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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沈清央是一眾長輩眼裏最乖的孩子。
    徐家左右幾戶鄰居家中都是兒子,唯她一個聽話懂事的小女孩。大人們逢年過節聚在一起打麻將,她在樓上看書學習,偶爾下樓喝水吃水果,會一一跟叔叔阿姨們問好。
    少女文氣甜糯,說話聲音都和男孩子們不同,娉娉婷婷往那一站,大人們都心生喜歡。
    裴亦父母羨慕得不行,直說徐教授認了個好幹女兒。
    徐行知也這麽認為。
    起初,他們交集並不多。
    相差兩歲,她念初一的時候他在中考,她初二,他已經升入高中,麵臨新一輪的學業與師長。
    小姑娘安靜,努力,學習和生活上都自我調節得很好,除了有些怕黑怕蟲膽小之外,存在感並不強。
    中考結束,她成績十分亮眼,順利考入他所在的高中。
    相差兩級,新生開學不久,徐行知卻在好事者那裏聽到了她的名字。
    他們說高一有個叫沈清央的,漂亮也愛勾搭人,對誰都笑,誰去搭訕都能聊兩句,偏偏誰都不答應,不知道吊了多少人。
    “我怎麽聽說,她好像跟他們班的語文老師有一腿?”
    “誰?”
    “那個剛來的男老師,聽他們班人說,經常把沈清央單獨叫去辦公室。”
    “喲……那誰清楚他們在做什麽。”
    竊竊私語後往往伴隨著不懷好意的笑。
    放學回到家,走廊西側臥室門緊閉,徐行知過去敲門,沈清央打開門,她還穿著校服,背後書桌攤著寫到一半的試卷。
    “哥哥。”麵對他,她一貫是規矩聽話的模樣。
    “在寫作業?”
    “嗯嗯。”
    “最近學習怎麽樣?”
    “蠻好的。”她彎唇露出淺淺的梨渦,“老師們講課很清楚,同學也都很好。”
    徐行知動動眼皮,垂眼看她,少女比他矮了很多,視線裏,笑顏仰起,一截脖頸纖瘦白皙。
    很乖。
    對誰都笑。
    徐行知懷疑她是否聽到那些汙言穢語。
    那天是周五,吃過午飯,裴亦來徐家找沈清央玩。
    他們倆不知道什麽時候玩到一起去的,關係變得越來越好。
    徐行知跑步回來經過庭院,兩個人蹲在海棠樹下逗裴亦抱過來的小白貓玩,背對著,他在綠植後麵,沈清央和裴亦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無意偷聽,隻是被少女愁愁的一聲歎氣絆住腳步。
    “你怎麽突然歎氣?”裴小二奇怪。
    她支著臉,眉眼低落:“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郭響的?”
    “有啊,怎麽了?”裴亦撓撓頭,一臉驚悚,“你不會喜歡他吧。”
    少女瞪了他一眼,接著說:“我是瞎嗎?”
    “我就是覺得你不至於喜歡他嘛。”裴亦擼著貓毛,“那你為什麽歎氣?”
    她不說話了,神情耷拉著。
    這幅可憐樣足以讓裴小少爺腦補出一萬出大戲,裴亦把貓頭當桌子拍了下:“這孫子不會欺負你了吧?”
    沈清央還是不說話。
    裴小少爺的中二和護短勁立刻就犯了:“他怎麽欺負你了,你說說,我明天帶人去收拾他。”
    “其實也沒有什麽。”少女輕輕開口,聲音低得仿佛快要碎了,“就是他在背後說一些不好的話……”
    徐行知站在不遠處,聽著少女四兩撥千斤,幾句話讓裴亦幫她出頭去收拾人。
    明明幾個小時前她還笑著跟他說同學老師都很好。
    原來並不是任人揉搓的軟包子。
    徐行知在那多站了一會兒,沈清央和抱著貓回家的裴亦道別,起身揉揉蹲得發酸的腿,一轉身臉白了。
    綠叢中一道隱匿身形,她嚇得差點叫出聲。
    徐行知走出來。
    “哥哥。”沈清央鬆口氣,聲音仍然發顫,“你怎麽在這兒?”
    “路過。”
    她點點頭,看到少年一身運動裝,知道他出去跑步了。
    “裴亦剛走,那我上去睡覺了哥哥。”
    “等等——”徐行知偏身攔住她。
    男女之間的差別真挺大,深秋,沈清央穿著一身毛茸茸長袖睡衣,在他麵前仍然顯得小小一隻,抬臉時還沒巴掌大。
    “郭響。”他若有所思,“是他跟別人傳的你的流言蜚語?”
    她麵色一變。
    “你找裴亦,暗地裏打他一頓,有用嗎?”
    少女唇線繃了下,隨即垂睫,再抬起頭時,眼圈已經紅了,不知真假。
    “哥哥,你都知道了。”
    “嗯。”徐行知伸手,摘掉她發頂的一片落葉,輕描淡寫道,“以牙還牙雖然解氣,但對你沒有什麽好處,在外人眼裏,流言傳得久了就會變成真的。”
    “清央,做人緣跡不緣心,清白最重要。”
    緣跡不緣心。
    清白最重要。
    後來沒過多久,徐行知聽說新生運動會上鬧了個不小的風波。
    高一七班的郭響男子三千米跑出亞軍的好成績,歡呼熱切的頒獎典禮後,廣播台裏有人喊住他——
    “郭同學你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沈清央,首先祝賀你拿到好成績,其次,我想問郭同學可以向我道歉嗎?”
    剛走下頒獎台的郭響愣了下,圍在他周圍的同學也都愣住。
    少女清晰溫柔的聲音還在繼續:“郭響同學,你先是跟我告白,被我拒絕之後惱羞成怒到處跟別人說我吊男人,甚至誣陷閻老師和我的關係,我忘了,你應該道歉的人不止我,還有閻老師。”
    台下的郭響在聽到“表白”兩個字時瞬間臉紅脖子粗,跳腳大喊:“沈清央,你少胡說,我什麽時候跟你表過白!”
    廣播站在主席台,沈清央壓根聽不到他的聲音:“我猜郭同學一定不會承認,不巧他寫的幾封情書我還留著,下麵我給大家念一下。哦對了,閻老師辦公室也有監控錄像,我已經跟學校團委舉報你騷擾誣陷同學老師,如果郭同學不打算跟我道歉的話,那就隻能接受停學反思的處分了。”
    這事發生時高三在上課,下了課大家聊起這場熱鬧,紛紛敬佩這學妹的勇氣和坦蕩,順便嘲笑郭響這樣無恥的行為。
    話雖如此,但徐行知去教務處時,一推門還是看見了沈清央低著頭挨批評的模樣。
    是非是一部分,學校臉麵又是另一部分。
    “行知?”教導主任看見他進來,怒氣稍微平複,轉身把文件夾遞給他,“這是你們班評優的獎狀,拿回去吧。”
    學校老師們沒有不喜歡徐行知的,年級第一,斯文優異,做事沉穩,跟那些愛惹事的浮躁小子們簡直天壤之別。
    “謝謝主任。”徐行知看了眼低眉順眼的少女,“她怎麽了?”
    主任揉著額心:“跟一個男生鬧矛盾了,我正準備把他們兩個人的家長都叫過來。”
    低著頭的沈清央抿抿唇。
    下一秒,她被人拉到身後,徐行知清雋的聲音響起:“主任,我爸這幾天在上海出差,可能來不了學校,不如您直接跟我說,我是她哥哥。”
    “……”主任詫異,“你們是兄妹?”
    徐行知點頭,笑著說:“我妹妹這幾天在家裏總是哭,說學校有男生欺負她,她也不知道怎麽辦,小姑娘受委屈了,今天行為可能有點過激。”
    “但說到底,她還是受害者。”
    不同的人說同樣的話效果不同,麵對一直引以為傲的學生,主任態度軟化:“沈清央是受委屈了,學校肯定會給郭響記處分,但是沈清央——”
    “我回家一定好好說說她。”
    “那……”主任愣了下,看向徐行知身後的小姑娘,嚴肅道,“下次不能再這樣了,有什麽事告訴老師家長給你做主。”
    沈清央慢吞吞冒出半個頭:“知道了主任。”
    “行了,跟你哥哥回去吧。”
    車頭調轉,纖瘦背影消失在後視鏡中,徐行知啟動車子引擎。
    路上,他降下車窗。
    夜晚,空氣壓抑,風吹進來,又帶走車廂內許多若有若無的氣息。
    有車載香片的味道,也有沈清央留下的淡香。
    今晚約了來參加科展會的幾位公司老總吃飯,褚少雲和蔣序比他早到十分鍾。
    “徐總。”餐廳一樓,遇上剛從包廂裏出來的陳雪。
    徐行知嗯了一聲,與她擦肩而過。
    包廂裏,人到的七七八八。
    商務宴,一貫沒什麽好吃的,不過是喝酒聊天,後半程,徐行知離開包廂,在餐廳院子裏透了會兒風。
    一方人造湖景,錦鯉四遊。褚少雲來找他:“聽陳雪說,你今天從觀越叫了個律師過來?”
    “嗯。”
    徐行知向他要了一根煙,低頭點燃。
    打火機還回來,褚少雲詫異,旋即笑道:“回國之後事情是不是特別多,都讓你煩到這份上了。”
    徐行知是很少抽煙的人,沒癮,隻用來壓煩躁。
    他理智,情緒一向很淡,前幾年公司在南灣剛起步,三個人裏他最年輕,也最冷靜。
    “還好。”煙霧繚繞間麵容不清,徐行知語氣一如既往平和,“隻是今天有些累了。”
    “累了就休息。”褚少雲說,“待會兒你先走,我讓司機送你。”
    “好。”徐行知沒推辭。
    一支煙抽完,坐進車裏,位置周圍浮著些許敏感的檸檬香,掌心微咯,徐行知抬手,在座椅下摸到一串鑰匙。
    徐家大門的和沈清央臥室的。
    鑰匙圈上還墜著一個白色小羊掛件,有些舊了,但仍然小巧可愛。
    喝了酒,心口壓著熱,徐行知手指摸上冰涼的金屬,忽而想起有一次,她主動敲開他臥室的門。
    那是夏夜,沈清央和裴亦看完樂隊表演回來。
    年輕女孩,細肩吊帶,懷著愧疚雙手摟上他的脖頸。
    “哥。”她踮腳,呼吸微熱,“我回來了。”
    他沒動作,任她依賴:“樂隊好聽嗎?”
    “好聽。”
    “電影呢?”
    “沒看。”她仰臉,眼睛被音樂轟鳴的現場氤氳出三分醉意,“我把票退了,等你一起看。”
    家裏沒人,夏夜靜謐,徐行知低首,吻上懷裏人朦朧的雙眸。
    那晚。
    緊密交纏的身體撞上門,吊帶裙被挑落。
    蟬鳴聲聲裏。
    浸滿她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