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紜靠在電梯內壁，朝著秦時笑道：
    “你真想幹好這活兒啊？小秦，別太認真，我給你申請這個臨時巡察證件，是因為從我爸那裏知道你和秦家有些矛盾。”
    她把玩著掛在胸口的墨鏡，好似記起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輕歎著說道：
    “陳林半天下，秦鄭排滿街，衡州老一輩流傳的順口溜。我出身在陳家，跟著沾不少光，明白這些掛著開荒者家族名號，紮根大城的勢力，他們有心打壓誰，踩死誰，存在很多種辦法。”
    秦時剛考完三檔臨時巡察證件，並未消耗多少體能力氣，神色顯得輕鬆。
    他認真地聽著陳紜說話，大宇宙時代的東夏，僅憑個人偉力就想撼動星海，那得是武神起步了。
    武神之下，終歸無法跳脫到規則之外。
    “衡州拓荒數個千年，曾冒出過不少天才，乃至驕陽級，但都沒有濺出太大水花。歸根到底，上層資源牢牢掌握在中心城，四大開荒者家族手裏，他們的先輩建立腳下這片土地的秩序，使得後輩占據太多優勢。”
    秦時點點頭，他通過上網查資料，以及曆史相關讀物的隻言片語裏，了解到開荒者家族是從古老年代沿襲至今的製度。
    最初目的在於遏製門閥根係龐大，將其“發配”到邊陲之地，進行危險係數極高的拓荒工作，同時給予巨大收益，作為吊在嘴邊的胡蘿卜，讓其心甘情願充當消耗品，而且長此以往，高強度的養蠱競爭，旁支往往能出現幾個猛人，反過來壓製主脈。
    東夏用這種打明牌的方式，讓門閥成為造血機器，替帝國開疆拓土，從中湧現數以萬計的軍功貴族，行政總督，這才有一統銀河係的宏偉版圖。
    但隨著那場聲勢浩大到前所未有的“鐵民叛亂”，以及“星神複蘇”的滅世級災難，那些邊陲星球反而成為類似藩鎮的割據之地，不再願意接受東夏帝國的征召與調遣。
    這一階段被稱為“動蕩年代”。
    直至東夏民國的旗幟打出，九位元帥重啟大遠征，收複一座座失落淪陷的舊土故地。
    這期間，開荒者家族也被再次起動，成為龐大戰爭機器運作的重要環節。
    隻是加以限製，當一個千年的拓荒結束，便是“收獲日”，各個開荒者家族就要離開，回歸自己的祖地。
    “陳、林、秦、鄭，主脈上一個千年就離去了，但因為當陽東郊的大爆炸，催生出一頭等級很高的電子惡魔，甚至可能喚醒沉眠的星神，導致衡州被對外封鎖。”
    陳紜雙手抱胸，輕聲說道：
    “我爸認為，部分開荒者家族發展迅猛的旁支勢力，他們並不希望回歸，上交自己的收獲，而是打算繼續留在衡州做土皇帝。”
    紜姐你直接點煙城秦家的名兒吧！
    秦時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總之，秦家不好惹，他們這些年吸納像蟒村秦仁英一家，這種血緣極其稀薄的旁支，壯大自己的實力，積累雄厚的底蘊。沒有真正靠山或者背景的薄祚寒門，孤身麵對他們，往往很被動。”
    電梯門打開，陳紜舉步跨出，忽地轉頭道：
    “一定要提升自己的權限，各方麵的。公民待遇，資源渠道，乃至地位特權。這樣才能不受裹挾，不受屈從。”
    秦時頷首，林雲卿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語，讓自己把衡州武協的讚助額度，盡量用在拉高資源購買權限，爭取成為像聯合藥業這種巨企的高級會員。
    陳紜推開辦公室大門，不帶搭理還沒走的魏哲光，直接問道：
    “老馮，證件做好了嗎？”
    “新鮮剛出爐的，還很熱乎。”
    老馮將一物遞給陳紜，後者又轉交到秦時手裏。
    黑色皮革包裹著個人照片與身份信息，可折疊成手掌般大。
    步槍刺刀的古老徽章極為矚目，下方印有“巡察”兩個燙金字體。
    【姓名：秦時】
    【隸屬單位：泰安承華區巡察分局】
    【證件編碼：xxxxxxxx】
    “有了這個，誰要是想要拘捕或者審問你，必須出示巡察部蓋章的文書或者手令。“
    陳紜心滿意足，拿到臨時巡察證件，等於給小秦多加一層保險，避免秦家往後使陰招，下絆子。
    秩序社會下，掌握資源或者話語權的大人物，想要利用規則整人反而更便利。
    諸如尋釁滋事，非法經營，以及濫用職權，這些比較寬泛的罪名，輕易就可以扣到任意公民的腦袋上。
    “多謝紜姐，多謝馮哥。”
    秦時很有禮貌，分別道謝。
    作為高中生，即便有泰安一把手陳若複罩著，可遇到同樣具備背景的敵對勢力，照樣會被拿捏。
    這層護身符在手，至少想走程序以法壓人，是行不通。
    “客氣啥。”
    老馮擺擺手道：
    “小秦你這樣的全能天才，我還是頭一回見。格鬥、機械維修、心靈控製，樣樣都會，毫無短板。不過千萬千萬別被專業老師蠱惑，選擇機械係，妥妥天坑！”
    臨了他還不忘叮囑秦時。
    “好的。我會專心武道係，馮哥。”
    秦時笑著答應。
    老幺想考甲開科大，走機械係這條路。
    不知道往後會變成啥樣，類似美少女程序員？
    從頭到尾，秦時沒怎麽關注魏哲光，當成空氣一般。
    等到陳紜等人離開，後者暗暗惱怒咬牙切齒：
    “這小子也太拽了！不就是天賦上比較出眾，實力上比較出挑，除了這些，還有啥！”
    老馮紮心說道：
    “還比你年輕呢，魏哥。”
    魏哲光眼睛一瞪：
    “出去！單挑！老馮！”
    ……
    ……
    回到人才公寓，已經是夜晚八點多。
    辦完臨時巡察證件，陳紜又請秦時吃了一頓火鍋，然後送他到住處。
    整體流程頗有男女朋友約會那味兒。
    如果加上終端收到的數條消息。
    那味兒似乎更濃了。
    【軟軟兔：小秦助教，你放學了嗎？】
    【軟軟兔：要不要來我家，剛進了兩箱新的高能食品罐頭？】
    【軟軟兔：哈哈，肯定是練功在忙對吧。】
    【軟軟兔：晚上吃啥，我知道一家新開的火鍋店哦。】
    【軟軟兔：哈哈哈哈jg】
    “林老師扮演的角色，似乎不太正麵。”
    秦時走進電梯，低頭回複消息。
    【秦時：剛才有事，吃過了，謝謝。】
    簡單三連，幹脆直接。
    秦時關閉通訊，刷卡進入公寓，開始“課後學習”。
    絕大多數人需要學校和老師，是起到管束效果。
    但他有著豐碑麵板，這種更具正反饋的督促方式。
    每一絲進步，每一點回報，都清晰無比浮現在心頭。
    “生命力三十四點，距離追趕到啟光衡大武道係平均水平，還有不小距離。”
    秦時從冰箱裏取出兩瓶三級能量液，作為今天的消耗補充。
    隨後開始繼續磨練打法和練法，將身體擺出不同的站樁姿勢，引導氣感經行全身。
    隨著練功的沉浸，他額頭又一次亮起，好似捕捉空氣中遊離的奇異能量。
    被舊武命名為“識海”的精神空間，氣霧漸漸濃鬱，仿佛能夠透過大腦，向外發散。
    “心靈境界跨上一個小台階，確有好處。”
    秦時閉上眼，漆黑視界卻變成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全景狀態。
    精神力像氣霧滲向周圍，最大覆蓋七八米範圍。
    “防備偷襲，很有用處。”
    秦時腦袋微微暈眩，有些不太適應這種全景地圖般的動態視角。
    他一邊修煉舊武，提升體魄；一邊孕育精神，滋養心靈。
    好處是高效利用時間，壞處是要消耗雙倍資源。
    咕咚咕咚。
    大概每修煉四十分鍾左右，秦時就得喝掉一瓶價值不菲的三級能量液，確保體內營養始終充盈。
    約莫三小時過去，指針劃向十二點。
    秦時停下修煉，將三瓶能量液的封裝鐵罐扔進垃圾桶。
    他再次打開終端，處理下消息。
    【軟軟兔：那你早點休息。】
    【軟軟兔：晚安jg】
    【陳紜：我幫你問了，巡察部可以配電棍，手銬，或者領一件初級避彈衣。】
    大致掃完，秦時洗漱一番，清潔自身，上床睡覺。
    盡管【深度睡眠】成就已經蛻變為傳說級天賦【心之鋼】，但良好作息的習慣，還是被保留下來。
    他在進入夢鄉之前，將目標選為啟光衡大武道係的【長鯨歸海】，隨後開始戰鬥回溯，繼續磨練攻防意識。
    “這一次就挑戰禁閃避無傷通關吧。”
    秦時如此想道。
    ……
    ……
    人才公寓對麵。
    目光移開望遠鏡，白發老者讚許點頭：
    “極致的自律，持續的勤奮，既不會過度透支自己的潛能，也能夠保證穩定的進步。”
    旁邊服侍的任攸嘴角扯動，忍不住道：
    “老師，偷窺別人……不太好吧。傳出去，有損南煌道館的名聲。”
    白發老者豎起眉毛，嗬斥道：
    “這是我未來的徒弟，南煌道館日後的繼承人，怎麽能叫偷窺？觀察！懂不懂！”
    任攸很無語，他萬萬沒想到，老師早已相中秦同學，卻未曾選擇聲張。
    而是先把競爭者之一的教育司督學徐必昌送進醫院。
    這行事作風，未免太極端！
    “舊紀元的武術界，背負一門傳承的師長，選擇衣缽之時，往往要數次考驗，確定對方的品行、天資，以及心性，方能做出決定。”
    白發老者理直氣壯，言之鑿鑿：
    “我這也是觀察！此子不錯，很不錯，血氣方剛的年紀，卻能耐住寂寞，相當難得。除去走舊武路，還不忘修煉心靈，難怪這般年歲，就已破兩限。”
    任攸不解問道：
    “老師，既然你也覺得秦同學很出色，為何不直接收入南煌道館？”
    白發老者嗤笑道：
    “你懂什麽！衡州說是推廣新武，教育改革，實則太多守舊分子拿這個做幌子，打壓異己，鏟除對手。
    衡州以前的物產，像是裂鐵鱷肉，陽山芝，泥融草之類，都讓中心城的四家壟斷，年輕一輩估計聽都沒聽過。
    過去舊武派眾多，皆需要物產資源強大己身，等新武派掌權上台，取締各種門派，收繳諸多傳承，這些隻是表麵，真正目的在於，減少舊武人數，將那些物產源頭把持在手中，好跟曠闊星海的巨企財團做生意。”
    任攸眼中閃過不甘，他跟著老師久在中心城，豈能不清楚那幫子新武派的嘴臉，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氣血衰敗，宛若風中殘燭的白發老者沉沉歎息：
    “僅僅裂鐵鱷肉，就是各種高能蛋白棒的主要成分，光是每年聯合藥業的收購，就讓他們吃得滿嘴油流，更別說四級能量液的主材陽山芝，泥融草了，千億萬億級別的大蛋糕。
    南煌道館做大，舊武派門人增多，自然就要從裏麵分一塊，他們能樂意嗎？所以，我是中心城的眼中釘，肉中刺。”
    任攸默然，即便在人工培育，養殖技術極為發達的東夏民國，很多靈性物質、乃至天材異藥，壓根無法複刻。
    像裂鐵鱷還好，人工養殖已經突破技術壁壘，價格被打下，但陽山芝與泥融草的生長環境特殊，暫時做不到完美培育。
    “中心城很多守舊勢力，不願意看到舊武派出人才。這小子接受賀嵐禪的傳承，已經進入上層視野，一旦再進到南煌道館，擁有持械披甲許可證，那就是極大不穩定因素。
    你別忘了，賀嵐禪當初幹過什麽樣的大事，他用行動證明，何為匹夫一怒，天下縞素，所以最後才落得那個下場。”
    白發老者語重心長，好似回憶過去某樁隱秘。
    任攸臉色也是變了。
    帝京或者海州這種電子封鎖並不嚴格的行政星球，網絡通訊極為發達，曾有好事者閑極無聊，將東夏武協最高榮譽主席，新武派領軍人物嚴少卿的急病暴斃，以及初代十傑全麵退居幕後，再到賀嵐禪神秘坐化，做過一條時間線梳理。
    進而得出一個很荒謬的陰謀論。
    新武與舊武的交替並不和平，可能出現了一場性質很嚴重的流血紛爭。
    那個帖子的熱度頗高，但很快就被刪除封禁掉了。
    “不過這小子夠聰明，知道給自己貼護身符。一時半刻中心城的大手伸不過來，危及不到他。”
    白發老者瞅著窗外濃鬱夜色，輕聲道：
    “越是躺在祖輩功勞簿享受餘蔭，屍位素餐之輩，越懼怕持械披甲，無法無天之人。
    武協、教育司，都在逐漸回收過去頒發的許可證，南煌道館這一張，也不例外。
    除非走到我這一步，否則很難守得住。違逆大勢，自古不易。”
    任攸望向人才公寓，已經熄燈的十七層，恍然道：
    “所以南煌道館，需要一個真正意義的驕陽天才。”
    白發老者搖頭：
    “錯，是超越驕陽。我當年比勞什子武道驕陽強多了，三十二個行政區的驕陽級天才，我打過兩位數！”
    任攸嘴角抽搐，得，老師又來了。
    果不其然，白發老者摸出一根香煙，叼上。
    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重提往事：
    “誒，小任，老師跟你說啊……”
    “老師，你注意身體。”
    “放心，不抽煙不喝酒不碰女人的武道家，通常都死得快，比如賀嵐禪。五毒俱全才長命。”
    白發老者咳嗽兩聲，眼神恍惚。
    他想到那塊泥板之中，那股磅礴精神蘊含的幾分氣韻。
    真像你啊，狗日的賀嵐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