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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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意回教室的時候,剛坐下上課鈴就響了。
    桌子上學委放了紙條,是周末布置的語文作業。
    讓預習和提前背誦赤壁賦。
    他們學校實行揠苗助長式學習法,各科進度都跟坐火箭似的,預計高二下學期就完成高中大部分學習內容。好給高三騰出更多時間複習鞏固和刷真題。
    寶意懷裏還揣著情書這個燙手山芋,渾身不自在,盡管她不是故意接的,但莫名還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捏紙條的動作都僵硬,啪嗒一下就飛了,飄出去幾十厘米遠,正好落在周嘉述的手背上。
    梁寶意再次沉默:“……”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現在絲毫不想跟他有任何互動。
    ——因為心虛。
    周嘉述要是知道她收情書,不定怎麽罵她呢!
    這個人有時候比她親哥還有哥哥範兒,怪嚇人的。
    她小心翼翼去捏那張紙片,周嘉述卻像是有了某種直覺,突然抬頭凝視她,目光中帶著幾分審視,仿佛無聲在說:肚子裏又憋了什麽壞水。
    寶意色厲內荏地看回去:“看什麽看,沒見過仙女?”
    周嘉述的無語都寫在臉上,抬手把紙條遞給她,突然打了個手語:“離徐行知遠點。”
    寶意對這一點倒是很認同,撇嘴說:“你不知道他多燒包,給自己挑染了一縷紫頭發,剛還裝模作樣地從口袋裏摸出個小圓鏡,然後拿發卡把那縷頭發卡在正常頭發下麵……”
    梁寶意給周嘉述學徐行知那滑稽的動作,往自己口袋裏也掏了下,然後一個東西被帶出來,“啪”一聲,掉地上了。
    周嘉述眼神看過去。
    粉色的信封,圓圓的小愛心,還有星星貼紙。
    四目相對,寶意想找根繩吊死,她根本不敢去撿,遲疑而僵硬地開口:“……我說我不要他非塞給我的,你信嗎?”
    周嘉述打手語的架勢跟要砍了誰似的,眉眼頓時冷下來:“誰?”
    寶意彎腰抓起信封胡亂往桌洞裏一塞,然後抓起紙條就往講台跑:“我去抄作業。”
    課代表們把作業都抄在黑板上供大家統一查看,數學最囂張地寫在正中央,其他依次排開,天下苦“重理輕文”久矣,語文老師非常沒有排麵,連帶著寶意也非常卑微,她把作業抄在角角裏,順便提醒大家一句:“朋友們,記得回家背啊!不背我半夜托夢去你們家裏站床頭。”
    雖然大家都不重視語文,但寶意人緣好,所以都非常捧場但敷衍地大喝一句:“好!說得好。”
    寶意掐了下人中。
    一群人哄笑。
    紀律委員歎口氣:“正經一點,正經一點,待會兒殺千刀來了。”
    年級主任叫楊協,據說有一次他簽名極其潦草,看起來像楊十辦,辦字那兩點一個往上跑到十上頭去了,一個往下像頓號,於是有人仔細辨別了一下,十分字正腔圓喊一句:“楊千刀!
    於是開始有人叫他殺千刀。
    外號總是傳播得特別快,雖然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麽叫他殺千刀,但莫名就覺得符合他氣質。
    突然,後排江寒突然舉手:“語文課代表,那個,我非常好奇一件事,你怎麽知道周嘉述背沒背,如果你抽查他,他是給你默寫還是比手語啊?”
    一些古詩詞是有手語版的,但周嘉述並非聽障,多學一個手語似乎也沒有必要,而默寫又太過耗時耗力,周嘉述雖然是個免檢產品,但他偏科啊,他語文經常跑題,古詩文背誦常年缺空,語文老師的重點關照對象。
    寶意沉默,半晌,突然一拊掌:“好問題。”
    她其實從來沒有抽查過周嘉述的古詩文,向來隻有他盯管她的份兒。
    江寒忍不住笑:“所以到底怎麽抽查啊!你不會不敢抽查他吧!他天天督促你學習,你都不監督他一下嗎?不會吧~”
    寶意笑了笑,一邊往講台下麵走,一邊說:“好的,我決定今晚就去站他床頭。”
    她當然是說去夢裏站,但介於她能去真的站,有人喊了句:“寶意,不要耍流氓啊。”
    寶意立馬比“噓”的手勢,本意是為了讓大家不要起哄別把殺千刀招來,廖婷婷卻深沉地歎了口氣:“我知道,這個意思是,低調、低調!”
    然後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紀律委員適時來了句:“好,收!”
    又過了幾秒鍾,大家才徹底安靜下來,沉下心把能搞定的作業先搞定。
    這也是學校給周五最後一節設自習課的意義,就是給大家寫作業的,手快的就可以空著手回家過一個完整的周末了。
    ——盡管大家寫完了也還是會帶的。
    畢竟:帶個心理安慰。
    寶意卻忐忑,因為情書已經不在桌洞,被周嘉述拿走了,就堂而皇之地攥在他手心。
    寶意頓時無心寫作業,偷偷給他寫紙條。
    ——我真不是要收,他塞我手裏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周嘉述不理她。
    ——我錯了,我下次一定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他塞回去。
    周嘉述撇她一眼,意思是:你還想有下次?
    ——我待會兒放學就還給人家。
    周嘉述終於開了尊口……哦,手。
    再次比劃了一下:誰?
    寶意突然開始轉移火力。
    她趴在他那邊,小小聲說:“這應該怪徐行知,他帶我去的,他們班的……好像是他們班的那個體育委員。我真沒要收,我都沒見過他幾麵,我也不喜歡他。”
    那意思是見過,喜歡,就收了?
    周嘉述沉默片刻,擰著眉點了下頭:知道了。
    寶意看他麵無表情還有點毛毛的,但旋即又撇撇嘴,嗬,我爸都不管我,你憑什麽管我。
    我又沒跟你早戀,嚇不死你。
    你憑什麽生氣,我還生氣呢!
    我又沒錯!
    對,又不是我的錯。
    寶意怒氣衝衝的,心情十分不爽地看著已經開始低頭寫作業的周嘉述。
    然後凶巴巴地寫著作業,跟個炸毛狗似的。
    周嘉述餘光看她,突然筆杆敲她額頭,擰著眉看她一眼。
    意思是:別趴著寫字。
    但寶意正出神不說,還在心裏默默吐槽他,被他敲了一下,頓時嚇一大跳。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眼淚啪嗒就掉下來了……一滴。
    滾圓滾圓地從眼角劃過。
    周嘉述頓時僵住了,這場景實在在他意料之外,因為梁寶意很少哭,不熟悉的人麵前可能會文靜一些,但大體是個非常活潑和開朗的小姑娘,挨打都沒掉過眼淚。
    所以他現在徹底懵了。
    最近怎麽回事?
    他終於忍不住回憶從暑假到現在這麽長時間裏發生的一切,細細排查自己有沒有惹她生氣,越想覺得迷茫。
    寶意偏過頭,眼淚都沒擦,留給他一個傲嬌的後腦勺,賭氣似的,坐得比鉛筆還直,寫作業的動作更凶狠了點,好像筆下的不是卷子而是周嘉述的腦袋。
    筆筆淩厲,力透紙背。
    於是周嘉述做了第二個錯事,他以為是自己把她腦袋敲疼了,突然抬手,揉了下寶意的頭,然後扯了她一下,想給她說聲對不起。
    但寶意卻誤以為是威脅:耍什麽脾氣?
    所以根本不看他。
    於是周嘉述寫了張紙條。
    ——對不起。
    紙條塞到她眼前,但寶意突然捂住眼。一副鐵了心不想理他的樣子。
    周嘉述:“……”
    他突然無計可施了,低頭沉默片刻。
    不禁產生一絲迷茫的情緒:嗯?
    寶意其實還覺得有點好笑,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這麽做,也沒有那麽難過和委屈,她就是……莫名其妙生了一下氣,就掉了一顆眼淚。
    但掉完還挺尷尬,所以不想看他。
    捂眼睛是因為手比腦子快。
    結果捂完他把紙條收回去了,她還有點遺憾,他到底寫了什麽啊?
    倆人跟演啞劇似的,周嘉述沉默去寫東西了,寶意又忍不住偷偷瞟他。
    真是的,沒有一點耐心。
    作業還挺多的,不寫回家又不能玩了,好不容易周末,不能浪費了。
    於是寶意也不再走神,專心去寫作業了。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教室頓時怪叫一聲:“哦豁,周末,我來了~~”
    沉悶氣氛被打破,一群人笑起來,罵一句:“杜子航你個神經病。”
    寶意也抬頭看一眼,忍不住樂了一下,樂完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正在和周嘉述單方麵冷戰,頓時又板住臉,突然拍了下桌子:“周嘉述,跟我道歉。”
    他站起來,用手語認真比了個:對不起。
    寶意有點不好意思,但也非常鄭重說了句:好,我原諒你。
    冷戰結束。
    周嘉述看她:回家?
    寶意本來就已經繃不住了,頓時笑起來,去扯他手臂,“走走,快點,我小舅舅說來接我們。”
    小狗一樣,說變臉就變臉。周嘉述無奈地拉住她,低頭把她書包三下五除二地收拾起來,滿臉都寫著:丟三落四。
    寶意也不伸手,抱著胳膊在旁邊等,順便點評一下:“你的手好好看啊,述。”
    周嘉述:“……”
    他蜷了下手指,突然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他,伸過去遞到她臉前。
    寶意就是隨口誇一句,看他把手遞過來愣了一下,迷茫地看著他,半晌,伸手握上去,上下晃了下手:“你好你好!”
    周嘉述被她反應逗樂,那張冰山臉上頓時掛上幾分笑意,於是寶意忍不住也笑了:“你笑起來也很好看呢!”
    周嘉述:“……”
    “誇你還不行啊?”
    周嘉述比劃:無事獻殷勤。
    寶意頓時不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嘉述:誰肚子裏憋壞水誰知道。
    寶意突然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晚上肯定不去你屋裏站床頭。”
    周嘉述把書包收拾好了,揪住她後脖領,帶著她往外走去。
    寶意想起最後一節課自己小小鬧了他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說清楚:“那情書真不是我要的,他叫我出去,我根本沒反應過來,他塞完就跑了。我還不想收呢!我不早戀,怎麽能早戀呢?早戀是不對的。早戀影響我學習,我要考清華北大。”
    周嘉述:……
    “走,現在就去還了,我不能帶著情書度過這個周末,走走走,快點。”
    周嘉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扯著去了八班。
    很巧,八班老師在訓話,拖堂了。
    兩個人站定的時候,周嘉述的手還拎在寶意後脖領,他臉色又沉又冷還有一點不耐煩,而寶意長了一張乖孩子臉。
    所以兩個人往那兒一杵,看起來跟暴躁老爹帶著乖乖閨女去找黃毛討公道一樣。
    隔著窗戶,徐行知齜牙咧嘴地扯了吳澤一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你已經驚動我們皇家保鏢述子哥了,勸你待會兒從後門偷偷溜,反正我要溜,他真的會揍我啊啊啊!”
    他咬著牙狠狠晃了一下吳澤。
    吳澤一臉捍衛真愛可以麵對一切艱難險阻的表情,但聽完徐行知的話,突然沉默了、動搖了。
    周嘉述看起來就很拽很酷很凶猛。
    “他很拽嗎?他憑什麽替別人做主,寶意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吳澤義憤填膺道。
    徐行知點頭,可以,勇士。
    “好了,下課。”八班的老師下了赦令。
    一群人往外衝,吳澤和徐行知裝作若無其事慢吞吞收拾東西,其實小聲在謀劃,待會兒從前門跑還是後門跑。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吳澤碎碎念:“但我不會放棄的!”
    下一秒,桌子被敲了一下,周嘉述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垂眸,手撐在他桌麵,輕歪了下頭,然後一邊直視他眼睛,一邊把粉色的信封按在桌子上,停頓片刻,似乎無聲在傳達某種類似於警告的訊息,然後抬起手臂,用手背敲了兩下他胸口,一句話沒說地轉頭走了,路過徐行知身邊的時候還踹了他一腳。
    徐行知童年陰影再次浮現,抱頭鼠竄:“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