
    唉。
    黑衣僧人心下無奈，他也知道陸辰並不是在跟他顯擺，人家隻是習慣了，把這些都當成了尋常。
    畢竟，這陸辰可是一個能在青天大陣壓製下悟道，並且令他也感到深不可測的怪物啊！
    黑衣僧人至今都沒想通陸辰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七境悟道可不同於凡塵六境。
    凡塵六境尚且有法可尋，一本頂尖的功法便能告訴你如何凝聚金丹，如何天人合一，又如何踏入陸地神仙。
    而七境悟道，那是超越了法，進入了道的至高境界。
    它無法可尋，也沒有功法訣竅，它有的僅僅隻是道本身！
    而每個人對道之本身的感悟都是不同的，哪怕是同一個道統出身，也都存在著差異。
    師門前輩們能幫你的，也僅僅隻是帶你進入道的境界內，讓你親身體悟道的存在，從而降低悟道的困難。
    換句話說：
    想入七境，自己悟！
    而在這人間防線裏，仙不存，神不顯，仙神絕跡。
    陸家人裏，也沒有一個青天境的老祖宗能當麵指點帶領後人感悟道的存在。
    想要踏上那六境之上的道路，那便是盲人摸象，摸石過河，真就是一切都得靠自己悟了，難度可想而知。
    但若是如此也就罷了。
    更讓黑衣僧人覺得驚悚的是：他是在青天大陣的壓製下完成悟道的！
    青天大陣之下眾生平等，大道禁絕！
    這悟道悟道，連道都被封禁了，你怎麽去悟？
    悟道難度不亞於登天！
    能在這種條件下悟道的……
    即使是黑衣僧人所知的那些站在道之盡頭以身化道，有著祖之名號的遠古先賢！
    例如兵祖，法祖……以及他們那該死的佛祖！
    怕是也難說。
    這陸辰……
    “……”
    黑衣僧人神色複雜的瞥了陸辰一眼。
    算了，他不懂，還是別去瞎想八想了。
    他隻要知道，自己沒有跟這大虞太子為敵，對大虞和人間也沒有其他想法就對了。
    “太子好神通，小僧佩服。”
    陸辰合上手掌，端起了茶杯，隨口問道，“你跟佛門有仇？”
    黑衣僧人心中一提，隻說道，“私人恩怨。”
    “別緊張，你與佛門的恩怨，孤不會過問。”
    “江湖上打打殺殺的恩怨多如恒沙，孤沒那閑心去管這等閑事。”
    “你要滅佛也好，傳道也罷，隨你。”
    說罷，陸辰再次倒上一杯熱茶，輕輕推到了黑衣僧人麵前。
    “但且記得，莫壞了規矩。”
    黑衣僧人點點頭，“多謝太子提點，小僧此來人間隻為報仇，不會亂了大虞的秩序。”
    “魘界的那些計劃，小僧也不會參與。”
    “畢竟……”
    說到這裏，黑衣僧人望了望天空，眼中流露濃濃的仇恨，但最終又化作了無可奈何的感懷。
    “小僧雖不幸化了魘身，但心裏始終記得自己曾經是個人！”
    “如此便好。”
    陸辰點點頭，又問道，“在鏡州時孤抓了一隻大魘，他也跟你一樣，以前是人，是大虞的子民。”
    “看樣子，魘界中你們這樣的人很多？”
    黑衣僧人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說道，“這種事說不清楚。”
    “那個時代，有直接投靠魘界，成為魘族一份子的，也有沒來得及跟仙神一起逃走，被魘氣侵蝕的，還有……”
    黑衣僧人一歎，“還有像小僧這樣，被推出來獻祭，隻為保他們自身平安。”
    “但不管是哪一種，曾經的人身都已脫去，原本熾熱鮮紅的心，也被魘氣侵蝕的冷冰冰……喪失人的理智，不複人間，成為魘界兵卒。”
    “即使有幸能保持作為人的理智，此刻多半也加入了紅娘子那一派，不再過問世事。”
    “這個紅娘子……”
    陸辰抬手，一指點出虛空波紋。
    一副由無數氣息波紋連接而成的圖畫便浮現在了眼前的虛空中。
    畫上畫著的，是一個身著紅色嫁衣，蓋著大紅蓋頭，身姿詭異如話本中厲鬼模樣的女子。
    “孤在那大魘的意識裏了解過，聽說是魘界中少有的保守派。”
    “你可見過？”
    黑衣僧人點點頭，“小僧有幸見過，也得到過一些指點。”
    他抬手將那紅衣厲鬼的形象抹去，重新畫上了一副身姿婉約的待嫁女子模樣。
    雖然還是一襲大紅嫁衣，披著蓋頭，但身段上卻是風姿綽約，氣質也文文靜靜，像是一位大家閨秀，沒了那鬼裏鬼氣的厲鬼陰森樣。
    料想在這嫁衣下掩著的，必是一位絕色佳人。
    “這才是祂。”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傳言，就把祂傳成一個脾氣古怪，相貌猙獰，姿態扭曲的厲鬼。”
    黑衣僧人又說道。
    “但在各大魘界主宰中，這位的脾氣算是最好了，從不輕易動手，是魘界中極少數的真正的保守派。”
    “就跟祂本人一樣，文文靜靜，話也少。”
    “如果不是小僧明確知道這是一位魘界主宰……那恐怕很難相信祂是出身在魘界。”
    說到這裏，黑衣僧人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
    “太子將來若是遇上困難，紅娘子這一派或許對太子有幫助。”
    “因為不提紅娘子自身的態度，祂那一係麾下，有不少人都還是念著人間的。”
    說罷，黑衣僧人便止住了話頭。
    他不是給陸辰出謀劃策的，也不是給魘界紅娘子派係牽線搭橋。
    兩人今天隻是閑聊，說到哪兒就是哪兒。
    之後，兩人又聊了不少話題。
    有時說說神通，有時又說說上古之時的各大道統派係，大多都隻是那麽一兩句。
    陸辰話本就不多，也不健談。
    今天和這個僧人說的話，就已是平常一個月的總和。
    小半晌，黑衣僧人便告辭離去。
    “小僧空鏡，拜別太子。”
    清淨的山間涼亭。
    秋風緩緩吹起，帶來絲絲寒意。
    雪白的零星點點，便落了下來，飄在陸辰眼前。
    他攤開手。
    那雪白的星點落入掌中，片刻便化了去。
    “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