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深草見飛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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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深草見飛鶯
    周相公細細瞧著顧陽,這小娃戰戰兢兢,著實有趣。
    若不是他顧氏有一俗道道觀,周相公並不在乎他。
    王氏培養起來的那些道士……有用!很有用!
    如今與將門明刀明槍地對壘,手裏的牌自然是越多越好。這小娃,要好好敲打一番,莫要讓他忘了姓甚名誰。
    周相公語氣冰冷地說了些王家舊事兒,也說了王削當年是如何照顧他顧陽。
    “做人……莫要忘本……”
    顧陽離了周相公的車,雖然冷汗濕透了後襟。但劫後餘生不免暢快,他心中更多是興奮。
    他不怕周相公罵他,貶損他。他隻怕周相公不想搭理他。隻要周相公還肯罵,那證明他顧陽還有用處。
    顧陽目送周相公的飛舟離開,才找到了公家的飛舟,前往府衙。
    他不忙回家,需要到府衙好好與郡守商量一下。
    郡守對顧陽的到來很是詫異。
    按理來說,郡丞新官上任,要老實一段時間,摸清了脈絡,手上有了權力做好了事情,才來與郡守碰頭。
    這樣雙方都有拿捏對方的資本。郡丞不會是郡守的附庸,而郡守也要適當地下放權力給郡丞。
    顧陽十分幹脆,言說要請纓上陣,帶頭處置城中治安。
    郡守本就對此事發愁,笑嗬嗬地答應了顧陽。
    待顧陽走後,白都郡守黑著一張臉。顯擺什麽?不過就是一個得勢的狗腿子。白都城的水,是你這小門小戶能蹚的?
    顧陽回到家中後,管家帶他去賬房檢查賬簿。
    包守一不愧是貢院才子,將那一摞賬目打理得條理分明。
    顧陽生了愛才之心,仿若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他翻弄著賬簿。如何把伯崖郡的產業弄到顧氏名下,如何收攏回來包氏早年的生意……他已經心中有數了。
    而包守一被顧家的門子送到韓氏桶樓。
    包守一回屋之後從懷裏掏出來內宮的令牌。
    此令牌直屬於監察司。是聖人眼線。
    似乎渺茫的官路,如今又亮起了一絲燈火。因為監察司對於官員儀表並不嚴苛,重要的是能幹。更重要的是,聽話。
    包守一回想那一夜匪徒來襲。那些匪人目標明確,因為要將頭顱帶走驗明身份,他們隻斬韓氏後裔。所以韓氏旁支與親眷皆是安然無恙。
    這樣的行徑,毫不遮掩。是官軍作風。
    包守一貢院讀書之時,經常讀到這樣的例子。軍隊乘飛舟入山剿匪,歸來之時築京觀賀戰功。
    夜色裏,他親自去尋那日將他帶回韓府的小廝。
    小廝此時也沒了當時的趾高氣昂。因為韓氏主支死光了……他這小廝,工錢都沒了著落。
    旁支當下忙著爭權奪利,沒人顧得上這些下人。不日後,管家也定然要換了。他們這些下人,若不被盡數趕出桶樓,那便要謝天謝地了。
    想到要過上桶樓外那些耗子一樣的生活,小廝不寒而栗。
    包守一笑眯眯地與小廝打聽過往來人,誰是熟麵孔,誰又是生麵孔。是從正門進,還是飛舟直接落在內院。
    小廝盡數相告。
    韓氏桶樓外,燈火通明。
    那些庶民赤腳走在街上,搬運著各家需要的雜貨。
    韓氏小廝說他們是耗子,都算誇獎了。掮客背著挑子,籮筐中掉下來幾個菜瓜,一個婦人瘋了一樣撲了過去,虎視眈眈地看著周圍的人。好似在宣示,這菜瓜是她的了。
    掮客灰溜溜快走。
    走了幾條街,是一排老瓦房。比那些棚戶好得多。
    掮客把東西放在街口,吆喝著。
    一個壯漢路過,笑眯眯地與他買了兩個菜瓜。
    這壯漢是鹿鳴山軍營裏休沐歸來的大頭兵。春季放了軍餉,回來看看老娘,順便找個媒婆,想娶一房媳婦。
    他拎著兩個菜瓜回了家,家裏竟然黑著燈。
    開門進去,屋裏擺著一個靈堂。供案上已經落了灰。
    原來老母已經去世了。這漢子是家中老二,他們一共兄弟三個。
    老大原來是鹿鳴山的兵仆,幫他找了門路去當兵。但老大死在了一場獵妖的戰鬥中,隻剩哥倆。老三被送進學堂讀書。
    這屋裏冷清的樣子。好似一年都不曾住人了。
    漢子找到了鄰居。
    鄰居說,你家三娃為了給大娘看病,四處借錢。惹到了街口的扈三郎。還不上錢,去結恩社當侍者去了。
    漢子眼前一黑。老三竟然去了那地方……結恩社裏那茶樓裏的侍者是要去勢的。
    漢子兩眼通紅,他狂風一般衝到了街口,踢開了扈家的門,將人盡數宰了。自己回到房裏掛在了房梁上。
    鄰居捂著大嘴看著那雄壯的漢子壓彎了房梁,歪著腦袋盯著大門外的路燈。
    顧陽才睡下,府衙來了人,讓他去衙門裏處置案情。
    濕他母。才張嘴討了點兒權利,就一刻休息的工夫都不給。你這郡守當真是個麵厚心黑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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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鳴山裏,軍營熄了燈。
    崇將軍正在讀書,不時還提筆做些批注。別看他五大三粗,其實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主兒。姓崇名林,字大慈。
    他正看得認真,隻聽見碰地一聲,重物砸在了地磚上。
    放下兵書外出查看。
    嶽樵夫橫抱長刀站在院子裏。
    “大慈。你不是說讓我親自來找你麽?末將來了。”
    崇大慈邁過門檻,抬頭看了看左右。衛兵已經持弩趴在屋簷上。他揮揮手,讓衛兵退下。
    嶽樵夫見衛兵盡數退下,手持刀柄,用力將刀鞘插入地麵。如同插進豆腐一般。
    崇大慈搬運氣血,前弓步直拳。
    嶽樵夫攤掌攔下,手腕一轉,抓住了對方的小臂。他後撤步欠身下壓,帶著崇大慈的胳膊往前。
    崇大慈順著氣勁扭動,背身踢腿迅捷如風。
    嶽樵夫則換招前頂,以肩膀去扛崇大慈的胯根。
    崇大慈半空收腿團身,任憑嶽樵夫將他甩飛。
    兩人再站穩後,對衝換拳。
    乒乒乓乓。你打我擋,你衝我攔。二人打的地上的磚塊紛飛。
    倆人都受了些皮外傷。
    “總兵大人把你慣壞了……敢孤身闖我大營,就不怕橫著出去麽?”
    嶽樵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在這溫柔鄉裏待著,我看你崇老大的身子骨都泡軟了。”
    “軟?本將軍可是會軟硬兼施,不似你這麽愚蠢。橫衝直撞,招惹了多少是非!”
    嶽樵夫哼了聲,並不狡辯,“我來不是跟你鬥氣的。打了一場,你心裏可舒服了?”
    “舒服個屁!禁衛軍要來我營中調人!我給還是不給!你嶽家能不能有個說法!什麽時候調我回去!”
    嶽樵夫長籲一口氣,“我來便是告訴你,時候到了。姓周那老王八做事兒太絕。我忍不得了。明兒便去內城軍營,我要去兵部狀告周列。”
    崇大慈眼睛一眯,“那你來營中作甚?”
    “證據!給我證據!這些年,他們貪的軍餉,克扣的糧草,把你戍衛軍短的糧餉都報上來。我就不信,你崇老大這粗坯能忍!”
    “我這有。但是不夠。你也不過就是宰了一個韓氏……京中完全可以把罪名都推到死人身上。”
    嶽樵夫嗤笑一聲。
    “齊氏被查,前線的火器來源斷了,多少兄弟夥因此喪命。我就是要一個公道!”
    崇大慈皺眉,“王炫的死與你有關?”
    嶽樵夫搖頭,“那王忞忞是自尋死路,我招惹他作甚。他家修出來一條路,把著那條交通要道,吃了幾百年也夠肥了。你以為那些文痞是好相與的?都盼著他王家死呢。”
    這時軍營來人,說是休沐回家的喬小二上吊死了。
    崇大慈怒目圓瞪,聽了詳細,再看嶽樵夫。
    “不用去找什麽證據。老子帶人,親自給你圍了府衙。你嶽樵夫要是鬧不出一點兒聲響。咱們都洗幹淨了脖子等死吧!”
    喬小二的魂兒,被玉瀾勾走,領到了陰司之中。
    城隍王削暗中盯著那新生小鬼,麵上冷笑。誰曾想,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之死,竟是局勢風雲變幻的開端。
    鹿鳴山兵馬調動,自然掩不住周相公的耳目。
    老人家是一覺沒睡,便去往皇宮。飛舟中下人服侍他梳妝打扮,他看著銅鏡許久……
    “聖人染了風寒,怕傳染給相公。請相公自決。”
    周相公攤著手哈哈一笑,“鹿朝天下這局棋,終於變了個下法。”
    費憫大神在神國中一揮大袖,將各郡城隍盡數鎮壓。
    歲神殿巡遊將軍攜司命神官入陰司,開始調查城隍幹涉人道之事。
    長生君終於在極北的大海之上,挪動妖身,將靈炁放了進來。
    白都郡陰司判官騎風來至議政殿,看著坐在桌案後頭的周相公。
    “周列,你已壽終,隨我等去吧。”
    周列的魂兒從身子裏飄出來,“可惜了。老朽還有最後一道折子沒批完呢。”
    陰司判官拿著朱筆在天地文書副本上如是寫到。
    周列放縱白都郡府衙貪墨軍餉,橫征暴斂。至白都郡皿扈街喬梁氏病故,喬叔富怒極殺人,自絕於屋梁。周列因此折壽九日。於今日醜時壽終。
    王削出門夜狩,將那些浪蕩在桶樓之中的幽魂盡數抓走。
    隻見王削背後的功德金光一路路點亮。他其實早就能去歲神殿報到,得了鬼修正法,求鬼仙之道。但他終究是放不下王氏一族。
    張琪聽到宮中傳來消息,周相公議政殿薨了。他頭腦發昏,這可如何是好……
    他也急慌慌地趕到宮中。
    聖人在議政殿看著太監幫著周相公整理儀容。
    “張愛卿……”
    “臣在……”
    “這國相之位,朕以為非你莫屬。”
    “臣資曆不足。”
    聖人搖了搖頭,“那你說……朕還能用誰?你把與冀朝合作之事,交給監察司去辦吧。朕親自監督,如今朝中無頂梁支柱,你要把這擔子挑起來才行呐……”
    柳柳村中,馬車帶起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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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路與包守興在前頭帶路。
    他們自然不從那舊礦路過。那土煞之地,沒人去,本就無路可走。
    楊暮客側身看著車窗外,發現鹿朝的天象竟然產生了變化。靈炁降下越發濃厚。他有預感,妖要來了。
    這時小樓默默地喝茶,竟然並未書寫什麽。
    楊暮客便問小樓,“小樓姐,都忙完了?”
    小樓搖了搖頭,“我若事事親為發號施令,怕是永遠沒個盡頭。索性斷了聯係,由著他們去吧。若是能把我安排好的,做足了八成,那我便有得賺。若是完成五成,那便是彼此心安。即便是三成,我也心滿意足。”
    說著小樓放下茶杯,也挑開窗簾,看著外麵的柳樹林。馬車駛過柳絮紛飛。
    “我仁至義盡,那些人若是不聽勸,宣王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
    楊暮客雙膝跪著正坐,抬手深揖,“小樓姐辛苦了。”
    小樓噗地笑了,“你小子比我更辛苦。我曉得你心中也裝著天下事。豈不知,世上本就是能者多勞。你沒那能力,多想無用。學著那柳香觀的老道士一般,腳踏實地,做足了一方功課。想來不負天恩。”
    “弟弟受教。”
    當馬車駛出了柳柳村的範圍,又進入了荒山之中。正如金日郡外的荒山一樣,此地並無人煙。
    樹木參天,腐葉飄香。
    何路與包守興皆是放慢速度。
    楊暮客去外頭陪著季通坐著,與兩個向導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一聲鶴唳,楊暮客抬頭去看。竟然是一隻鶴鳥天妖飛了過來。
    何路與包守興皆是嚴陣以待。
    楊暮客言語讓倆人不必緊張。鶴鳥他認得,就是玄陽觀的那一隻。
    季通把馬車停在路旁,楊暮客落車走到遠處。
    天妖呼扇翅膀落下,“小妖拜見大可道長……”
    楊暮客抱拳揖禮,“不知道友追來,有何用意?”
    “小妖領了觀中方丈之命。前來護佑道長行路,北境有道觀被妖邪搗毀,司職遊神滅亡。此事非同小可,國神觀與陰司都未查清到底是何方妖孽。”
    楊暮客背著手,看向北方。晴空萬裏無雲,他心如明鏡。
    “貧道早已知曉,有北境將官曾提醒貧道。爾等可從北境軍中得來消息?”
    鶴妖抻著脖子,“如今北境有軍隊營嘯,京都也有軍部圍困郡城府衙。鹿朝政局不明,方外之士,不敢擅涉人道。”
    楊暮客背在身後的手攥緊了拳頭,“那你為何來我這兒?去京畿周邊巡視才是你這俗道觀護法的職責吧。”
    鶴妖尷尬地說,“小妖道號弗瓊。字號與京都氣運相衝,不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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