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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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時,外麵又傳來淅瀝雨聲,寒涼無孔不入透進屋內,與暖意碰撞化作沉悶濕氣。
    半夏被蕭成鈞冷聲質問,不由得呼吸一窒,手上的被子掀也不是,不掀也不是。
    屋內氣氛悶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蕭成鈞眸光冷銳,豈能看不出半夏和連翹的為難,縱使二人極力掩飾,也叫他捕捉到了細微的驚惶。
    他離心底的答案似乎又進了兩步。
    “忽想起佛經漏抄了兩句,我且先出去補一補。”蕭成鈞垂下眼眸,輕抿著薄唇,轉身朝簾外走去。
    筆挺的身影行路無聲,卻叫半夏和連翹心如擂鼓,渾身緊繃得四肢僵硬。
    待看他消失在簾外屏風後,二人方才長長舒了口氣。
    “你去門口守著。”半夏朝連翹遞了個眼神,動作麻利地給沈明語更衣。
    連翹剛要邁步,忽聽得榻上的小主子哼哼道:“……水……喝水……”
    連翹朝外麵喚了聲,叫外麵守夜的小丫頭送溫水進來。
    簾子倏地一掀。
    蕭成鈞端著個瓷白釉茶碗站在簾下,漆黑的瞳仁毫無波瀾,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六弟醒了?”
    半夏將將給沈明語換好衣裳,顧不得再給她束胸,急忙扯了衣架上的月白大氅,將小主子裹得嚴嚴實實。
    “三少爺,怎能勞煩您做這些?”連翹亦是麵色微微發白,忙伸手去接茶碗。
    許是被他連番驚嚇,連喉嚨裏發出的聲音都帶了顫抖。
    蕭成鈞將目光寸移到榻上的蒼白小臉上,看她已經換過衣裳,指腹按緊碗蓋,牽唇笑了笑。
    “無妨,別叫六弟渴著了。”
    話才落音,人已經大步到了榻前,眼底情緒莫辨,垂眸凝視著錦被裏的小少年,“扶他起來罷。”
    半夏隻得扶著沈明語,讓她倚在自己肩頭,低聲道:“有勞三少爺。”
    沈明語迷糊中睜開眼,便撞上那對濃鬱得化不開的黑眸。
    她正要開口,忽地麵色僵住,恨不能再暈過去。
    “三哥……你怎會在這兒?”她秀氣的眉輕擰,被他盯得心裏發虛,轉頭朝連翹道:“怎能讓三哥端茶送水?”
    因著剛醒,聲音帶著些許沙啞,說得急切,聽著不像斥責,倒像是求救。
    不等連翹開口,蕭成鈞徑自在榻邊坐下,定定看著她,淡聲道:“我本是過來送佛經,見你病得厲害,故而多瞧了兩眼。”
    他將茶碗遞過去,烏黑的眼眸微微彎起,笑意不及眼底,“做哥哥的,理應關懷弟弟。”
    沈明語低咳了兩聲,短促的呼吸略緩和了些,“……多謝三哥。”
    蕭成鈞冷冽目光拂過她蒼白小臉,見她抬腕時,又聞到另一股清甜香氣,卻有些偏甜膩了。
    看她喝完水,他才挪開了視線,淡淡道:“好生歇息。”
    待他站起身,沈明語迫不及待縮回了暖和的被窩裏。
    臨走前,蕭成鈞腳步一頓,忽地又回過頭來。
    沈明語驟然抬眼,勉強撐起個笑臉,“三哥可還有事?”
    蕭成鈞薄唇微抿,過了片刻才道:“明日我要出門一趟,約莫有幾日不在府上。”
    沈明語睜大眼,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但看他投落的目光,似是露出幾分迫人氣勢,便知道自己需得扮好關切兄長的乖巧弟弟。
    她眯著眼,朝他淺淺笑問:“哥哥是要去哪兒?”
    看她故作輕鬆實則緊繃得唇角僵硬,蕭成鈞輕笑了聲,“去直隸,章老辦了個書院,我過去瞧瞧。”
    沈明語全身又往被窩裏挪了些許,弱弱道:“那、三哥早些回來。”
    蕭成鈞意味深長“嗯”了聲,末了緩聲道:“我不在這幾日……”
    話將到嘴邊,卻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垂眸道:“好生養病罷。”
    沈明語連忙點頭,“我自然是聽哥哥的。”
    蕭成鈞快步出了芷陽院,撐起傘往夜色深處行去。
    也不知……她能否護住自己。
    罷了,他操心這個做什麽?
    ————
    侯府。
    因著快到清明時節,這幾日平陽郡主不在京中,去了千佛寺吃齋念佛。
    是故,袁為善揍人的消息傳到府上時,林方廷頭疾犯得厲害,不知要如何善後。
    他一貫不是個圓滑的性子,全靠這些年恩師提攜,加之有個得力的娘子,才漸漸坐穩朝堂。
    林方廷出生寒門,踏入朝堂時已經二十有四,彼時是個脾性直爽的愣頭青,處處不得人緣,幸而章老賞識他,才得以在官場斬頭露角。而後他娶了平陽郡主,得袁將軍舊部支持,更是平步青雲,如今在內閣已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僅次於首輔江太傅。
    他與郡主本就鶼鰈情深,亦感激郡主下嫁之恩,待袁為善視如己出。
    隻不過這孩子桀驁不羈,驕縱慣了,林方廷也頗為頭疼。
    每回袁為善闖了禍,當麵一臉誠懇認錯領罰,下回卻仍不知悔改,即便他語重心長勸說過多次,這孩子依舊我行我素。
    林方廷很是發愁,正歎氣時,見幺女端了盤糕點進來,笑吟吟喚了聲,“父親。”
    “昭昭來了。”林方廷散開愁容,朝女兒笑道:“書法練完了?”
    林昭筠年方十五,與明豔的母親不同,更像父親的溫厚模樣,唇邊兩個淺淺的梨花小酒窩,笑起來更為嬌憨可愛。
    “我聽聞大哥又闖了禍,您這回又要如何罰他?”
    林方廷訕訕道:“還能如何,叫他罰跪抄書,且等你母親回來,再帶他去別人府上登門致歉。”
    林昭筠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若等母親回來,隻怕大哥不死也要掉層皮了,您還是早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女兒有個主意……”她邊吃糕點,邊說道:“那日靖南王世子也在場,不如請他做個說客,先去太子殿下那裏討個恩情,請太子殿下出麵安撫,好緩緩那幾家人的怒氣。”
    林方廷愣了下,旋即眉心擰起,“你這小算盤打得響,你母親遠在千佛寺都聽見了。”
    林昭筠忙上前來拉他的手,一麵晃一麵撒嬌道:“父親,我也是為了大哥好,如今聖上看重沈小世子,若有他說情,此事好轉圜得多……左不過登門拜訪而已,魏國公府定然不會拂了您的麵子,您也不想朝會上因這事被彈劾吧?”
    說到這裏,林方廷臉色一沉。
    眼下,七皇子黨死死盯著太子黨,袁為善犯的錯可大可小,若叫他們抓住把柄鬧大,豈非又要惹起風波。
    “明日,我帶你大哥去一趟魏國公府。”
    林方廷沉吟片刻,看女兒戚戚眼神,歎了口氣道:“你也同去罷。”
    林昭筠歡天喜地出了院子,卻沒回院,而是先到了校場。
    遠遠看見自家大哥與人搏鬥,齜牙咧嘴,一身大汗淋漓,她便覺得沈小世子真真兒是謫仙一般的人物,皎若明月,與她大哥乃雲泥之別。
    袁為善看妹妹過來,隨手拿帕子擦了擦鬢角的汗,問:“父親如何說?”
    林昭筠一蹦一跳上前,攤手道:“一百兩銀子,我說動了父親,明日帶咱們去魏國公府。”
    袁為善眉心微跳,願賭服輸地叫小廝給她銀票。
    “你當真覺得那小子配得上你?”他沒頭沒腦問了句。
    林昭筠詫異道:“怎配不上我?他生得好看,溫和儒雅,如玉君子不過如此。”
    袁為善神色僵硬。
    那小子文弱得像個姑娘家,有什麽好?
    林昭筠重重拍了他後背一下,“對了,你明日可得好好給世子賠禮道歉,我還想邀請世子與我同去沐春宴呢。”
    “過些日子便是沐春宴,皇後娘娘有意為太子殿下擇妃,太子殿下也要去的。說起來,若是沈世子有妹妹,哪裏還輪得到這些京中貴女,定然是沈家妹妹入主東宮了……”
    袁為善沒聽進去妹妹的絮叨,悶悶拿帕子揉了揉腦袋。
    也不知怎的,他那日瞧沈明語和蕭成鈞說話,莫名地不得滋味。前一刻小家夥對著他冷臉凶色,下一刻卻轉頭對別人言笑晏晏。
    他哪裏不如人?
    偏還是母親讚許不已的蕭成鈞。
    他總想再當麵問問,那小子是不是腦子抽了,與他針鋒相對,轉而卻親近人人畏懼的煞星?
    ————
    沈明語病了兩日,進學也不必去了。
    太子打發人來關切了一回,送了支千年人參過來,叫她在家好生養病,別的莫要思慮過重。
    許是上回蕭成鈞不請自來嚇壞了她,沈明語這兩日就悶在院裏,哪兒都不想去。
    半夏怕她悶得慌,叫川穀從外麵搜羅了一堆話本。
    春寒漸消,連著兩日豔陽高照。
    沈明語正坐在廊下看話本,忽聽得有人通傳道:“武安侯府袁小侯爺來了——”
    沈明語心頭詫異,他來作甚?
    不等她稱病躲回去,門外已經隱隱傳來蕭大爺說話的聲音。
    “袁小侯爺蒞臨寒舍,實在蓬蓽生輝。”
    他這話說得謙虛,倒也不算恭維,魏國公府雖爵位高出侯府一截,但論實權哪裏比得上手握兵權的武安侯府,且袁為善身份實在貴重,母親是太後養女,父親是當朝閣老,太子也要給他幾分薄麵。
    這時又聽得一個少年笑道:“國公爺客氣了,原想著和沈世子同窗之誼,早該來拜訪。”
    沈明語果斷站起來,忙不迭朝屋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