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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鄒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一家人繼續有說有笑地朝著碼頭的方向漫步而去。
走著走著,他們看到一家賣炒貨的店鋪,香氣撲鼻。鄒建民二話不說,徑直走了進去,挑選了兩斤現炒的原味葵花子,因為他知道汪美芳特別喜歡吃原味的。此外,他還買了兩斤現炒的花生,以及兩斤香甜可口的凍米糖。
時間漸漸接近下午四點,陽光開始變得柔和,他們一行人終於回到了碼頭。碼頭上人頭攢動,船隻穿梭往來,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們登上了一艘前往白象的小船,隨著船槳的劃動,水波蕩漾,小船緩緩駛向目的地。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白象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此時已近傍晚五點多。
上岸後,大家各自忙碌起來。汪美芳和鄒偉英提著菜籃,走向江邊的埠頭,準備洗菜和洗衣服。埠頭邊,江水清澈見底,微風拂過,水麵泛起層層漣漪。
鄒建民則走進廚房,開始淘米做飯。他熟練地將米淘洗幹淨,放入鍋中,加好適量的水,然後點燃爐灶,等待米飯煮熟。
付建新則去打井水,他提著水桶,穿過院子,來到井邊。井水清涼甘甜,他打滿一桶水後,小心翼翼地提回廚房,供大家使用。
而鄒偉新則留在家裏,逗著可愛的小侄兒玩耍。小鄒浪見到叔叔,興奮得手舞足蹈,嘴裏還不停地叫著“叔叔”。鄒偉新也十分開心,他陪著小侄兒玩遊戲,屋子裏充滿了歡聲笑語。
今天是端午節,一個傳統的節日。鄒建民特意在回來的路上買了一些肉、排骨和帶魚,還買了一大瓶雪碧,準備讓大家好好享受一頓豐盛的晚餐。
汪美芳洗好菜後,便開始動手準備晚餐。她先將肉切成薄片,用調料醃製好,然後裹上一層米粉,放入蒸鍋中蒸熟,這就是美味的蒸粉肉。接著,她又將蔬菜洗淨,切成適當的塊狀,同樣裹上米粉,做成粉蒸菜。最後,她將帶魚處理幹淨,也裹上米粉,做成粉蒸帶魚。
不一會兒,廚房裏彌漫著陣陣香氣,讓人垂涎欲滴。
晚上的夥食果然十分豐盛,各種粉蒸菜肴擺滿了一桌,可以算得上是粉蒸全席了。大家圍坐在一起,看著滿桌的美食,都不禁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汪美芳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雪碧,由於當時沒有杯子,隻能用碗代替。鄒建民端起瓷碗,站起身來,笑著說道:“今天是端午節,來!讓我們一起幹一杯,祝大家端午節快樂!”說完,他一飲而盡,其他人也紛紛響應,共同舉杯,慶祝這個美好的節日。
小鄒浪看到大家都拿起小鐵碗準備碰杯,他也興奮地拿起自己的小鐵碗,與大家一一碰杯。
當他碰到鄒偉新叔叔時,鄒偉新叔叔開玩笑地對他說:“浪浪啊,和叔叔碰杯,那可得一口喝完哦!”
小鄒浪聽了,毫不猶豫地拿起小碗,“咕嘟咕嘟”地一口喝了下去。然而,由於喝得太急,他差點被嗆到,小臉憋得通紅。
一旁的汪美芳見狀,急忙伸手幫他拍打後背,關切地說:“寶寶,慢點喝呀!別理這個叔叔,他就喜歡捉弄你呢。”
小鄒浪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他看了看鄒偉新叔叔,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碗裏啥都沒有。
於是他自己倒了一碗飲料。這次,他可學聰明了,當他再次和鄒偉新叔叔幹杯時,他隻是輕輕地抿了一小口,然後調皮地衝鄒偉新叔叔笑了笑。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這天是一個大陰天,始終沒見太陽出來過。
黃老板麵帶微笑,語氣和藹地對鄒師傅說道:“鄒師傅啊,您瞧瞧,我這壓塑機基本上已經調試完畢啦,現在就差人來上機操作了。您看看,你們幾位當中,誰比較合適來試試呢?”
這壓塑機相比衝床機而言,可真是輕鬆不少呢。而鄒偉英呢,她的個子在幾人當中是最小的,年紀也是最輕的。毫無疑問,大家心裏都明白,這個上機操作的機會,肯定是要留給鄒偉英啦!
這時,鄒建民開口問道:“偉英啊,你覺得自己能不能行呢?”
一旁的汪美芳也笑著插話道:“偉英啊,這麽輕鬆的活,你肯定沒問題的啦,趕緊上去試試吧!”
鄒偉英心裏自然清楚,這是哥哥嫂嫂在特意照顧她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就是擔心自己不太會弄呢。”
黃老板見狀,連忙熱情地招呼道:“哎呀,鄒偉英,別擔心,快過來,我來教你,這一點都不難的!”說罷,黃老板便認真地開始給鄒偉英講解如何使用這台壓塑機。
鄒偉英學習能力很強,沒過多久便熟練掌握了操作技巧,隨即直接上機開始工作。
到了第三天,由於模具出現了一些小問題,黃老板和蔣老板決定在鄒偉英上機工作時進行調試。
鄒偉英靜靜地坐在工作位置上,看著兩位老板忙碌地調試著機器。他們時而關機,時而開機,每當機器成功產出一個產品時,鄒偉英便會迅速伸手將其取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間就到了下午一點。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啊……”這聲尖叫猶如晴天霹靂,把正在不遠處的鄒建民嚇了一大跳。他急忙轉身,驚恐地發現妹妹的右手竟然被壓塑機死死地壓進了機器裏!
當壓塑機終於被打開時,眼前的一幕讓人不忍直視——鄒偉英的右手和熟料緊緊地壓在一起,手掌和手指的骨頭全部斷裂,裸露在體外,皮膚也被嚴重燙傷,呈現出一片焦黑。鮮血如泉湧般從傷口處流出,染紅了地麵,形成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
鄒建民的心如墜冰窖,涼了半截。然而,在這緊要關頭,他並沒有被恐懼和慌亂衝昏頭腦,而是迅速冷靜下來。他當機立斷,大聲呼喊著讓人去食堂拿菜籽油和幹淨毛巾,同時強忍著心中的悲憤,含著眼淚催促兩位老板趕緊叫車,送妹妹去醫院急救。
這突如其來的事故讓整個工廠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原本嘈雜的車間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工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圍攏過來,對著這慘不忍睹的場景指指點點,臉上露出驚愕和惋惜的神情。
廚師急匆匆地將菜籽油拿了過來,鄒建民迅速打開油瓶蓋,小心翼翼地將油緩緩倒進妹妹受傷的右手上。油液順著傷口流淌,仿佛能緩解一些疼痛,但血卻依然不停地滲出,很快就染紅了整個毛巾。
就在這時,廠長的專車疾馳而至。鄒建民毫不猶豫地抱起小妹,快步走上車。供銷科的蔣科長親自駕車,風馳電掣般地直奔溫州市第三人民醫院火傷醫院。
然而,命運似乎總是喜歡捉弄人。當他們趕到醫院時,卻發現這裏竟然停電停水,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盡管如此,醫生們還是在沒有顯微鏡的情況下,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和精湛的醫術,為鄒偉英進行了接骨療傷的手術。
第二天,醫生麵色凝重地提醒黃老板,說病人的大拇指恐怕難以保住,必須立即轉到大醫院才能有一線生機。兩個老板和蔣科長低聲用溫州話商議了一番,然後走過來將這個壞消息告訴了鄒建民,並建議截肢。
鄒建民聽聞此言,如遭雷擊,他瞪大了眼睛,堅決地搖著頭,斬釘截鐵地表示絕不答應。他心急如焚,要求立刻轉院去杭州或上海接受更好的治療。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一請求竟然遭到了兩位老板和廠方的斷然拒絕。他們認為根本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浪費金錢,畢竟廠裏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他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根本不當一回事……
麵對如此冷酷無情的回應,鄒建民並沒有氣餒。他當機立斷,立刻撥通了柳市稅務所弟弟的同學南旭永的電話,懇請他幫忙與工廠方麵進行溝通和交涉。
南旭永接到鄒建民的電話後,二話不說,立即駕車趕往工廠。一到目的地,他便馬不停蹄地找到了廠長,並向其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經過一番深入的交談和協商,南旭永終於成功地說服了廠方做出讓步。廠方隨即撥通了醫院的電話,通知那兩位老板允許鄒建民帶著妹妹前往上海接受治療。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隻聽得黃老板低聲嘟囔著用溫州話罵道:“鄉巴佬,自己沒坐過船,就想去大城市裏玩一玩,真是異想天開!還讓老子花錢,真他媽的晦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不堪入耳的話語恰巧被站在不遠處的鄒建民聽到了。他頓時怒不可遏,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隻見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一般,猛地抓住黃老板的衣領,怒目圓睜地吼道:“你再給老子罵一句試試!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蔣老板見狀,心中一緊,急忙打圓場勸解道:“鄒師傅!您別生氣,您誤會啦!他的意思是怕這錢白花了,並不是不同意給您妹妹治療啊……”
然而,鄒建民此時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他兩眼冒火,怒不可遏地罵道:“你也不同意?好啊!信不信我讓你的手也變得跟我妹妹一樣,看你還治不治……你媽的……居然還敢說這種話!”
蔣老板被嚇得臉色煞白,他連忙道歉道:“是我口誤,真是不好意思啊!您先消消氣,鬆手吧!我這就去給您妹妹買船票。”
鄒建民心中的怒氣並未平息,但一想到妹妹的傷勢,他還是強忍著沒有動手,隻是狠狠地瞪了蔣老板一眼,然後鬆開了手,怒喊道:“還不快點去買船票,還在這裏磨蹭什麽呢!”
蔣老板如蒙大赦,不敢有絲毫耽擱,急忙轉身去買船票。
不一會兒,蔣老板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手裏拿著兩張船票,一張上鋪,一張下鋪。鄒建民接過船票,看了一眼,說道:“我妹妹手疼,睡下鋪會舒服些。”
於是,鄒偉英躺在了下鋪,而鄒建民則爬上了上鋪。
隨著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開往上海的輪船緩緩起錨,駛向遠方……
鄒建民小心翼翼地服侍妹妹睡下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然後,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緩緩爬上那張窄小的床鋪。
他本就有些暈船,這床鋪的搖晃更是讓他的胃部翻江倒海。每一次輕微的晃動,都像是在挑釁他脆弱的腸胃,讓他幾乎要嘔吐出來。
更糟糕的是,這床鋪不僅窄小,還十分不穩固,仿佛隨時都可能將他甩下床去。而建民本身還有恐高症,這讓他對掉下床底充滿了恐懼。
就這樣,他在痛苦與不安中苦苦堅持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熬到了晚上 12點多。此時的他,已經到達了極限,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
他決定下床去走廊透透氣,希望能緩解一下身體的不適。當他穿過大廳,走到走廊上時,一股強大的旋風突然襲來,差點將他卷入大海之中。
建民被嚇得魂飛魄散,他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他急忙伸手緊緊抓住欄杆扶手,生怕自己被風卷走。
正當他想要大聲呼救時,一陣狂風猛地灌進了他的口中,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連一絲空氣都難以吸入。
鄒建民本來就患有先天性氣管炎,對風特別敏感,平時連電扇都不敢對著吹。此刻,這股強風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
他拚命掙紮著,想要掙脫風的束縛,但風勢太大,他幾乎無法行走。他隻能用一隻手緊緊捂住嘴巴和鼻子,防止更多的風進入,另一隻手則死死抓住欄杆,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回挪動。
每一步都像是在與死神賽跑,他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被吹倒。但他不敢有絲毫鬆懈,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回到房間裏,遠離這可怕的風。
經過一番折騰,他終於回到了客艙。他緩緩地走到妹妹的床邊,輕輕地坐了下來,生怕驚醒了妹妹的美夢。然而,當他凝視著妹妹那安詳的睡顏時,心中卻如被重錘擊中一般,疼痛難忍。
妹妹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在夢中也感受到了身體的不適,嘴裏還不停地喊著疼。那一聲聲微弱的呻吟,像一根根細針,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他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