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在場的人神色悄然發生變化，尤其是司瑾，臉上掠過一抹難以置信的誇張。
    周斂雖然重心不在國內，可但凡關注金融財經動態的人，都聽說過周斂的大名。
    這位在重工製造業殺出一條血路的黑馬，牽動著每個人的好奇心。
    而林采星，似乎就是答案。
    大家都是老江湖，縱使驚訝，卻很快調整過來，周影後先開玩笑道：“我仰慕周總許久，今天看到采星，也算圓夢了。”
    從葉尚傑說出那句話開始，林采星的心髒便猶如坐了過山車，一直在加速。
    目前，依然提在嗓子眼，忐忑不安。
    周影後這麽客氣，更是令他芒刺在背。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僵硬的表情，垂眸局促地笑了笑，根本不知如何回應。
    “采星的眼睛很漂亮。”沈導與楚秋瑾相視一笑，“我的新電影主角講述的是兄弟兩人的故事，你們氣質相似，有機會可以合作。”
    楚秋瑾莞爾：“好啊。”
    這些暗示對林采星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他現在根本沒心情高興，隻求這幾位祖宗別把他和周斂的事傳出去。
    司瑾臉色更差。
    沈從心剛剛提的電影，他試過鏡，但被沈從心以不合適為由拒絕。縱使他去求趙董施壓，這資源也沒啃下來。沈從心作為新生代導演中的翹楚，近幾年作品質量隻高不低，如果能參演，主流獎項幾乎唾手可得。一想到自己費盡心機想要擁有的資源被林采星輕而易舉拿到，司瑾的心中仿佛壓了巨石，讓他喘不過氣。
    “采星多大了？”周影後晃了晃微信，“我們加個聯係方式吧，有機會一起合作。”
    林采星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好。”
    周虹，出道二十年，拿下影後無數。
    竟然能主動和他加微信。
    當然，都是看在周斂的麵上。
    林采星取手機時，頗為褶皺的衛生紙從昂貴的西裝口袋裏掉落在眾人麵前，一抹白格外刺眼。
    楚秋瑾笑了下，幫他撿起。
    林采星的臉蛋瞬間臊紅。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澄清。
    “其實我…”林采星神色不寧，“其實我跟周斂可能要分手了。”
    他咬著牙，雖然沒演成苦情戲，還是把這事說了。快速抬眸掃了一圈，他發現葉尚傑表情竟意外的淡定。
    這不科學。
    “年輕人嘛，談戀愛就是會情緒上頭。”葉尚傑溫和地勸說：“你跟周總雖然感情好，但不能動不動提分手，長期這樣會消耗你們的感情。”
    林采星略一遲疑，發現其他人竟都讚同地點頭。眼底閃過一絲掙紮，他又笑著解釋：“這次是真的，周斂不喜歡我了。”
    聽到這句話，司瑾眼底的嫉恨的眼神悄悄鬆動。
    “哪有的事。”葉尚傑拍了拍林采星的肩，笑著寬慰道：“別亂想，周總可喜歡你了。”
    林采星笑得有些勉強：“您…怎麽看出來的？”
    葉尚傑神秘微笑：“反正我知道。”
    周影後見狀，輕輕拉著林采星語重心長道：“姐是過來人，你可以和我說說你們感情哪裏出現問題，我幫你出謀劃策。”
    這話一出，大家都非常感興趣地盯著林采星。
    林采星甩了下掌心的汗，嘴角扯出一抹無奈地笑：“沒什麽大事，就是我太黏人了，周斂嫌我煩。後來我反思了一下，我確實挺作的，幹脆分手還他一個清淨。”
    周影後聽完，做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這是異地情侶必會產生的矛盾，更何況你們是異國。依我看你可以跟周總撒個嬌，讓他多來國內陪陪你。他要是工作忙，你就飛去紐約找他。”
    “對，愛情是相互的。”楚秋瑾讚同道。
    林采星越來越覺得局麵無法控製，笑得比哭還難看：“但我覺得既然無法改變異國的處境，還不如分手。”
    葉尚傑搖了搖頭：“幼稚。”
    “你啊，就是太愛周總了。”沈從心揣著兜分析，“年輕人，沉溺於情愛，很正常。”
    林采星表情愈發局促：“所以我打算杜絕情愛。”
    “別做傻事。”葉尚傑勸他，“你如果真想周總多陪你，肯定得用些手段，要善於溝通。”
    晚宴已經進行到尾聲，楚秋瑾雖然想繼續聽大家聊天，卻不得不坐到鋼琴前準備演奏。
    周影後借著這個時間，悄悄拉林采星到一旁，意味深長地傳授愛情秘訣。
    “姐不拿你當外人，就直說了。”
    “這男人啊，就識哄。”
    “不行，你打電話撒嬌地喊聲老公。”
    “我保證！周總嗖一下就回國找你。”
    林采星神色微愕：“還是…別了吧。”
    晚宴結束，林采星宛如丟了魂兒一般，跟著陳照回劇組。江畢已經在保姆車前等待二人，陳照發現，麵前這輛保姆車與他們來時乘的不是一輛。
    江畢滿臉堆笑，提前打開車門：“采星，累了吧。”
    林采星失魂落魄抬眸，江畢心疼皺眉：“瞧你累的，晚上早點休息。以後我專門給你安排一位生活助理，就負責你的三餐。”
    陳照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地給林采星使眼色。
    林采星一怔，後知後覺。
    江畢不會也知道他跟周斂的事了吧？
    消息是煙花嗎？傳得這麽快。
    “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我，不然要我幹嘛？”
    陳照望著江畢諂媚的表情，仿佛見了鬼。
    回到酒店，陳照終於得知今天晚宴發生的事，不免為林采星捏把汗。
    前幾次他們談及此事，林采星還算淡定。
    但此時此刻看林采星的表現，對方確實是慌了。
    “你就慶幸海灣集團的產業重心不在國內吧。”陳照歎息，“這胡同堵得越來越死了。”
    林采星躺在床上，姿勢像極了沒骨頭的小蛇，扭著腰身生無可戀。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你說，我要是直接招供，靠不靠譜？”
    陳照摸了摸下巴：“你又沒收葉尚傑他們的禮，不至於被報複吧？最多被大佬們暗戳戳封殺。”
    林采星急得頭疼，兩眼愈發無光。
    短短一夜，怎麽把他跟周斂的事幹到下一個level 了？
    這時，他收到一條短信。
    打開後，裏麵的內容令他的頭更疼。
    ［林覃業：聽葉總他們說，你和周斂感情很好，我為你們高興。最近我剛出差回來，不知你能否賞臉，讓我請你吃頓飯，為上次的事道歉。］
    陳照湊過來，仔細瞅了兩眼。
    “得！你如果跟林覃業說，你和周斂是假的，你猜他會怎麽想你？”
    林采星煩躁地裹緊被子，將自己披成蠶寶寶：“我猜，他會覺得我故意不想幫他的忙。”
    陳照補充：“或者惱羞成怒。畢竟，你耍了他。”
    林采星的心像是栓了塊石頭直沉下來。
    陳照勸道：“尤其是葉尚傑，你承認自己撒謊，無異於當眾打了他的臉，你以後還想在娛樂圈混嗎？”
    林采星心中的計劃漸漸坍塌，眼神逐漸變得黯淡無光。
    “既然謊言已經無法挽回，隻能先撐著，找機會宣布你們分手。”
    林采星灰心喪氣地點點頭，像隻泄了氣的小皮球：“嗯，我明白。”
    陳照離開後，林采星獨自坐在房間發呆。
    他透過漆黑的窗戶，望著自己無神的眼睛，越來越厭惡現在的自己。
    他縱使有再充分的理由，也是在利用周斂。
    周斂一定非常看不起他。
    商令舟他們更是。
    他猜測，葉尚傑和周凡的紐約之行一定很順利。不然不會斷定他和周斂感情和睦。他的菜譜想必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深受周斂喜愛。
    而且那道蟹肉鬆茸冬瓜羹周斂肯定喝了不少。
    想到這，林采星愧疚的眼底漸漸蒙上一層濕氣，下巴搭在被沿，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記得這是他和周斂高三參加冬季夏令營時發明的菜。他從小體質差，天冷畏寒，偏偏那次的夏令營主題是野外生存。周斂每天要做兩人的任務，讓他隻負責在帳篷裏睡覺休息他肯定不幹。為了讓周斂每天回家都有熱乎的晚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林小少爺將物資內自己喜歡吃的食物全部扔進鍋裏，發明了這道菜。
    他記得周斂那天喝了很多碗。
    後來在他們相處的每個紀念日，他都會做給周斂喝。
    他為自己開發出周斂喜歡吃的菜而自豪。
    外麵不知何時下了細密而連綿的雨，林采星抱著被子，漸漸闔上眼睛。
    在夢裏，那個曾經滿眼是他的少年正厭惡地看著他，對他撒下的謊言無比失望。
    線長濃密的睫羽沾著眼淚。
    林采星抽了抽鼻子，輕輕道了聲對不起。
    時間過得很快。
    枯黃的樹葉徹底掉落，隻留下光禿禿的樹枝。
    林采星裹著軍大衣站在道具車上，抬頭望天，發現已是深秋。
    還有一個月這部戲就要殺青。
    目前，他還不知道自己下個資源是什麽，這種事一般都是由江畢接洽，簽約後直接通知他去劇組。
    最近這幾天，劇組對他的照顧已經有些過分，不光給他安排了房車供他休息，在拍攝時間的安排上，也會盡可能地將他的戲份湊到一天時間拍完，避免在劇組等待過長。
    陳照說，這些本來就是他應得的。
    他好歹也算男二，又不是新人，一般的劇組都會給予他應得的主演權利。
    但這部劇，上上下下歪屁股，為了司瑾使勁逮著林采星欺負。林采星為什麽和群演們混得那麽好？那是因為主角團的每個人都在排擠林采星。
    “你沒瞧見嗎？自從導演他們得到你和周斂談戀愛的風聲後，可怕你打擊報複了，和你說話都小心翼翼地。”陳照提起這件事就氣，“果然，娛樂圈的人都見風使舵。”
    林采星對這些事看得很開，畢竟三年前，他親身經曆了一場更為殘酷的“見風使舵”。
    裹著軍大衣，他樂嗬嗬地踢了一下腳邊的石頭：“我這算不算狐假虎威？”
    陳照：“不算，你又沒欺負別人。”
    空蕩的樹林裏傳來一聲鳥鳴，秋風中寒意更重。林采星回到房車，托著腮望著窗口發呆。
    娛樂圈裏，沒有秘密。
    晚宴過後，經過幾天的發酵，林采星和周斂的愛情故事逐漸在大眾視線中有了雛形。
    一個，是內斂高冷的商業大佬，天之驕子。
    一個，是獨立頑強的小透明，美豔誘人。
    兩人機緣巧合下成為情侶，戀愛三年，感情穩定，周斂幾乎把林采星捧在手裏寵，而林采星同樣對周斂愛到不能自拔，非常黏人。
    林采星不用想，就知道這流言是周影後他們的手筆。
    不過自從那場晚宴後，葉尚傑沒再出現，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周斂的消息了。
    這天拍完戲，江畢來接他參加一個頒獎典禮。
    一上車，江畢就讓他準備好自己的獲獎感言。
    入圈三年，林采星演過六部影視劇的男二，還是頭一次拿到獎杯。
    “采星拿的是最佳新星獎。”陳照吐槽，“本來第一年就應該拿，被人半路截和了。”
    林采星其實機遇不錯，第一部影視作品就是著名導演安查部的電視劇大作。他雖然演的是男三，戲份卻挺重。被安導指導了三個月的演技，水平突飛猛進，入圍了很多電視劇主流頒獎典禮。
    但意外的是，顆粒無收，全部陪跑。
    江畢看他一眼：“你懂什麽？有了第一，才有第二。想要公平，前提是背後有靠山。”
    林采星輕輕摸了下右手的腕表，沉默著看著車窗外。說沒有遺憾是假的。可笑的是，能給他帶來公平的，竟然是被他利用的周斂。
    陳照低頭，林采星戴的是那款限量版rolex，估計是江畢囑咐林采星要盛裝出席的緣故。
    汽車到達頒獎盛典時，已經是晚上。
    穿過漆黑的座位，他找到自己的名字，端正坐好。
    這是內場，江畢和陳照不能進來。
    周圍都是電視劇裏常見的明星，林采星坐在角落，非常不起眼。他不知道的是，剛剛與他打過照麵的兩個男人，正在悄悄討論他。
    “你看最邊上那個特別好看的小明星，我聽說他就是周斂的男朋友。年齡不大，挺有手段。”
    “周斂的男朋友？不對吧？”
    此時，聚光燈緩緩灑落在舞台，宣布著頒獎典禮即將開始。
    林采星屏住呼吸，指尖輕輕摩挲著腕表內側。
    金屬質地的“zl”兩個字母，此刻格外冰涼。
    “我在紐約生活那麽多年，都沒聽說周斂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