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邀見靈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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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霧朦朧之中,徐連生囑咐下人將賈家商會一行人安排到了巡官居所。
    久無人居之地,莫名冷清。
    人道之地,玉香也不敢做法改變地貌。便先進屋收拾一番。
    何路與包守興皆是沉默不語。
    季通抱著膀子打量二人,楊暮客一把捏住季通脖子,扯著季通去廂房說話。
    那二人見季通和楊暮客離去,也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廂房。
    “少爺,那倆人定然有一個是不安好心的。您不讓小的盯著他倆?”
    楊暮客把季通塞進屋裏,關門前指著季通。
    “從現在起,你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小命,等等貧道便要出去。你若當真怕了,就鑽到馬棚裏與巧緣作伴。記著那倆人生死與你無關。他們若有歹心,玉香自會處置。”
    “究竟怎麽回事兒?少爺你倒是說清楚。”
    楊暮客眼底一道寒光閃過,“說與你何用。聽我的話便是。”
    幫當一聲,楊暮客將季通的房門關上。
    他轉而來至了小樓屋裏。
    屋裏鋪陳已然變化,自是出於玉香手筆。與那些清冷的屋子不同,這屋中鮮花香氛,暖燈宜人。
    楊暮客來至小樓麵前,雙膝跪地,“此回弟弟心血來潮,前所未有之危局。弟弟外出迎敵,以防拖累姐姐。懇請小樓姐準許。”
    小樓閉眼在榻上沉思著,低聲問著,“要玉香隨你一起去麽?”
    楊暮客篤定地答,“不必。弟弟前些時日張揚了些,招惹了本地神官。自該弟弟獨自應付。”
    小樓睜眼看他,瞧著這弟弟竟然行跪拜大禮,噗地一笑,“看來你惹了不小的禍事。”
    楊暮客沉默不語。
    小樓繼續說道,“鹿朝的朝堂格局鬥爭殘酷,此情我始料未及。你且聽好了。”
    “弟弟洗耳恭聽。”
    小樓閉眼淡然地說,“在羅朝,我便好奇為何氏族豪門眼見妖患泛濫無動於衷。此乃世家因土地產權借刀殺人。而鹿朝,兵強馬壯。與羅朝全然不同。將門勢力抬頭,官商豪族打壓。他們麵對的都是靈韻重歸的萬年大勢之變。常聽你們說靈韻重歸,靈韻重歸……我起初不解,後來想通了……若日後豪族占了靈山福地,那便繼續穩固了他們的基業。此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誰人都不會相讓。”
    楊暮客靜靜地看著躺在榻上的小樓。心中感慨萬千,他這修行種子,竟然連師兄的俗身都不如。師兄俗身隻是通過蛛絲馬跡便能溯源問題核心。
    “羅朝勳貴差遣私軍欲劫掠我家資財,便是為了後續擴張攢下積累。但鹿朝不一樣。將門與官商派係分明。對齊氏打壓便能管中窺豹。無所不用極其,而齊氏經營走私業務,也是為了賺來與官商對抗的本錢。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正經營生已經被文官世家盡數壟斷。你且記住,此去訣不能輸,更不能漏出半點兒軟弱。要贏!以雷霆之勢擊潰那些心懷歹意的混賬。”
    “弟弟定然如是!”
    小樓哼了一聲,“你先莫要誇下海口。聽我把後果說與你聽。”
    楊暮客雙手按在腿上靜靜聆聽。
    “在羅朝,你們擊潰了私軍。是因為頭上還有法理存在。而此回,你若贏得不漂亮。那麽鹿朝便沒有法理了。官商豪族對我賈家商會的圍剿,是一次試探。逼得我們吐出了錢財,交出明龍河運,官商集團便拿下了與冀朝和羅朝溝通的代表之權。如此之後,他們麵對將門勳貴便再無後顧之憂,取而代之成為必然之勢。”
    楊暮客心中想到了那包守興文武兼備,瞬間明白了文官集團習武的理由。
    “你啊,總是標榜自己正義行事,隻為功德。而我巧不巧又賺了些錢財。他們贏了以後,定然不會再容你雲遊四方,會把你所有的正義行徑皆抹黑成不義之事。如此,你的修行之路便毀了。隻能灰溜溜地逃離中州。”
    楊暮客此時已經得了“大壯,初九”的解卦之策。貞厲。大吉。以正道防守反擊,定然無措。
    夜裏黑雲滾滾,狂風哭嚎。
    雨不大,雷不停。
    徐連生在玉田坊中得了韓譚天的命令,要把賈家商會一行人留在農莊之內,不可讓其隨意行動。
    他屋中來回踱步,咬牙下定決心。差遣守軍外出。
    不大會兒,夜裏巡路的差役抵達玉田坊報告,“啟稟大人,北黃池中,海狸搭建的堰塞湖決口。水淹通路,泥漿泛濫。向東出路受阻。至少七日才能重新掘開。”
    徐連生揮揮手打發了差役,讓下人去賈家商會駐地匯報清楚。
    此乃天災,郡主東行受阻,要在莊子裏停留數日。
    小樓點頭表示知曉,又讓玉香把包守興招呼過來。
    “包大人,我這裏寫好一封書信。是寄給白都鴻臚寺的。本姑娘曾準備抵達伯崖郡後,親自前往郡城戶部繳清明龍河運的稅款。但如今道路受阻,隻能讓白都差遣戶部人員親自前來。”
    包守興恭恭敬敬作揖,“下官明白。下官恰巧知曉戶部稅司姓名,可以將信件抄錄,寄給戶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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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便多謝包大人,勞煩您了。”
    “不勞煩,都是下官該做的。”
    此時白都郡中,韓譚天來至王氏桶樓。
    他並未坐飛舟,乘坐馬車便是為了隱匿行跡。
    王炫聽了韓譚天的匯報,恰時撲棱棱又飛進來一隻紙鳶。
    韓譚天展信觀看,又說明了徐連生所為,已經將東出道路封鎖。七日之內,定要拿下賈家商會。
    王炫沉默許久,“韓賢弟先回家好好候著。此事你不必再過問,老夫親自安排。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你要幫老夫照看好京都之事。”
    “哥哥放心。”
    待韓譚天離去,王炫拿出鳶紙,寫信給伯崖郡顧家。
    偌大一個王氏,自然不能隻有包氏一隻黑手。況且伯崖郡還是他家王氏的根基。
    賈小樓與楊大可就算是通天的神仙,到了他們王氏地頭兒上也隻能老老實實認栽。
    顧家是俗道世家。平日裏行科幫助郡城調理氣運。
    接到王炫的信件之後,倆人乘飛舟匆匆出門。
    風雨狂浪,飛舟穿破雲層。國神觀的監察大陣不曾察覺王信公封地中有飛舟起飛。
    王炫夜聽風雨,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這春末暴雨是天賜良機,還是垂死掙紮。
    隻要能讓賈家商會交出明龍河運的股份,王氏所掌控的工料與土產便有了出路,瞬間能盤活棋局。
    與王氏沆瀣一氣的韓氏與張氏,更是可以乘風而起。這些年圍剿齊氏的損失可以盡數補足。
    因為齊氏掌控的港口對於王氏太過重要了。所以此時隻有王氏帶頭跳出來,便是張氏,也隻算是摻和一腳。
    其背後,還有大把的勳貴仍在觀望。
    伯崖郡陰司城隍殿中,王埻被貶為陰司勾魂使者。如今身為鬼王,他卻隻能做一個陰差。在功曹司的板房裏大喇喇地躺著。
    他背後金光閃耀,數十路功德化作金盤。
    王信公王埻,率禁軍,攜十萬眾。斬妖龍,以妖龍之軀駕雲橋,通南北。
    王埻這一身功德,可一點兒也不比“千年一相”王削少。
    判官提著靈酒前來探望。
    王埻胖乎乎的臉上露出親切笑容,“喲,你來此處作甚。快快離去,莫要招惹了是非。”
    “晚輩來此是要告訴鬼王大人,您陽間後輩對紫明上人動手了。天時地利人和,皆在王氏。您說,若是紫明上人大敗虧輸,天上那些個不得已下來……您能否翻身?”
    王埻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你是起了什麽心思?翻身?如何翻身?去歲神殿勾了我那罪行?哪位金仙肯幫此忙?”
    判官提壺放下,輕輕坐在一旁,“新任城隍還未上任,小神與主簿代您掌權。您若言語,陰司定然配合。”
    王埻冷笑,“給我那後輩當牛做馬,還要與天上星官卑躬屈膝。你這老鬼當真糊塗。我活夠了,若非我家那位相爺心有大誌。什麽城隍,誰在乎?去了北方,做一個逍遙鬼王,想吃人吃人,想煉魂煉魂。豈不快哉?”
    判官沉默許久,起身作揖,“既然如此,不敢繼續打擾。臣下告退。”
    王埻不屑地揮揮手,“走,走。等那新官到任,怕是沒你的好日子過咯……”
    王埻抬眼看了下白玉崖的方向,吹了陰氣飄出窗外。
    用不得天象法術,大家都是天道下的螞蟻。
    濁灰簌簌落下,王埻麵目猙獰,肥肉擠在一堆,久久才平息怒氣。
    他也隻能幫到此。
    斬妖門的魄霆道人化作金光疾馳在伯崖郡外,看著厚厚雲層中紅光四射,電閃雷鳴。諸多鬼王求到他這裏來,莫要摻和上清門紫明之事。肯指引紫明去白玉崖氣運之地打坐,已是仁至義盡。
    楊暮客走在風雨中,在高腳樓周圍布下防禦大陣。天地人三才之勢,引導靈炁,四柱之上留下保安符。四張符紙靈炁相連,威能百倍不止。
    縱然有玉香樓中坐鎮,能幫她攔下些許小妖小鬼也是好的。
    楊暮客已經料到此回定然是邪祟來襲,而非殺手登門。此乃從金日郡裏口縣總結經驗得來。
    當今工部尚書王炫若是以權謀私,不留痕跡的吞下裏口縣周圍田土,總要比近百年用非凡手段毀壞氣運要簡單。
    說明王氏最喜歡的還是這種陰私手段,而非動用權力。
    經過小樓的總結,楊暮客明白,定然是動用權力的代價遠比以操縱邪祟要大得多。
    在羅朝,因為北方妖亂,朝廷還忙於戰後的利益分配。給了楊暮客肆意而為的空間,小樓更加趁勢做大,完成了明龍河運由暗轉明,聯通冀朝和羅朝的糧食貿易。
    但鹿朝兵權和政權的分立,促使了鹿朝政治格局的穩定。這穩定的格局,使得王氏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動作。
    楊暮客在雨中悠然地看向西南白都的方向。若是王氏此時動用的非凡手段,那與他對立的將門是否也會差人前來相助呢?
    而後楊暮客搖搖頭,繼續往前走。靠人不如靠自己。
    他掐了一個喚神訣,將土地公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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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這是王氏的地盤,該問還是要問,他不信此地的神官也敢藏汙納垢。
    “土地老兒,我問你。此地可有什麽邪祟作亂之地?”
    狸花貓綠油油的眼珠子一轉,“啟稟道長,莊子東北之處,有一個亂葬崗。埋著莊子裏的絕戶農工,鬼氣森森。”
    “隻此一處?”
    “就這一處!”
    楊暮客點頭,留下一炷香,大步流星地朝著莊子外頭走去。
    既然要防範王氏動用邪祟手段,那麽就要把周遭都清理幹淨。
    來到這亂葬崗,一道電光落在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嗤嗤冒著白煙。
    嘖。倒是可惜了,這樹長歪了,不然又能得了一塊雷擊木。
    楊暮客走在墳塋之間,眼中金光四射。
    墳地裏幹幹淨淨,一個鬼都沒有。
    雖然沒有鬼,但是有屍。
    一個屍妖躺在棺材中,渾身黑煙滾滾。
    楊暮客走近前去,往那無字碑上一坐。
    “嘿。別睡了。出來跟貧道聊聊。”
    屍妖睜開眼,從墳頭兒爬出來。
    這是一具女屍,身上的衣裝已經爛了。頭上戴著披巾。抹胸短衫褙子結成塊,隨著屍妖動作還掉渣。本來應該是顏色鮮豔,此時朱紅鵝黃群青相互暈染,撞色也撞出了雲紋之意。
    短衫隻有半截,露出了青灰皮膚,宮絛掛在腰間恰巧遮住肚臍。羅裙爛成了綹條,一道道垂下來。
    楊暮客定睛一瞅,呦嗬。就這扮相,前世的時候上了梯台也算是時尚先鋒。
    女屍抬頭看楊暮客,她嘴唇青紫,眼眶烏黑一片。頭發都斷了,隻有貼著頭皮的一層短茬。
    “道長要聊什麽?”
    “吃過人沒?”
    女屍搖頭,“不敢吃人。”
    “這裏的鬼呢?”
    “都被陰司帶走了。”
    楊暮客翹起二郎腿,手掌壓著劍柄。“為何不抓你?”
    “小妖正經修行,汲取天地精華。陰司無權處置。”
    楊暮客眼睛一眯,“你這一身衣裝打扮,生前非是普通人家。葬於此地,無字碑。可否告知貧道因由?”
    “我生前本是嫁入宮中的妃子,病死於此地。家中老父便讓妹妹頂替我入宮,不敢走漏我死於半路的風聲。葬於此地。”
    “將門之後?”
    女屍頷首。
    楊暮客掏出一張定身符,一聲,“著!”
    女屍被定在雨裏。
    “貧道準備與人鬥法。念你不曾吃人,饒你一回。把你定住,一是怕你被妖邪利用,二是怕施法誤傷。待貧道功成,便回來將你釋放。”
    楊暮客抬頭看天,已經察覺了危機便在那雲層裏。
    他從袖子裏掏出儺麵,往臉上一扣。
    一張狐女的臉趴在楊暮客肩頭,“道長這麽快就要使喚奴家了?”
    楊暮客抽出寶劍,“此回貧道與人爭鬥,非是正邪之爭,而是前途之爭。崔晏道友,請助貧道披荊斬棘!”
    “便是隻為這一聲道友,奴家便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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